沈慕言已經失蹤半個月。
至今毫無音信。
布朗家族遍佈的勢力,都沒有查出一絲蛛絲馬跡。
那一日,天空飄著小雪,空氣中流轉著一種不安和絕望。
已經接近冬末了。江城的雪還未有融化的跡象。
白心果坐在車裡,安靜地望著窗外的小雪,緩緩地降落,貼在車身上。她這一段時間,幾乎每天都會開車到這裡,停留。有時候是一個小時,有時候是兩個小時,有時候是一整天。
這裡是他們初遇的咖啡廳。
她還記得,她誤將他當成自己的客戶,意外和他有了交集。
可是,已經過去了好幾年,這裡一點沒有變。變的是他們的生活。
他不見了,彷彿從她的生命銷聲匿跡。
他那樣一個驕傲的人,被人這樣帶走,心裡一定是不甘的。
他在世界的哪一頭?在哪個角落受著怎樣的苦?
他還活著還是已經死去?
江城的天沒有塌,江城的一切都沒有變,唯一缺失的,只是一個懷抱,一個愛的信號。
自從沈家老宅分別,白心果的心就沉沉地沉入了海底。
從那個時候起,她爲自己編了一個夢。
夢裡除了沈慕言,無人可闖入。
孤獨和絕望像是藤蔓肆意地蔓延在心底。冰冷的空氣中少了沈慕言的氣息。
有時候,想沉睡,想一睡不起,想忘記所有發生的一切。
想,從來沒有遇到過他。
這樣,會不會,會不會,人生是另一種景象。會不會,他就不會受這樣的苦。
她無數次地問自己,假如真的不曾遇到他,那麼,她現在在哪裡,是誰人的某某,做著怎麼的事情,以如何的姿態活著。
但是,這些念想,都沒有用,現實那樣殘酷地在睜眼後襬放著。
傷口似乎已經找不到任何出口了。
她多麼希望自己的心,可以好受一點,不那麼疼,不那麼痛。
可是,人往往就是這樣,在遇到坎坷和困難的時候,就越是絕望,越是沉淪,越是無可自救。
仔細一想,這樣反而,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好。終歸是,需要救贖的。
終歸是,需要愛的。
好在,她不曾想過要放棄。還在爲尋找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人而努力。
是痛苦的吧,因爲他不在,所以,悲傷和快樂,她都分得一清二楚。
她甚至,不敢見自己的孩子。
小豆丁和小蘋果身上,那麼多他的影子。她害怕自己忍不住。
他的那雙眼睛,那麼深刻地停留在她的腦海裡。
楊晚看著這樣的白心果,心裡擔心不已。可是,也深深地無能爲力。
他們能做的,也只是陪在她的身邊。
沈老爺子因爲沈慕言的事情,一病不起,住了好幾次院,還好都從鬼門關挺回來了。說是沒有見到沈慕言,死不瞑目。
也許他知道,在他有生之年,已經沒有機會再見到沈慕言了。
對方的勢力,他們毫不知情,更別說目的。沈慕言的生死,一無所知。
此時此刻,遠在維多
利亞的沈慕言,正閉著眼睛靠在沙發上。
沈慕言是知道的,那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一定會傷害到白心果。
但是,他在這裡被囚禁了那麼久,也多少知道了一些關於那個人,也就是顧言的處境。
他們都是一樣,不過是Crius利用的工具,同樣身不由己。他們被這樣關押在一個房間,不管做什麼事情,都是一起。房間的設施堪比皇室,所有生活用具一應俱全。
唯一的不同,就是房子是被鐵柵欄包圍起來的,像是一個巨大的金絲鳥鳥籠。
這是顧言說的,房間的外面,每一個地方都有一把巨大的鎖。
沒有鑰匙,根本逃不出去。
何況,他們連這個房間的門,都出不去。
他們的手被拷在一起,除了Crius讓他給沈慕言催眠的時候,他纔會得到一會兒自由,屬於雙手的自由。
沈慕言想逃,可是和顧言拷在一起,根本毫無機會。
他們單獨相處的時候,沈慕言曾不止一次和顧言說過,希望顧言不要傷害白心果,至少,不要提起性。這樣,即便是他死了,也放心不下她。
當終於有一天,她知道真相,卻發現自己身旁躺著的,其實不是他,不是自己的丈夫,她一定會痛苦不堪。
他還告訴顧言,如果可以,趁機逃脫Crius的控制,人不能一直作爲工具活著,因爲工具總有失去利用價值的時刻,等到那個時候,他們都得死。
沈慕言說的這些話,顧言有認真地思索過,可是,要他賭上全家人的性命去換自己的一個自由,他著實也做不到。
沈慕言說得對,他們都是工具,而且別無選擇。
可是,顧言相較而已,比他更有利用價值。
