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程三爺爺就把申訴狀拿了過來了,貞娘看了一下那訴狀,姜果然是老的辣,程三爺爺這份訴狀只注重在田家跟云松道長合謀奪取貢墨上,其他的一切只說是受云松道長蒙騙,想想,連先帝都受云松道長蒙騙,又何況一眾墨務(wù)司的官員呢?于是的,當(dāng)年墨務(wù)司將貢墨判給了田家,也就不算什么錯了。
所以說,這份訴狀寫的很老道。
隨后,李家就按了銘記,之后李老掌柜的又讓人去把羅文謙叫來,羅文謙也同樣蓋了銘記后,這份訴狀就成了,第二天,程三爺爺就將申訴狀遞進(jìn)了墨務(wù)司衙門。
墨務(wù)司衙門到底不是正經(jīng)的辦案衙門,更何況這事情是關(guān)于兩年前的事情了,還發(fā)生在徽州那邊,墨務(wù)司那邊自要派人到徽州那邊去查。
因此的,接下來就是等待。
不過,對于結(jié)果,貞娘倒是不擔(dān)心的,畢竟田本昌和云松合謀案已經(jīng)在徽州府衙門確認(rèn)定案了的,墨務(wù)司衙門這邊只消到徽州府衙門那邊取證一下,那么,程家三爺爺這申訴狀就沒有任何問題了。
………………
田氏墨莊。
“程三那老不死的東西,怎么當(dāng)年沒把他氣死,還留到如今禍害人。”自從知道程家狀告田家的事情,田二就不淡定了,這些年,他一直被他大哥壓著,在外人眼里就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
如今好不容易揚眉吐氣了,正想在墨業(yè)上做出一翻成就,也讓人看看他田二不是個窩囊廢。當(dāng)然,也是為當(dāng)初被田本昌趕出南京出口氣。可沒成想,這還沒大展手腳呢,居然又被程家告了,雖然實際上告的還是大哥,但征對的卻是他田家,一但程家贏了,那自家的貢墨權(quán)就要立刻被剝奪,而接下來一系列的問題和殘局就都要他來收拾,這還不知道會不會影響明年的貢墨競選呢?
這如何不讓他憋悶到死。
“二哥,稍安勿燥。”一邊正陪著林氏說話的田榮華側(cè)過臉道。
林氏就是田二和田榮華的母親,這回跟著兩兄弟一起來南京了,實在是見不得徽州家里,春枝一人獨寵的那張狂樣子,為這個,她自不免要埋怨兒子,但話又說回來,若是沒有這個春枝,自家兒子也沒有如今的地位,所以,對于春枝,她干脆就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什么稍安勿燥,你少學(xué)大哥那一套,我最煩的就是這個,總之程老頭不讓我好過,我們也不能讓他好過……”田二氣沖沖的道。隨后便沖出門去。
“二郎……你想干什么,別胡來。”一邊林氏急著道,她是知道的,這個兒子紈绔不說,還沒腦子,怕他又整出一些不可收拾的事情來。
只是田二哪里理她,早不曉得沖到哪里去了。
“你也不攔著你二哥。”林氏見不見了田二的蹤影,不由的埋怨起田榮華來。
田榮華撇了撇嘴:“娘,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哥是能聽人勸的嗎?他想干什么事誰能攔的住,再說了,橫豎這回程家的狀我田家是輸定的,就由著二哥去鬧一鬧也好。”
