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英翔接到通知,要他去旁聽南海情況通報會。
這個南海情況通報會是近兩年來規(guī)模最大的一次會議,參加的人全是高級領導人,黨、政、軍和各相關部委的最高領導都出席了會議,還有不少重要人員列席旁聽。
英翔根本不想來參加這個會。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徹底退休,沒有公職,按理說也不應該來參加這種高規(guī)格的會議。自從正式出道,直到去年底退休,他已經(jīng)幹了差不多二十年了,其間幾歷生死,完成了那麼多普通人難以想象的行動,執(zhí)行了無數(shù)次常人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實在是累了。而且,如果沒有英修羅,他此時早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
現(xiàn)在,他等於再世爲人,應該就是另外一生了。他想忘掉“前生”的事,與兒子過那種曾經(jīng)夢寐以求的平常生活,享受一下普通人的天倫之樂??墒?,對他來說,似乎這永遠都只是一種遙不可及的夢想。
這次的會,英奇跟他說過,但並不勉強他參加,黎盛和魏勇強卻親自給他打了招呼,要他一定到場。臨到開會之前,黎遠望還跑來接他,拉著他同赴會場,令他無法推辭。
南沙羣島位於南中國海的南部,是中國南海諸島四大羣島中分佈海域最廣,島礁最多,位置最南的羣島。海域面積七十萬平方公里,自然資源極其豐富,具備相當?shù)纳虡I(yè)開採價值。
南沙羣島地處太平洋和印度洋之間的國際航道要衝,是扼守馬六甲海峽、巴士海峽、巴林塘海峽和巴拉巴克海峽的關鍵所在,又位於越南金蘭灣基地和菲律賓的蘇比克基地之間,獨特的地理位置決定了她重大的戰(zhàn)略價值。
一直以來,南海周邊國家侵佔了南沙羣島數(shù)十個島礁和大片海域,每年從南沙海域開採走的石油約有兩千多萬噸。
他們不但繼續(xù)侵佔島礁,並在島上大興土木,增派駐軍,擴大警戒範圍,抓捕中國漁船,擠壓中國在南海的活動空間,以達到主權造勢的目的。
中國漁民在南中國海進行捕魚作業(yè)時,屢次遭到周邊各國無理扣押、撞沉或用槍炮射擊,損失慘重,漁民們都說他們是在“提著腦袋捕魚”。
除了南沙羣島外,對黃巖島的主權爭奪也越來越激烈。黃巖島扼馬六甲海峽至臺灣海峽、巴士海峽的南海航線要衝,戰(zhàn)略地位十分重要。
國家海洋局、地質勘探部、國防部、外交部的領導都通報了有關情況。
等外交部副部長介紹他們與周邊國家的數(shù)次談判和協(xié)調的情況時,黎遠望悄悄對英翔說:“還談什麼談?就得打。這些書生,總是要談談談。等他們談完,人家早把咱們的東西通通挖光了。哼。”
英翔只是微微一笑,不發(fā)表任何意見。
整個會議期間,他一直不說一句話,黎遠望則保持了一貫的活潑,不時笑嘻嘻地跟他輕聲嘀咕,大發(fā)謬論。
這時,各部委都介紹完了相關情況,周漢基忽然笑著擡手點了點黎遠望:“小黎將軍,有什麼高見?說來聽聽?!?
黎遠望霍地站起來,啪地敬了個軍禮,大聲說:“主席,我的意見就是打。那些王八蛋已經(jīng)嚐到了甜頭,咱們好好地勸他,要他讓出來,他哪裡會肯?只有狠狠地打掉他的威風,滅掉他的囂張氣焰,到時候再談,只怕對方纔懂得講道理?!?
聽完他的話,全場的人都哈哈大笑。
周漢基看了看黎盛,笑道:“果然是一員虎將啊。”
黎盛對兒子很滿意,不過還是謙遜地笑道:“年輕氣盛了些,還得多受點教訓纔好。”
周漢基頻頻點頭:“軍人嘛,是要氣盛一些纔好,小黎將軍的這番話就很有道理嘛?!?
