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的小女孩受驚了,可她哪里知道我比她受到的驚嚇還要多。我是要高高興興的給劉若萍帶來好消息的,劉若萍卻不見了!我忽然就好像失去了什么,倍感焦急和茫然。
我退了出來,關上病房的門,我不想和同樣受驚的人四目相對。
我急急的撥打劉若萍的手機,卻已關機。
我心急火燎,不知如何是好。這時,一個護士向我走了過來。這個護士我認得,那天就是她在所有人都放棄劉若萍時,給我帶來了劉若萍可以絕處逢生的消息。
護士看了看我,說:“先生,你找劉若萍吧?她已出院了。”
“什么?!”我已完全失態,氣急敗壞的問:“她傷得那么嚴重,根本還沒康復,醫院怎么就可以同意她出院了?!”
一個好心的護士,我沒對她心存感激,反而把對這家醫院的所有憤怒,全發泄到了她一個人身上。然而她卻沒生氣,只是無言的望著我,柔和的眼光里充滿憐惜。
武俠小說里說柔能克剛,一點也不錯。她的溫柔善良,讓我感到了愧疚。我不好意思的對她笑笑,以示我的歉意,然后輕輕的問到底是怎么回事?
護士卻說,是個女人來幫劉若萍辦出院手續的,其它的事她一無所知。
但我卻稍稍的放了心,我想那個女人一定是池艷了。
只是池艷為什么不告訴我一聲,連劉若萍也不給我打個電話,反而還關了機?
我撥通了池艷的手機,果然是池艷讓劉若萍出院的,她說:“是我讓劉若萍出院的,我讓她住進了另一家醫院。請相信我,這家醫院一定能給劉若萍更好的照顧,而且這家醫院有位出色的整容專家,是我父親多年的至交。”
我打斷了池艷的話,我問:“那家醫院在哪里?”
池艷卻不告訴我,她說這都是劉若萍的意思。
至始至終,我都沒能和劉若萍說上一句話。
但我知道,劉若萍是不想我擔心她,不想我因此影響工作,影響和憶蘭的破鏡重圓。
她不讓我擔心她,她卻在擔心自己,一個那么愛漂亮的女孩,知道自己臉上的傷疤有多么可怕了,她能不擔心嗎?
如果整容成功了,也許她會在將來的某一天,出其不意的來到我身邊,給我一個驚喜。但如果整容失敗了,我知道,她就算近在咫尺,也只會暗暗的注視我,不會讓我見到她。
我想起了瘸腿的張放,我真怕……
但我無可奈何,我只能在心里虔誠的祈求上蒼。
我回到2046,拿起還沒洗干凈的柔娜的胸罩,無力的揉搓著。先前以為得到池艷的幫助,我就可以不再擔心劉若萍臉上的傷疤,沒想到卻并非如此,現在我對她還是放心不下。
我輕輕的嘆息了聲。
伴隨著我的嘆息,是開門的聲音,柔娜和雪兒回來了。
我想放下手中的胸罩,卻已來不急,柔娜早已轉到我身邊來。我的臉好燙,火燎火燒的燙。
沉默,難為情的沉默。
過了好久,柔娜才問:“怎么不用洗衣機洗呢?”
