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障是指飛行器速度接近音速時,會追上自己發出的聲波造成震波,進而對加速產生障礙的現象。進入超音速後,物體前端起會產生一股圓錐形的音錐,在旁觀者聽來有如爆炸一般,稱爲音爆或聲爆。
無論時間長短,音障的作用對人類來說都是致命的。
碧聆譽眼見得江忱依做足了孤注一擲的準備,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張開雙手鋪設好重力場,她出奇的數學頭腦只粗略算了下,就知道江忱依若果想要到達三十三層樓的天臺,在重力場內的速度就必須超過音速,就算只差那麼一點她都會錯過天臺,然後跌落塵埃,粉身碎骨。
其實,音障對人身體的直接作用並沒有先例可循,因爲就算是跳傘也沒人能達到那種速度,所以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她也不得而知。
但願不會太壞,碧聆譽發動重力場時事這麼想的。
轉過頭說江忱依,突如其來的反重力向上擠壓全身每一個細胞,無法承受的疼痛使她陷入昏迷,同時,由於初速度過快,向上的頭部與空氣摩擦發出的熱量積聚在身體上,沒多久引燃了她的衣服。這威猛的重力場將她彈到高空,卻沒辦法解決副作用帶來的傷害。
結果就是:一個人形火球在高空失速後掉進城中城B座的天臺。
山精沒等多久,江忱依就意料之中的上來了,然而當他轉回身想跟江忱依握個手以示友好時,出乎意料之外的看到全身被火、深陷昏迷的天刃隊長。
撲掉旺盛的火焰,撕掉外衣,顧不上男女有別,仔細查看過後確認沒有大範圍的燒傷,不過下巴、腳踝和後頸起了幾個水泡,暴露在外的兩隻手已完全焦黑,看來是廢掉了。
鼻息尚在,心臟也還不緊不慢的跳著,山精脫下自己的外套給江忱依蓋上,掏出對講機。
“山精,全體集合,B座天臺,鳥人,把七聖的隊長帶上來。”
當鳥人用雙腳拎著碧聆譽盤旋到天臺的時候,那裡已經聚集的六七個人,放下碧聆譽,鳥人收起翅膀蹲在一旁喘粗氣。
“謝了,兄弟。”碧聆譽在江忱依身邊佇立,默默的低著頭,良久。
她說:“她只是想尋求你們的幫助,爲了完全陌生的渺茫希望,孤注一擲的要求我把她彈上來,結果,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對不起,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現在這樣。”山精也低著頭,凝視著江忱依那雙黑炭般的手說:“聽說你手下有人能斷肢再生,這個能治好麼?”
“能是能,只怕要很久,”碧聆譽擡起頭,直面高出自己兩個頭的山精說:“說實話,這次我們是來求援的,懇請山精小隊協助天刃小隊完成深淵探險任務,怎麼樣?”
“天刃?這麼說,你們七聖不去麼?”
“我們已經去過了,要不是她和她的隊員,我恐怕很難站在這。所以,爲了我們的交情和各自守護的存在,幫幫她吧,求你了。”
山精和碧聆譽相識近一年,往來無數次,這還是第一次聽見她求人。
“我需要跟他們商量下,你稍等。”
說完,山精走到天臺邊,揮了揮手。
然後屈腿,Z字形的雙腿肌肉嶙峋,蓄力已足,猛伸出腿,躍起。從B座天臺直接跳到對面的C座樓頂。
碧聆譽毫不意外,他們這支隊伍的起源與七聖完全不同,他們是基因嫁接的試驗品,倖存下來並逃出樊籠的試驗品。
眼見得山精的隊員一個接一個跳過去,只有鳥人是用翅膀飛去的,碧聆譽想起了自己的隊員,還有他們聚在一起的那段往事。其實她對山精的人並不熟悉,對面樓頂根本聽不到說什麼,只遠遠的看見有人掏出一大瓶橙汁,前幾人輪流喝,邊喝邊議論,突一人似乎是嫌髒,倒出點在杯子裡獨飲(哪來的杯子?),幾乎看不到他嘴脣在動,身後一人猛地搶過飲料,用手刀砍斷飲料瓶,拖著鉢盂形的底灌水似的喝了幾大口,看錶情手勢應是言辭激進派的,只見他揮了揮拳頭然後死死捏緊瓶底,封閉了飲料,幾個人都愣了片刻,然後又有一個人從他手裡接過塑料球,刺破一面,啜飲而盡,舉著那個塑料球繞了一圈,似乎說了許多話。