一聽他的話,便隱隱地有人在交頭接耳了。
周漢基對這個一向爲人欣賞的少壯派軍官的領袖人物調侃了幾句,便將話鋒一轉,切入正題:“大家都知道,南海地區(qū)的戰(zhàn)略地位十分重要,自然資源非常豐富,歷來爲列強所垂涎,現(xiàn)在仍是各大國競相爭奪的對象。近年來,世界各大國和各種戰(zhàn)略力量正在向南海地區(qū)彙集,形成了激烈競爭。它們主要是被南海地區(qū)的市場和油氣前景吸引來的,也包含了對南海國際航線的關注。當前,各國勢力犬牙交錯,針鋒相對,使南海地區(qū)日益成爲中東式的‘**桶’?!?
他條理清晰地講到這裡,端起茶杯來喝了口水。全場一直鴉雀無聲。他環(huán)視了會場一圈,冷靜地說:“剛纔,黎遠望將軍說得好,談,我們已經(jīng)談了幾十年了,最近幾年更是傾盡全力在談判,但成效並不大,我們提出的數(shù)個解決方案都被這些國家否決了。我們不但沒有取得絲毫進展,甚至還被這些國家步步進逼,就要完全喪失我們的南海了。”
他這一開頭,各大部委的領導紛紛發(fā)言。很快,場上響起的全是“鷹派”的聲浪。
黎遠望興奮地看了英翔一眼:“哎,真要打了,痛快?!?
英翔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沒吱聲。他的神情十分漠然,像是這一切根本與他無關。
黎遠望的興奮之情略減,看著他沉鬱的側臉,忽然感慨萬千。
英翔的頭髮現(xiàn)在已經(jīng)白了很多了,尤其是鬢腳和前額髮際,幾乎已完全白了,只是白髮的形狀很像是狐貍尾尖上的一縷白,看上去很漂亮,不瞭解內情的人還以爲他是特意染成這樣的。
經(jīng)過英修羅的悉心調養(yǎng),他的元氣已經(jīng)恢復了很多,眼中重新有了過去的那種神采,但臉色仍然很蒼白,身形依舊很單薄,還是能看出他的身體曾經(jīng)遭受過重創(chuàng)的痕跡。
自從英修羅出現(xiàn)後,黎遠望與其他跟英翔比較親近的人一樣,發(fā)現(xiàn)他漸漸變暖了,不再像過去那樣冰冷,但神色之間對俗世之事卻更加淡然,更加漠不關心。再加上他現(xiàn)在依照規(guī)矩辦理了正式手續(xù),已經(jīng)徹底退休了,因此,他可以堂而皇之地置身事外,於是更加讓人難以捉摸。
這時,周漢基和藹地笑著,忽然指了指英翔:“小英啊,你也談談嘛?!?
英翔一愣,臉上出現(xiàn)了微微的詫異。
整個會場的人都把臉轉向了英翔,各種各樣的眼光齊刷刷地注視著他。大多數(shù)人都不認識他,神色中充滿了好奇。少數(shù)幾個認識他的人,眼中則全是熱情的期待。只有英奇微微皺眉,流露出一絲擔憂。
英翔將本來靠著椅背的身子稍稍坐直了。他猶豫著,緩緩地說:“主席,我只是來旁聽的?!?
周漢基笑容可掬:“沒關係,也可以發(fā)表意見嘛。”
英翔勉力保持著禮貌的微笑,表情中卻流露出一絲不知所措。
黎遠望立刻看出了他的尷尬,便仗義出頭,替他解圍。他朗聲說:“主席,英翔一直在養(yǎng)病,對現(xiàn)在的國內外形勢都不太瞭解?!?
“哦?”周漢基立刻關切地問?!靶∮?,那你現(xiàn)在身體怎麼樣?”
英翔忙說:“謝謝主席,我已經(jīng)好多了?!?