沈慕言知道,Crius在給他用藥的同時,也在讓顧言給他催眠。
他唯有努力地反抗催眠,才能保持一丁點的清醒。
經過幾次接觸,沈慕言清楚,顧言的催眠術,是專業的。當然,顧言也一定知道,他在反抗他的催眠。
兩個同樣深陷囫圇的人,或許唯一的默契,就是在這件事上。
顧言沒有用盡本事,用催眠術去給沈慕言的記憶上鎖。
而沈慕言,也看似毫無保留地將一些記憶對顧言敞開。
顧言原本是中國人,後來隨家人遷移去了加拿大。一年前,他的父母投資失敗,破產。他走投無路,去了英國。正巧碰到了在英國爲皇室設計皇妃寶冠的Crius。
Crius很早以前就對沈家的情況瞭如指掌。很早很早以前。
這是顧言告訴沈慕言。
但具體是因爲什麼原因,顧言自然也是無從得知的。
只記得,那個時候,Crius將他留在身邊,讓他憑著自己的一技之長……催眠術,在各個國家進行表演,吸收經驗。
後來的一天,Crius說要讓他擁有一切。
也就是在那一天,他見到了和自己長相一模一樣的沈慕言。當時的沈慕言是昏迷著的,因此不可能看到顧言眼中的驚訝。
他幾乎以爲,沈慕言是他們顧家流落在外的孩子,他的雙胞胎哥哥或者弟弟。
然而Crius卻說,要他代替那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成爲那個人。
無數個靜謐的夜晚,顧言都在問自己,爲什麼要聽從Crius的話,爲她去做那些事情,他常年待在她的身邊,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一枚棋子。
可是,他是不甘心的。他的心底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
這個秘密,如果沈慕言沒有發現,他會繼續埋藏在心底。
可是,偏偏,沈慕言竟然發現了。
他說,你喜歡Crius。你竟然會喜歡Crius這樣的女人,你可知道,她就如同男人的毒藥,而她自己早就百毒不侵。你不值得。
顧言的情緒顯然失控了,他伸手握住了沈慕言的脖子。
兩人這樣幹瞪著眼,忽然大笑出聲。
明明是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這樣生死地對持著,感覺好像是在自殺。
於是,再後來,就沒人再提起過這件事。
同樣是寂靜的夜裡,沈慕言彷彿能聽見心臟裡孤獨地流轉著悲傷的聲音。那種尖銳的刺痛感,每次都痛得他想哭,但又因爲害怕崩潰而不敢用力發出聲音。
他想他的妻子和孩子。他那麼渴望活著,就是因爲妻兒。
顧言算是這暗無天日的牢獄中,卻貼心的獄友。
沈慕言不止一次調笑。他們幾乎沒有任何可以玩笑的話題,除了這個。
因爲無時無刻不待在一起,彼此的生活習性都瞭如指掌。
顧言認真學習沈慕言的任何細節,他不想辜負Crius的期望,不想破壞她的計劃。這樣委曲求全的去愛一個比自己大十多歲的女人,也許在別人看來是一件很荒唐的事情。
但是,顧言卻十分認真。
認真到,讓沈慕言都不禁唏噓。
“你到底是怎麼愛上Crius的?”
顧言慘淡一笑:“你永遠不會知道,當你失去所有,飢寒交迫地躺在街頭,彷彿就快死了。突然有一個人伸出一隻手,將你從地獄拉回現實。”
沈慕言也笑,感激變成愛,真是亙古不變的感情路線。
可是,爲什麼?
“爲什麼你會這麼執著?”
顧言點燃了一根菸,抽了一口,動作,瀟灑無比。
“愛情就是這樣令人著迷,誰知道是爲什麼呢?”
聽到顧言的話,沈慕言忽然想起第一次見白心果的場景,他們在咖啡廳的錯誤相遇,誰能想到竟然是上天的安排,緣分使然。
他們相愛相知,相守,共同經營一個家。他們有一雙令人豔羨的兒女。
可是如今,她一定生活在痛苦的深淵。
想到這裡,沈慕言的心就感覺無比的疼痛。
當初說好要保護她一輩子,不讓她受到一丁點的傷害,如今,他算是食言了。
可惜,他沒有任何的辦法,可以逃離,也不能死,否則,就會讓Crius的計劃毫無阻礙地實施。
顧言在和沈慕言接觸的這段時間裡,對沈慕言的感情有略微有些瞭解。他通過對他催眠,可以讓他的記憶毫無保留地釋放,他們都是癡情的人。
見沈慕言如此傷感,顧言也身有同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