終於,漫長的議論有了結果,山精獨自跳了回來,他落地時稍有停滯的姿勢著實讓一向穩重的碧聆譽緊張了幾秒鐘。
幾秒鐘後,山精站起身,伸出只大手答覆到:
“we stay。”
春雨時多,驟急而過,老天爺的臉色也似乎調皮的在效仿稚氣的孩童,變化無端,這不,剛剛還好好的晴空萬里,幾聲炸雷響過後就看不到太陽了。
如果說這急匆匆從天而降的雨點像是子彈的話,那恐怕沒人能從如此密集的火力中倖存,好在它們打在人身上只會迸濺四散,那幾經辛苦從高空掉落攢下的能量也不會讓人覺得痛,只有暴雨突來的瞬間,給奔跑之餘的人們平添幾分稍縱即逝的訝異而已。
聽到暴雨打在玻璃上的聲響,江忱依瞬間睜大雙眼,本想一個翻身跳起來,可兩隻胳膊上都有很沉的負重,只抖了抖身體。
仔細看,原來兩個胳膊上都有人,她這一抖吸引了正專注於手掌的那兩個人,艾莉和圖幸祥同時扭頭看向她。
“江老師,你醒了。”
“呃,山精呢?談判的事怎麼樣了?”江忱依有點記不清自己是怎麼昏迷的,但爲了什麼她還能猜到。
“他們同意了,細節也和譽姐談過了,不過我還不知道。”艾莉回過頭去繼續專注於江忱依的右手。那裡壞死的表皮已被清理乾淨,艾莉正錙銖必究的逐層重塑皮下組織。
相比之下,圖幸祥的工作要簡單的多,他只是同時扶著江忱依與艾莉,以保證他們處於同一時間速率內,不過這一時間速率比正常時間的流逝要快6倍。
“你們,想必也知道山精的事吧,跟我說說如何?”
“江老師躺好,說起來,這個山精只是外號,他本名無人知曉,來歷也不很清楚,只知道是個基因嫁接實驗的志願者,結果那實驗成功的有些過頭。”
“成功的——有些過頭?”
“對呀,也不知道那些大人把什麼動物的基因片段嫁接到他的DNA裡,當他們完成實驗後就忘了給這個人解除那些額外的片段,以至於毫不知情他在無意間傷害了自己的愛人,好像是女友,之後那些片段與他本身的基因完成了融合,他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還不算嚇人,腿長一點而已。”
“有次和他們一起做事,我聽他說:現在的人,什麼都想簡化,以便節省時間去享受生活,殊不知,他們的生命也被簡化了。”
“看來還是位哲學家。”
“其實他人也不壞,好像大學還沒畢業就變成了這個樣子,只好放棄原本的身份加入聯盟,這個見怪不怪的組織。”
毛細血管一根根連接起來,形成一幅河流脈絡圖樣子的管網,艾莉偷了點小懶,在旁邊複製了條完全一樣的管網,分別連接靜脈與動脈,然後換下個地方重複這過程。
“真希望我那幾個孩子也能加入聯盟。”江忱依感覺到末梢傳來的痛癢,說明神經也已經接上了。
“他們,不已經是了麼?”
“怎麼我不知道?”
“因爲你還不是聯盟的成員。”
“呵呵,真好笑,這就好比一羣能幹的內行攤上個外行做領導。”
“這種事情不是每天都在發生麼?等你有了屬於自己的能力,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加入同儕聯盟。”
“是啊,我跟你們還不太一樣。”
“你要不要做點改變?”
“我還在考慮,這對我來說很難。”
“什麼呀?我是說你要不要改變下皮膚的顏色細度光澤度之類的,那對我來說並不難。”
“呃,則個,還是免了,我不喜歡整形。”
“那好吧隨你,如果有需要隨時來找我,你知道哪能找到我。”
“不必了,我只想用自己的身體和方式創造自己的世界!”
“好吧,以前也有人說整形是愛慕虛榮,人各有志吧。”
時間在加快了的病房裡仍像往常般一去不返,許久後,江忱依的雙手幾乎完全恢復,一如往昔。
艾莉用手背擦掉額頭細密的汗水,耷拉下膀子,捏捏手指,輕聲道:“大功告成。”轉過臉再看病牀另一側的圖幸祥,只見他閉著眼皮重重的頓了頓頭,灰暗的臉上寫滿疲倦。
“看來,他又得睡一大覺了。”艾莉靠在椅背上闔起眼。
“謝謝,謝謝你們。”
“去做你應該做的事吧,用你的方式創造屬於你的世界,我們很期待。”
“我也很期待。”江忱依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