“這就好。”周漢基欣慰地點頭。“小英啊,你要趕快把身體養(yǎng)好,國家非常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是。”英翔禮貌地答應一聲,同時也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心裡不由得一震。
周漢基意味深長地看著他:“我早就聽說你是個非常沉默的人,卻具有非常堅強的意志和非常出色的個人能力,我非常欣賞你。”
他連用的幾個“非?!绷⒖桃鹆嗽趫鲋T人的注意。大家都微露驚詫之色,仔細打量起那個坐在旁聽席上,本來並不引人注目的年輕人。
英翔的臉上出現(xiàn)了一絲疲倦。他沉默著,眼觀鼻,鼻觀心,猶如老僧入定。
周漢基笑笑,轉頭看著會場上的人,進行了簡明扼要的總結。
很快,會議便結束了。表面上看,這只是一個情況通報會和非正式的討論會,並沒有形成什麼決議,但衆(zhòng)人都已明白,這位卓有才幹的主席決心已下。
待周漢基走出會場,便有人起身往英翔這邊走來,似乎想立即結交這個特別被主席青眼有加的年輕人。
英翔一言不發(fā),扭頭就走,急步直奔出口。
黎遠望大步跟在他身邊,陪著他走出去,上了自己的車,隨即開出大門。
英翔一言不發(fā),看著國家大劇院從眼前閃過。
黎遠望輕笑著說:“哎,小翔,我搞了一個特別戰(zhàn)術小隊,首長們一致同意給它取名叫鷹隊。這個小隊共有二十名隊員,經(jīng)過了三年的特別訓練,個個優(yōu)秀。不過,他們還缺乏一個真正可以領導他們的指揮官。怎麼樣?考慮一下,加入我們的特別行動部。我爹說了,只要你肯加入,立刻報請中央軍委授予你少將軍銜,我的位子也讓給你。這我是沒意見的,你本來就比我出色嘛。”
英翔微微搖頭,輕聲說:“遠望,我已經(jīng)退休了?!?
黎遠望大大不以爲然:“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候你的身體狀況不好,退休是應該的。現(xiàn)在,你的狀態(tài)已經(jīng)恢復不少,完全可以工作了嘛。再說,我也不是要你去直接參加他們的行動,你只是指揮他們,讓他們少犯錯誤,少走彎路。這有什麼不好?”
英翔仍然搖頭,卻不肯再說什麼,仍然將眼光投向車窗外飛速掠過的繁華景象。
其實,他已經(jīng)聽到了一些風聲,傳說有不少重要部門正在商討,想招募他加入。他們都拐彎抹角地通過種種渠道打聽過他的情況,當?shù)弥呀?jīng)正式從國安部退休時,立即表示願意不惜一切代價得到他,職位、待遇、條件由他提,保證全部可以滿足他。目前,只是礙於他與國安系統(tǒng)的頭號人物英奇的特殊關係,這纔沒人直接向他提出來。
黎遠望有些好奇:“哎,小翔,你還這麼年輕,成天無所事事,有什麼意思?你不想加入我們部門倒也罷了,我肯定不會勉強你。不過,我想聽聽,你現(xiàn)在最想做什麼呢?”
英翔淡淡地說:“我最想做的事,就是和兒子過平常的日子?!?
黎遠望笑道:“這也不難啊,你就是繼續(xù)工作,仍然可以和修羅好好過日子啊。修羅剛來找你的時候,你不也仍然在工作嗎?那時候不是過得挺好?爲什麼現(xiàn)在就不行?”
英翔輕輕嘆了口氣:“遠望,那時候的修羅默默無聞,現(xiàn)在可不一樣了,你應該明白?!?
黎遠望沉默片刻,也不由得嘆息:“是啊,小翔,你有一個這麼出色的兒子,令人羨慕?!?
英翔不再吭聲。
他心裡很明白,自己之所以忽然引人注目,全是因爲英修羅。而那些人忽然對他表示濃厚的興趣,也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還是因爲英修羅。
是他讓兒子捲進這一切的,他爲此很感歉疚,現(xiàn)在,他一定會盡全力,將這些事情擋在離兒子遠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