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寧遠一路跌跌撞撞,剛來到西苑門口,便瞧見兩個下人抬著琳裳的尸體走出來。
“慢著!”他出手制止了下人的腳步,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到琳裳跟前。
他顫抖著手掀開白布,一張憔悴不堪的臉在他的瞳孔中放大,靜靜躺著的人兒緊閉雙眼,那雙閃亮的眸子永遠不會再睜開。
“琳裳……”他哆嗦著牙,顫顫巍巍地喊著,“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你,對不起……”
忽地,淚水劃過臉頰,滴落在琳裳冰冷的手上,一滴一滴,漸漸暈染開來。
他這一生最后悔的就是做錯了兩件事,一件是殘害了云氏一族,傷透了云穆雪的心,而另一件便是親手將琳裳送進了辰王府,然而無論是哪一件,都不允許他重來了。
此時,云穆雪靜靜地站在院子里,眺望遠方,她說不出此時此刻的心情,但不難看出,她并不快樂。
“又是一年冬天了,你身子不好,別受寒了。”蘇寧遠面露關(guān)切之色,靠近云穆雪,與她并肩而立。
“身子受寒沒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心寒。”云穆雪冷著一雙眸,望向眼前這個令她又愛又恨的男子,冷聲道:“你既然走了,為什么還要回來?在皇甫國做你高高在上的相爺不好嗎?”
蘇寧遠自嘲一笑,是啊,永遠做個萬人敬仰的相爺多好,可他偏偏選擇了放棄,毅然決然的來到了這里,只因為,他還有良心。
“我辭去了官職,離開了相國府,從今往后都不會再回皇甫國了。”蘇寧遠淡淡然地說著,面上沒有一絲表情。
在云穆雪聽來,卻是極為詫異,“你辭官了?為何?難不成皇甫老頭兒待你不好嗎?還是突然良心發(fā)現(xiàn)來向本王妃請罪呢?”她冷嘲熱諷地譏笑著。
蘇寧遠并不著急回答,他望向青石板上的水酒,自顧自地斟了一杯,一飲而盡,濃烈的酒精劃過喉嚨,他輕咳一聲,抹了抹嘴角,“好酒!王妃娘娘也來一杯吧,這天寒地凍的,喝杯酒暖暖身子。”
斟滿酒的杯子端到云穆雪跟前,云穆雪淡淡瞥了一眼,二話不說接過來一飲而盡,果然是好酒!可惜太辣太澀!
她放下酒杯,恢復(fù)了冰冷,“酒也喝了,蘇相現(xiàn)在可以告知來意了吧?”
“皇上得知炎國皇帝重病,太子慘死,便速速集結(jié)了軍隊,蓄勢待發(fā),只等炎國皇帝一死,便舉兵進攻,殺入炎國。”蘇寧遠一杯一杯喝著酒,試圖借酒精來麻痹自己,可他卻越喝越清醒。
云穆雪心中了然,炎帝一死,又無太子繼位,宮中勢必會亂成一鍋粥,到時不僅會有四面八方虎視眈眈圍攻的外敵,朝堂上也會出現(xiàn)兩極分化,出現(xiàn)權(quán)與勢的爭奪,屆時天下可就大亂了。
可這一切和蘇寧遠的辭官又有何干?
為了解答云穆雪的疑問,蘇寧遠道出了他與落冰之間的交易,“皇上知道我去意已決,便暗中派
了殺手伏擊,若不是落冰出手相救,恐怕那時我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我這條命是她救的,作為報答,我便助她奪得兵權(quán)……”
蘇寧遠斷斷續(xù)續(xù)地述說著,云穆雪聽在耳里,心中卻將信將疑,曾經(jīng)忠君愛國的蘇相竟會輕易叛國,甚至搶奪兵權(quán),這未免太不可思議了!要知道,奪了兵權(quán),就意味著整個國家的衰敗,皇甫國失了兵權(quán),便如同一座死城,這可能嗎?
“我知道你不信,你可以去問墨然,想來這時落冰已飛鴿傳書告知他所有之事了。”蘇寧遠信誓旦旦地說道。
“為什么?在這個時候,你不是應(yīng)該幫著皇甫帝出謀劃策,商量著如何攻打炎國嗎?炎帝病倒,這是你們最好的時機不是嗎?可你,卻做了截然不同的選擇,你到底為了什么?”云穆雪加重了語氣,依舊不改面上的清冷。
蘇寧遠深吸一口氣,哂笑,“為了你,你信嗎?”
云穆雪忽地語塞,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我也不奢求能得到你的原諒,我這次來,是為了贖罪,為過去的種種向你贖罪!所以我愿意幫助落冰搶奪兵權(quán),我知道,幫助了落冰,就意味著幫助了墨然,而幫助了墨然,就是幫助了你,所以,我來了!”蘇寧遠緊鎖著云穆雪的眸,說著發(fā)自肺腑的話。
呵!云穆雪忽地笑了,若這話放在以前,她定會感動得痛哭流涕,只可惜,現(xiàn)在的她已不是過去的她了,她不會再被蘇寧遠感動,她有的,只是恨!