聲音溫柔,滿是關切。
我說:“停電了。”
極是慌亂,心跳得厲害。我簡直像一個白癡在說謊,客廳里雪兒打開的電視正在高聲的唱。
我說:“先……先前……真的停了……電……”
我怕柔娜誤會,誤會我之所以這樣用手揉搓她的胸罩,有對她意淫的嫌疑。
好在柔娜卻并沒深究,也沒再在我身邊停留,只說了句:“現在來電了,用洗衣機洗吧,那么多衣服手洗好累的。”,便轉身去了廚房。
我把衣服倒進洗衣機里,用拖帕去拖剛才手洗處留下的污漬時,聽著柔娜在廚房里做飯的聲音,不由自主的就在心里哼起了劉德華那首《回家真好》。
“電話不停在吵老板不停在鬧
總逃不開工作表做完了又來了
怎樣也甩不掉
回家感覺真好別管世俗紛擾
把一整天的面罩忙和累的大腦
都往熱水里泡
讓沒一顆細胞忘掉煩惱
我的家就是我的城堡
每一磚一瓦用愛創造
家里人的微笑是我的財寶
等回家才知道自己真的重要
雙手能為家人而粗糙
那么榮耀那么驕傲
你為我把飯燒我為你打掃
啊回家的感覺實在真的太好”
我不知道為什么,我就有這樣的感覺了,我不知道為什么我就把這當作家了。真是因了早上柔娜留在床頭柜上的那張紙條?還是因了柔娜剛才對我的關切的確像個姐姐?抑或是因了無論是漂泊到南充,還是輾轉到成都,2046都是我最終的歸宿?
吃飯時,柔娜特意為我和她斟了一小杯酒,她說:“尋歡,干了這杯,從此我們開始新生活。”
雖然我昨晚才醉過,但我卻什么也沒說,便一飲而盡。
從來,我都不曾喝過這么痛快的酒。
柔娜放下手中已空的酒杯時,我看到她眼里也滿是幸福。
為了那份難于把握的感情,我們彼此折磨得太久了,現在我們才深深明白,放下一切多好。
我沖她叫了聲“姐”,叫得羞澀,還有些不習慣。
柔娜沖我點點頭,我們兩雙手便緊緊的握在一起了,握得那么坦然。
這不是夢,而在雪兒眼里,我們兩個的轉變卻比夢還難于理解。
雪兒如果長到我和柔娜這樣的年紀,她也許就能明白,其實人生本來就是場夢,看得真切好,看不真切更好。
但是,很多聰明的人,卻像年幼的雪兒一樣,不明白這個道理。
我和柔娜的改變,在公司里引起了許多人的竊竊議論。我不去作理會,柔娜也不會,我們再不會去自尋煩惱。
自尋煩惱的是劉一浪,在同事面前,他依舊把頭昂得高高的,傲慢而自負,再沒了那天被我攥下車時的故作窩囊,但他眼里隱藏的不安,卻逃不過我的眼睛。
還有子郁,憂郁又像看透一切的子郁,別人看不出來,我卻知道,他其實和劉一浪一樣,誤解了我和柔娜,因此覺得自己得到柔娜的希望更加渺茫了。
至于憶蘭,我卻看不出來,她是亦無風雨亦無晴的那種。只是她和柔娜更多了些接觸。這讓我很高興,只要她和柔娜多多相處,我便有了機會。
她和柔娜在一起時,只要能我都會走過去。但每次我走過去,她都離開了。
不過我不會氣餒,每當這時柔娜都會對我微笑,那微笑里充滿贊許,鼓勵和安慰。
一看到她那笑,我心里就春暖花開了,就堅信我和憶蘭之間的冰雪,一定會有融化之時……
這天下午,我看到憶蘭走進了財務部,好像找柔娜有什么事。
她剛一進去,我就急急的站起身來,拿起桌上的紙杯,向那邊的飲水機走過去。
飲水機離她們很近。
我不是真的想去倒水,我并不口渴,上班時間我也不可能去和她們中任何一個說話,我只想憶蘭看到我,明白我。
然而,我卻撞到了如花。
老實說,我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我撞到了她,還是她撞到了我。當時,我心在別處,她也恍恍惚惚。
她是因了子郁才恍恍惚惚的。
近段時間隱藏在子郁眼里的不安,她都看出來了。明天她就要離開子郁去遠方出差,叫她如何放心得下,如何不心神不寧?
真苦了她,一個癡情的女子,走不近子郁,卻時時擔憂著子郁。
我們撞到一起時,她手里正捧著一大疊資料,那是準備送到經理辦公室給劉一浪審閱的。
她手中的資料“嘩嘩啦啦”的散落在了地上!
