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半個時辰,只見綠竹略顯不安地走進來。
“可是世子回來了?”陸清容已經(jīng)等了許久。
“世子差了人回府,說是今晚不回來了,讓夫人別等他了。”綠竹越說聲音越小。
“知道去哪兒了嗎?”
“不清楚。”綠竹實話實說,“不過剛纔那小廝提到,世子爺之前原本已經(jīng)回了侯府,只是還沒到榆院,就又被孫大人派來的人請走了。”
“哪個孫大人?”陸清容問道。
“五軍都督府的都事孫一鳴大人。”
又是那個孫一鳴!
她還從來沒有見過孫一鳴,但暫且不管那些流言,單就他與邱沐雲(yún)有過瓜葛這一點,就讓陸清容不可能對他有什麼好印象了。
想到蔣軒跟他居然果真如此熟稔,心中也只能嘆氣。
“那就先擺飯吧!”陸清容淡淡地吩咐下去。
等她獨自一人用過晚飯,都已經(jīng)到了二更天。
綠竹侍立在一旁,見陸清容一頓飯吃得很是沒精打采,便開口勸道:“說不定孫大人找世子爺,是有什麼公事呢,早晨您不是也聽到了,世子爺還是有差事在身的!”
其實孫一鳴是何許人也,綠竹心裡也是清楚的,現(xiàn)在如此說,不過是想讓陸清容寬心罷了。
“他一個從七品的都事,能有什麼公事需要找羽林衛(wèi)?”陸清容顯然不信這說辭。
綠竹自然無言以對。
陸清容笑了笑,用輕鬆的口吻說道:“你也別勸我了,這本也不是什麼意料之外的事……天色已晚,咱們也歇了吧!”
“那今晚用不用奴婢在這裡值夜?”綠竹仍有些擔(dān)心。
“不用,你去歇你的!”
陸清容心裡不由覺得好笑,蔣軒在的時候都不曾讓她值夜,現(xiàn)在他不回來,就更用不著了。
綠竹這才依言退出了內(nèi)室。
一個人躺在裡間的拔步牀上,看著牀邊那盞小燈泛出的微弱光芒。再看到屏風(fēng)那頭外間的一片漆黑,陸清容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才成親一天新郎就夜不歸宿,這要換做旁人,估計早就無法承受了吧?
她倒是沒覺得怎麼難受。只是心中實在有些好奇。
蔣軒和孫一鳴到底在搞些什麼?
雖說有他們流連於花街柳巷這個說法在前,但憑藉與蔣軒短暫的相處,陸清容的直覺告訴自己,事情應(yīng)該沒有這麼簡單。
只是她所知甚少,一時也難想出什麼頭緒。
最終在翻來覆去之後,沉沉睡去,竟也一夜無夢。
第二天一早起來,依舊不見蔣軒的人影,陸清容倒也樂得清靜。
昨日吳夫人也說過,這幾天不用去請安。陸清容便一整天都待在榆院沒有出去。
“夫人,花營她們又過來要給您請安,您見是不見?”早飯過後,綠竹就進來內(nèi)室說道。
“算了吧,我都歇著不用去靖春堂和沁宜院。讓她們也歇歇吧!”陸清容一聽這名字就有些頭痛。
綠竹點頭應(yīng)是,正要出去傳話,陸清容似是又想到了什麼。
“等等!讓她們在堂屋等著吧,我這就出去!”陸清容改變了注意。
換上一件芙蓉色梅花紋對襟褙子,水紅色綜裙,頭髮並未梳什麼複雜的髮髻,只是簡單地挽於腦後。插了一支白玉百合花簪子,兩滴如水珠般的同色玉墜垂於耳間,與之交相呼應(yīng)。
陸清容剛一走進堂屋,就讓等候在此的衆(zhòng)人眼前一亮。
昨日夫人和世子在一起,她們的視線當(dāng)然都圍著世子轉(zhuǎn),並未太注意陸清容。而且昨日陸清容爲(wèi)了去靖春堂敬茶,整套妝容中規(guī)中矩,多少都顯得有些死板。
今日換了這身隨意的裝扮,又未施粉黛,方纔顯出如出水芙蓉般的面龐。以及那顧盼生輝的雙目。
這不禁讓屋中衆(zhòng)人多數(shù)產(chǎn)生了自慚形穢之感,氣氛瞬間一滯。
只有最前面兩名綠衣丫鬟面色不改,依舊昂首挺胸而立,即使方纔陸清容進來衆(zhòng)人請安之時,動作也比旁人要矜持上幾分。
“你們兩個就是花營和錦陣吧?”陸清容勉強忍住笑,才叫出了這兩個名字。
“是。”二人齊聲應(yīng)道。
只這一聲,陸清容也能感覺出那如水般的婉轉(zhuǎn)動聽。
“這名字實在太過拗口,我看還是改了的好。”陸清容直接說道:“以後你們就叫採梅和採蓮吧!”