“真輸定了?”林氏有些忐忑的問。
“那當(dāng)然了,除非把大哥的案子推翻。”田榮華道。
“那哪能推,推翻你大哥豈不就沒事了。”林氏道。
“所以嘍,這官司非輸不可。”田榮華道,不過輸也要看怎么輸,想來二哥那些上不得臺面的手段,雖說簡單粗暴,但攪局還是可以的。
林氏聽著,也不在多說了。這些事情她也懶的管。
接下來半個多月里,官街這邊風(fēng)平浪靜。
因著夏休,墨坊里的事情不多,再加上有爹照應(yīng)著,貞娘就沒太管,沒事的時候跟著自家爺爺一起研究著那李氏四合墨。
不過李老掌柜這段時間又大多數(shù)時候泡在齊春齊爺那里,連晚上都不回來,兩人老伙計就琢磨著李氏四合墨的事情,貞娘這邊就請了兩個學(xué)徒跟到自家爺爺身邊,既能照顧他,又能跟著自家爺爺學(xué)點東西。而她自己則是幫著正身和素素兩口子弄硯石店。
正身堂哥他們租下的店面就是當(dāng)初葛秋姐那間生絲鋪子,因著葛家的事情,大家都說那鋪子不吉利,一直空閑著,房租還比別家的便宜,正身堂哥就租了下來,倒是一點也不忌諱。
“他哪里是不忌諱,我跟你說啊,剛租下來那天的半夜里他悄悄起來,偷偷的穿了以前的道士袍子,舞著那個木劍,做了一場避邪的法事呢,弄的一夜都沒個消停。”私下里,趙素素悄悄的跟貞娘道,倒是把貞娘樂壞了。
“這兩天,生意怎么樣?”貞娘又問道。前幾天,自家大哥運油過來,順便的也幫著正身哥把家里收藏的硯石運了過來,如今店已開張兩天了。
“看的人多,買的人少。”趙素素有些無奈的道。新開店都這樣。更何況硯石這東西又不是必須品。
“硯石店本就是這樣的,跟那賣古董的差不多,要么不開張,開張吃三年。”貞娘笑嘻嘻的道。當(dāng)然是夸張的說話,硯石除非極品,否則那價值比古董可差遠(yuǎn)了。
“嗯,也就這么先開著吧,等正平兄弟回來,若是有什么洋貨,再弄一點,說不準(zhǔn)生意就能好起來了。”趙素素道。
“要不這樣吧,你弄點原石賣。”一個主意突然出現(xiàn)在貞娘的腦海,貞娘便道。
“賣原石誰要?”趙素素瞪著眼道。
“誰說沒人要了,你把一些沒開的硯石礦,甭管這出不出硯石,全放在一起,定一個低的價格賣,這里面就有個賭的成份,有可能客人買去的就是一塊沒用的石頭,可也有可能,客人買去后出了極品硯石,這就叫賭石,到時候說不準(zhǔn)就能轟動了呢。”貞娘出著主意道。這就是后世的賭石。
這種買賣,在任何時候都是極吸引人的。
趙素素想了一會兒,突然一拍巴掌的:“這法子說不準(zhǔn)還真成。我們原來礦上賣貨的時候也這樣,一塊零零碎碎的石料就用一個很便宜的價格處理掉,若里面出了好硯石,那買的人就賺了,或是不出,就算是虧,也虧不了多少。只是沒想到居然能散著這樣賣,嗯,我回去跟你正身哥商量看看。”趙素素說著,便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走了。
第二天,貞娘吃過早飯,就走到正身哥他們那店鋪的門口,就看到那門口的一張桌子上,擺出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石頭,邊上還有賭石兩個字。
周圍也圍了一圈子的人,一個個都好奇的問:“啥是賭石啊?”
