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公,恩公,你在哪里啊?你沒事吧?”
我正追悔及,腸子都要悔青了的時候,海面上忽然傳來陣陣喊聲,把我從悲傷中直接給拽回了現實。
我必須振作起來,還有那么多人在指望著我呢,我得把他們平安護送回家去。
我強打精神,向水面上浮去。
當我的頭露出水面時,我看到所有的船上都點起了火把,晃動著,在招喚著我。
我打了聲呼哨,人們尋聲看過來,有眼尖的人發現了我,首先大叫了一聲,接著眾人便是一片歡騰,霎那間歡呼聲響震云天。
鄭公公站在船舷邊上,向我使勁招手。馬歡不知被誰給松了綁,此時站在鄭公公身邊,激動萬分,那么魁實的身軀還連蹦帶跳手舞足蹈的,看上去象個小孩。
王景弘等人則安靜很多,但臉上洋溢出的喜悅卻是毋庸置疑的。
看著歡樂的人群,我忽然覺得自己的那點小悲小切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一切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我舉起手揮了揮,然后迅速向大船游去。
船上早有繩梯放了下來,我這邊剛蹬上繩梯,不等往上爬就被眾人合力給拽上了甲板。
隨著一張滿是絡腮胡子的大臉映入我的眼簾,一雙大手第一時間抓住了我的肩膀使勁地搖晃,“太好了,恩公啊,您可擔心死我們了!”
劫后余生的兵士們歡呼著把我抬起來往天上扔,扔了好幾個來回,才總算把我放了下來。
眾人簇擁著我,讓我說說水下發生的事。
我看了眼鄭公公,他正微笑地看著我,縱容著兵士們的狂歡。此時仿佛大家都是平等的,沒有什么長幼尊卑。
“公公,恐怕咱們得返航了。”
我話一出口,甲板上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把目光唰的聚在了鄭公公的身上。
這似乎是個禁忌的話題,還從沒有人膽敢提出這個建議。
或許即使心里害怕,即使前方是刀山火海,作為將士來說,沒有指揮官的命令,也決不會后退半步,否則,就是逃兵,是可恥的。
而我,偏偏冒了這個大不韙,膽大包天地提出來了,這無異于是在捅馬蜂窩。
馬歡在邊上扯了扯我的衣袖,示意我說了不該說的話。但我沒辦法,總不能讓我眼睜睜地看著這船上的人都去送死吧?難道還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的嗎?
鄭公公的臉色變得鐵青,半天半天沒說一個字。
人總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的,或許他已忘了不久前還曾跪在浮板上向他的真主安拉是怎樣祈禱許諾的。
我們對視著,周圍的空氣變得異常的窒息,讓人愈發喘不過氣來。
末了,他轉過身,背著手,身子晃了晃,差點跌倒。旁邊有人伸手去扶,被他一手給甩開,兀自步履蹣跚地走了。
我看到他的肩膀似乎都塌了一截,讓人忽然覺得眼前這個山一樣高大魁梧的男人垮了,整個人仿佛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馬歡伏在我耳邊說了句“恩公,您還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便急匆匆地追了去,其他人見狀也都無聲地散了。
剛才還熱鬧不已的甲板上頃刻間只剩下了我孤零零的一個人,這讓我想起了退潮后的海灘,沒有了海水的喧鬧,或許它也寂寞吧?
我自嘲的笑笑,好心難勸該死的鬼呀,人各有命,我已經盡心盡力了,聽與不聽,隨他去吧。
轉身面向大海,把手攏在嘴邊,聲嘶力竭大喊了一聲:“離!我想你了!”
海面如常,我的喊聲被海風吹散。遠處一縷霞光貼著海平面射出,金光萬道,照亮了烏云,也驅散了我心中的陰霾。
我忽然覺得之前那諸般的執著真是可笑,從今以后,我只救想活的人。
再轉身時,內心已無比輕松,徑直回了先前休息的那個房間。還好,里面沒人,便脫下濕衣服,倒頭便睡。
心里沒了負擔,覺就睡得香。當我再次睜開眼時,已是精神煥發,重新充滿力量了。
穿好衣服,拉開房門,嘰哩咕嚕地滾進一個人。原來是瘦猴倚著門睡著了,身后猛的一空,沒防備,被摔了個屁墩兒。
看著他向后一仰象個球一樣地轱轆進來,我沒忍住,被他滑稽的樣子逗笑了。
我用腳輕觸他的小腿,“怎么睡在這兒了?”
瘦猴睡蒙了,不知身在何處,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左右觀察著反復確認后,才算是清醒了。連忙一骨碌地站起來,躬身施禮道:“恩公,您醒了啊?我是不知道您什么時候起,不敢打擾您,又怕您醒來時有什么需要找不到人,所以就坐這兒等,沒想到睡著了,您不會怪我吧?”
“怎么會?”我從來不會在在意這些小事的。
“那您有什么需要嗎?”
我搖頭,他撓頭,攪盡腦汁地想,好象非要想出點什么似的,后來,終于兩手一拍,道:“噢,我知道了,昨天您救了那么多人,飯都沒吃一口,一定餓壞了。您等著,我這就去廚房給您找吃的去,要是沒有就讓他們現做!”
瘦猴說著也不等我發話就一溜煙地跑了,我看得直搖頭。這個老實巴交的人啊,若沒個好主子,怕是要被挑理了。
舒展了幾下筋骨,回到床邊等他。還好,沒讓我等太久,也就一盞茶的功夫,人就拎著個食盒,小跑著回來了。
我看著他把食盒放到柜上打開,變戲法一樣地從里面拿出一樣樣的小菜和白面饅頭,外加碗蔬菜湯,擺了一小桌。
大師傅的手藝不錯,聞著就很香。
我拿起白面饅頭大快朵頤,猴子坐在一邊盯著我看。
“一起吃?”
他搖頭道:“不,我吃過了。您慢慢吃,吃好了,我再收拾。”
我在蜀王宮里已經練厚了臉皮,吃飯時有人看著也不在乎了,所以他在旁邊也沒什么影響,吃得頗開心。倒是他,見我不說話有些熬不住,主動故作神秘地問:“恩公,您猜,我們的船現在是往哪開?”
“往哪開?”我沒在意,隨口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