口吻是不容置疑的吩咐。
二人不知其意,只覺得是陸清容把她們的名字改得有些流俗,心裡還隱隱有幾分不願,卻也只能應(yīng)道:“謝夫人賜名。”一邊應(yīng)著,還一邊狀似不經(jīng)意地往內(nèi)室瞟了一眼。
“好了,我也沒別的事,你們先下去吧。”陸清容不欲再多說,這都是蔣軒的丫鬟,她還是少插手的好。
待到晚上,直至亥初時分,蔣軒依舊未歸,也沒有半分音信。
陸清容想著這怕是又不會回來了,梳洗之後,一個人靠在拔步牀上,就著旁邊那盞小燈,拿起一本《東周列國志》翻看起來。
就在逐漸有些昏昏欲睡之際,外間裡突然有了細(xì)微的動靜。
片刻之後,外間也亮起了燈,隨之傳來窸窸窣窣換衣裳的聲音。
原來是蔣軒回來了,陸清容心中暗想。
只是時辰已近三更,陸清容也有些睏倦,所幸就沒有言聲。
聽著外間的動靜,就在她以爲(wèi)蔣軒已經(jīng)換好了衣裳,該是準(zhǔn)備就寢之時,蔣軒突然開口問道:“睡了嗎?”
聲音很輕,陸清容依舊裝睡。
既然剛纔沒吱聲,現(xiàn)在再應(yīng)聲也不合適吧?她心中暗想。
“睡了嗎?”蔣軒稍稍提高了些音量。
裡間仍然沒有絲毫動靜。
接著,陸清容就聽到了蔣軒由遠(yuǎn)及近的腳步聲,心中瞬間有些後悔,又有些緊張。
而剛剛走到屏風(fēng)一側(cè),想看看裡間是否有人的蔣軒,在碰到那珠簾之時,瞬間被那叮噹之聲嚇了一跳。
貝殼相互之間清脆碰撞之聲劃破了夜的寧靜,就連心裡有所準(zhǔn)備的陸清容也感到那聲音有些刺耳,不由在裡間輕輕咳了一聲。
蔣軒聞聲止步在珠簾之外:“吵醒你了?”
“你回來了?可有用過飯?”陸清容的聲音從裡間緩緩傳出,聽到蔣軒耳中則有些軟糯,倍感柔和。
“用過了。”蔣軒回答。
接著,陸清容又聽到了他走開的腳步聲,聽動靜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躺在了外間的羅漢牀上。
“你爲(wèi)何沒有問我這兩天去哪兒了?”蔣軒過了好半天方纔問道。
裡間傳出陸清容輕笑的聲音:“你把我叫醒,就是爲(wèi)了讓我問這個?”
蔣軒聽了,也不由跟著笑了起來:“當(dāng)然不是,明日要認(rèn)親了,我這不是怕你心裡沒底嗎!”
“啊!”哪裡是心裡沒底,陸清容是把這事給忘了。
此刻在心裡一數(shù),才發(fā)現(xiàn)明天可不就是三日認(rèn)親之期!
蔣軒在外間都能聽到陸清容似是噌地一下從牀上坐了起來,開口問道:“這麼緊張?”
“我……把這事給忘了。”陸清容實話實說,“可是有什麼需要我準(zhǔn)備的?”
“倒是也沒什麼。”蔣軒笑意更深,“你只需將給表妹們的見面禮備下就好。”
“表妹?”陸清容有些詫異,她對靖遠(yuǎn)侯府的親戚並不十分了解。
“鎮(zhèn)北將軍府的表妹。”蔣軒給她解釋道:“明日鎮(zhèn)北將軍府會來些人,大舅和二舅家裡都各有一個表妹。還有安樂侯吳家那邊應(yīng)該也會有人來,不知道他們會帶些什麼人,你多準(zhǔn)備些見面禮總是好的。”
陸清容自動過濾掉“安樂侯吳家”的那部分,開口詢問道:“大舅?就是十多年前大勝番蒙人的鎮(zhèn)北大將軍嗎?”
“嗯。”蔣軒與有榮焉地點著頭,“這你也知道?”
“當(dāng)年跟隨父親離京去河南的時候,正好趕上鎮(zhèn)北將軍凱旋迴京,我還在德勝門親眼見過呢!”
陸清容回想起那時威風(fēng)凜凜的鎮(zhèn)北將軍,還有跟在他身後浩浩蕩蕩、英姿颯爽的鎮(zhèn)北鐵騎……那氣勢宏渾、旋律高昂,讓人聽了熱血沸騰的凱旋令彷彿又響徹在她的耳邊。
蔣軒卻是皺了皺眉:“那時候你纔多大?”
壞了!陸清容心中暗道。
“我是聽我大姐講的……”陸清容連忙解釋道:“只是當(dāng)時我也的確在場的!”
蔣軒不由失笑:“明天你就能見到他本尊了。”
“你剛剛只提到表妹,鎮(zhèn)北將軍只有一個女兒嗎?”陸清容猶豫地問道。
“不是。大舅家還有個跟我同歲的表弟,被他送去了漠北歷練,明天肯定是見不到的。”蔣軒接著道:“二舅家也有個表弟,在豐臺大營當(dāng)差,也不能隨便出來。”
原來是這樣。
這可真是將門世家啊,兩個男丁都送去了軍營。陸清容心中暗想。
“那安樂侯府……和吳夫人關(guān)係很近嗎?”陸清容最終還是問道。
“若說親戚關(guān)係,原本不近的。只是她真正的親戚都不京城,而京城之中的也就數(shù)安樂侯府最爲(wèi)親近了。”
“那我明日見了安樂侯府的人,都該如何稱呼?”
“這你不用操心,跟著我叫便是了。”蔣軒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