“蘇寧遠,你不用說這些違背良心的話,我不會信!我曾經(jīng)在云家面前發(fā)過毒誓,終有一日,我要用你和皇甫帝的鮮血來祭奠我云氏一族百余口的亡魂!若你真心想贖罪,那么今日,就把你的命留下,去陰曹地府向云氏的族人賠罪!”云穆雪甩了衣袖,目光漸漸冰冷。
蘇寧遠勉強一笑,他知道云穆雪心中對他的恨,看來他今日不把命交代在這兒是不行了。
頓了頓,他薄唇輕啟,“好!你大可以一劍殺了我,欠你的,欠云家的,今日我們通通做個了結(jié)。”
云穆雪默默地聽著,漸漸地,她絕美的一張臉因為仇恨而變得扭曲猙獰,她掏出袖中的匕首,將鋒利的刀鋒指向了蘇寧遠,“為了你所謂的國家,你助紂為虐,輔佐這樣一位昏庸無道的君王,而我的父親,卻因為你們這樣的人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你們簡直是罪無可恕!今日,我就要用你的血來實現(xiàn)我當日的誓言!”
云穆雪的美眸中皆是一片血色,她扒出匕首,一個箭步,直勾勾地刺了過去。
蘇寧遠凄慘一笑,不躲不閃,眼看飛來的匕首沒入胸膛。
“相公,恭喜你步步高升,往后你就是相爺了,可別喜新厭舊哦……”
“穆雪,我蘇寧遠在此起誓,今生絕不負你,一生一世一雙人……”
“嗯,相公在哪兒,我便在哪兒,永不分離……”
一生一世一雙人……永不分離……哈哈哈!云穆雪心里一陣絞痛,她忽地仰天大笑,多么可笑的誓言!多么愚蠢的她!
她今日便要了結(jié)了這令她惡寒的一生一世一雙人……
猛地,匕首被抽出,血頓時濺了出來,浸染了衣衫,蘇寧遠苦笑,未好的傷口再次被撕裂,心口的血氣劇烈翻涌,他雖沒有使用任何內(nèi)力,但他的心傷了,撕扯著每一個細胞,每一處傷口……
“蘇寧遠,皇甫國那個昏君已不再相信你,你對他來說,就如同一個叛國的逆子,欲殺之而后快!現(xiàn)在的你騎虎難下,沒了國,沒了家,你已經(jīng)一無所有,這不就是老天對你最好的懲罰嗎?可我要的遠遠不夠,只有你死了,才能解我心頭之恨!”云穆雪望著匕首上沾染的鮮血,她露出了嗜血的笑容。
她的每一個字都敲擊在蘇寧遠的心上,四分五裂……
“穆雪,我此生最后悔之事便是負了你,但曾經(jīng)我是真的真的愛過你,然而這一切都太晚了……”蘇寧遠臉色煞如白紙,疼痛已讓他身形晃蕩,可他依然支撐著,他要把他想說的話通通說出來,不然,怕是沒有機會了。
“夠了!不要再說了!”云穆雪聽著此番話,心中一陣惡心,愛過她?真可笑!若是可以,她情愿從來都不認識他,這樣她的家還在,人還在,可是……
多說無益,云穆雪刀鋒一轉(zhuǎn),再次直直地沖上前去,這一次,她決心命中的,是心臟!這一次,她要讓蘇寧遠死無葬身之地!
兩人的距離已越來越近,看著蘇寧遠視死如歸的模樣,回想起昔日的點點滴滴,云穆雪紅了眼眶,眸子里的淚水悄然滑落……
她的心好痛!可她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
眼見匕首即將沒入心口,只聽“咣當”一聲,云穆雪手中的匕首隨著遠處飛來的石子一同落地,她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一幕,更不可思議地望著院落門口的男子。
僅僅一瞬間,她的心如同墜入地獄,冰冷如霜……
“穆雪,蘇寧遠他還不能死!”墨然緩緩靠近,對上她的眸,深沉一片。
云穆雪望著這個阻止她的男人冷冷一笑,眸中皆是怒意,“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對他的恨,可到頭來,你為什么還要站在他這邊來駁我?”
墨然聽著她的控訴,黑眸微微瞇起,“穆雪,蘇寧遠不能死,因為他還有利用價值,他的命對本王來說很重要!”
云穆雪了然,不再做無謂的掙扎,她眼一閉,清清冷冷回了一句,“妾身明白了,他對王爺而言很重要,而我,只是個傀儡!”語畢,她拂了拂衣袖,轉(zhuǎn)身離開。
“穆雪……”看著她絕望的背影,墨然心底一陣抽搐,他想追上去,可想了想,他還是搖了搖頭,駐足了腳步。
“來人,扶蘇相下去休息,請胡太醫(yī)來察看傷口。”他看了蘇寧遠一眼,不再多說什么,朝另一處方向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