我手中的杯子“叭”的一聲掉在了資料上!
那些資料一下子就被濕透,我這時才注意到我杯子里先前有水,滿杯的水!
那些資料,是她經過了好幾天的辛苦工作才做出來的,卻被我這樣糟蹋了!我急急的蹲下去撿那些資料,不想她也蹲了下去,我的手碰到了她的手。
她的手,如絲般柔潤光滑,卻是冰涼冰涼的!
我驚慌的把手縮了回來。
我正準備再次伸手去撿那些資料時,我卻聽到一個聲音氣憤的道:“都濕透了,撿起來還有什么用!”
是秋痕走了過來。
是啊,都濕透了,這種資料還敢交給劉一浪嗎?然而這些資料,卻必需在下班之前交到劉一浪手里。
我不知道如何是好,我抬起頭來。我是想問秋痕,能有什么辦法,不想卻看到如花傻傻的蹲在那里,不知道所措,滿眼淚水。
我心好亂,好痛,我憐惜的把手伸向如花,我輕輕的拭著她那怎么也拭不完的淚。
秋痕一把攥過我正為如花拭淚的手,吼道:“你弄壞了人家的資料,還要吃人家的豆腐?!”
她是故意這樣的,故意要讓我在所有人面前下不了臺。她恨我,因為我讓柔弱癡情的如花身陷因境。
她還故意要讓子郁聽到,讓子郁驚醒,讓子郁像個男人起來。是男人就不該容許我這樣當作他欺負一個愛他的人!
但是,秋痕想錯了。
一切都是因了子郁,如果不是因了他,如花就不會恍恍惚惚,即使我沒注意到她,她也能及時閃躲,不讓我撞上。然而直到子郁站起身離開,也不曾對如花有過一次短暫的回顧。
子郁一離開,紛紛圍上來勸慰的人也忽然靜了下來。
我聽到身后有異常響亮的腳步聲。
我還沒來得及扭頭,就聽秋痕對著我身后的人說:“劉經理,別怪如花,一切都是尋歡的錯……”
只聽劉一浪說:“尋歡,你來我辦公室一趟。”
不容抗拒的聲音。
但我不作任何辯解,便跟了劉一浪去。
如果真能讓可憐的如花,不受到劉一浪的責難,我愿意承擔一切。
只是在我轉身的那一瞬,卻看到憶蘭和柔娜在財務部低頭說著什么,看也不向這邊看一眼,仿佛這邊什么事也沒發生,我心又莫名其妙的痛了起來。
我們一進辦公室,劉一浪就關上了門。
我心里有種英勇就義前的悲壯。
我說:“是的,全都怪我,與如花無關。”
然后我沉默,沒有必要跟劉一浪太多廢話。
劉一浪走到辦公桌前,慢慢的在椅子上坐下,仿佛沒聽到我的話,反問起劉若萍的事來。
難道我醉酒時在電話里跟池艷說的話,柔娜真的都聽到了?難道柔娜真告訴了劉一浪若萍其實還活著,只是臉上……
我正這么猜想時,卻聽劉一浪說:“算了,反正你也不會告訴我。再說,她活著的時候,我都不曾好好照顧她,現在都死了,我又何必去打聽她葬在何處。”
原來,劉一浪向我問起的竟只是劉若萍的后事。
這么說來,就是柔娜也不知道劉若萍的事,或是知道了沒給他說?
此時的劉一浪,沒有了剛才在同事們面前的趾高氣揚,臉上的表情看上去似乎還真有那么點痛苦。
沉默了一會兒,他一邊拉開桌下的抽屜,一邊看著我,說:“你不是一直在為討好憶蘭苦惱嗎?為什么不試著給她一個驚喜?”
我很反感劉一浪說我討好憶蘭,這玷污了我和憶蘭的感情,我也不相信劉一浪會這么好心幫助我。
但我卻格外仔細的關心著他的每一個動作,我想知道他正從抽屜里拿出來的,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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