“那我給大家做個比方,比如這塊石頭,我賣三十文一塊,如果你買了,邊上有石匠,他能幫你把石頭鑿開,若里面沒有硯石,或是硯石質(zhì)量差,那就你就算是虧了,當(dāng)然,若是石匠鑿開,里面出現(xiàn)極品硯石,那價格就大了去了,少則幾百上千錢,多則值幾十兩銀子,那你就發(fā)了,是不是?”李正身把他當(dāng)初做道士忽悠人的勁頭拿了出來,說的有聲有色,竟是讓人神往不已。
立時的,就有人買了兩塊石頭,一塊切出來硯石質(zhì)極差,等同于廢石,自然就虧了,另外一塊出了一塊不錯的硯石,論起價值來倒也值個五六百錢的,算是不錯了,立時的,周圍就轟動了,一堆人圍著買。
看著這情形,貞娘有些糾結(jié),想了想,便又叫了正身哥過來,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隨后,那一堆石頭邊上便又豎起了一塊牌子:“小賭怡情,大賭傷身。”隨后李正身又道:“這些石頭都是邊角料碎石,真正的精品都都擺在柜臺上,這賭石大家就當(dāng)閑的玩玩,不可當(dāng)真。”
本來周圍一些老東家見到這種情形,都微皺了眉頭,總覺得這賭石不是正道,此刻見得李正身豎起這牌子,又開城布公的解釋清楚,倒也是會心一笑。
“我來買一塊試試。”這時,羅九那廝也過來了湊趣,到了桌前,隨意就選了一塊石頭,一邊石匠一點點的鑿開,隨后就愣到那里了。
這石匠可是一直跟著李正身的,不但一手石雕的工夫不錯,那眼力也是不差的,而眼前,他鑿出來的這塊硯石著實讓他吃驚。
這塊硯石,色青瑩,質(zhì)濕潤,無絲毫的紋理,那種感覺,他不由的就想到了《唐公硯錄》上的一句話——其色淡青如秋雨初霽,遠(yuǎn)眺暮天,表理瑩潔,都無紋理蓋,所謂硯之美者。
“柳師傅,怎么了?”一邊李正身問道,湊過來一看,也呆了。
而制墨者于硯之一道,也多是懂的,羅九看著摸摸鼻子,又看了看手,似乎自己也感到神奇,而貞娘則感嘆哪,這就是后世稀有的廟前青啊,有的人那運氣真不是蓋的。
看著這幾人這種情形,周圍看熱鬧的更是好奇,問道:“怎么樣?值多少錢?”
邊上有那文房四寶的店東家這時摸著胡子道:“百八十兩差不多吧?”他也不確定。
“哇……”周圍一陣哄然。
“切,做局呢,你們也信,沒看那兩個是未來的大舅哥和妹夫嘛……”邊上布店的一個伙計不屑的道。
眾人這才反應(yīng)過來,羅家和李家前不久才結(jié)的親,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哪,立時的就取笑了起來:“我說你李掌柜的,你要做局,也得做個像一點的,這大舅哥和妹未的,這局豈不成了紙糊的,一捅就破了。”
“我這沒想做局,就是給大家一個直觀的感受唄。要不然我之前也不會那么解釋啊。”這種事情沒法解釋,李正身干脆就順著大家的話道。
貞娘倒是覺得這樣回答正好,要知道,若大家真認(rèn)為只是運氣,那豈不又要瘋了似的買,那不管是對別人,還是對自家正身哥都沒好處。
“這倒也是。”對于李正身的解釋,周圍人都認(rèn)同。
這時,羅九卻悄悄的碰了碰貞娘的胳膊肘:“那我這個……”說著,將手上剛剛拿到的廟前青攤在貞娘面前。
“我李家豈是賠不起的?”貞娘挑著眉道,這運氣太好的人招人忌呢。
“我的還不就是你的嘛。”羅九笑瞇瞇的道。
貞娘只當(dāng)沒聽見,不過,心情卻有些小飛揚。
正在這時,官街口處一片混亂,隨后就有一般子差役簇?fù)碇鴰讉€人過來。
“是墨務(wù)司的劉大人來了,聽說程家把田家告了。說田家當(dāng)年競選貢墨時手段不光彩。”有那消息靈通的人道。
這才是真正的大熱鬧啊,立刻的,原來圍著賭石這邊的人都散了,都朝著田家那邊去,而此時,田二正恭恭捧著貢墨的牌子,立在田氏墨莊門口,恭迎著墨務(wù)司一行人。
遠(yuǎn)遠(yuǎn)的貞娘瞇著眼,田家看來是成竹在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