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寶盈連忙去掖雲淓的口,張望左右,幸好房內只有她們母女二人。“胡說些什麼。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管好賴,至少你嫁給了當朝國舅爺,看她哪能越了你的頭去。”
雲淓無法反駁,她還未滿十六歲,在情愛之中是個稚嫩的弱者,從未有過怦然心動,卻已經成爲人婦,這一生一世就簡單的對付了。她嘆了口氣,至少她嫁得風光奪目,讓許多女子眼紅羨慕。有太多人都是對付過了一生,起碼錦衣玉食不缺,這就夠了。
張寶盈鄭重地爲雲淓蓋上紅頭紗,這一世爲女兒操碎了心,看她風光出嫁,八人大轎從陸府出發聲勢赫赫地跨進王府正門,她也算是揚眉吐氣了一回。她嫁入陸府伏低做小,只能走偏門,不能乘花轎,雲淓好歹也是平妻,在位分上就升了一級。想及此,雲淓之所以會嫁給王世敬那些曲折污糟的過程就不留心上了。
陸府上未婚的姑娘都侯在幽蘭閣外,難得碰上一樁闔府同慶的喜事,大家都圍攏在抄手遊廊下湊一湊熱鬧。
琳瑯和錦素都是未婚的姑娘,懷著少女的心事,免不得來幽蘭閣開開眼。雲淓穿著華麗大紅的喜服,端莊大氣站在房門口,王府來接親的媒人背起雲淓,跟前開道的喜娘讓圍成圈的人羣散開,別擋了新娘的路。
媒人腿腳麻利,背起雲淓往外走,按大江國姑娘出嫁的規矩,新夫人出閨房腳不能落地,由接親的媒人背起徑直送入男方的迎親花轎。錦素頭一次見充滿了新奇,與其他一衆姑娘一起跟在迎親身後看門道。琳瑯對雲淓有些愧疚,看她風光出嫁,心裡說不出的滋味,就窩在人後不跟隨。
冷不防嗅到了背後一陣花香,琳瑯瞭解花性,辨別出花香是曼陀羅。尚且來不及回頭,她已經被身後的人用沾滿曼陀羅的絲巾捂住了口鼻,幽蘭閣人聲鼎沸,在這裡動手反而是最安全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迎親的婚俗禮儀上,沒人留意到琳瑯是否還在。錦素似乎察覺到了異動,驀地回頭,看到琳瑯的裙角不自然地拖在地上,旋即晃入牆後,錦素看了眼,繼而若無其事地跟著迎親隊伍跑到外面去。
琳瑯勉強屏住呼吸,用殘存的意志扯出藏在腰間的攢心梅花絛子,用指甲擦出了細絲,然後把絛子扔在地上。
陸府上的嫁妝一箱箱裝車運往王府,琳瑯被人扔進裝錦被的箱子裡,琳瑯掙扎著不肯蓋上箱蓋,曼陀羅的氣味順著呼吸入體,眼皮再也無力支撐,綿軟的癱倒在嫁妝箱裡,裝車一同運往王府。
王府運送的小廝譏笑道:“長得跟天仙兒似的,怪不得咱少爺動這腦筋。娶一個再強一個,這買賣不虧。”
在陸府上趁亂搶人的事,王世敬不放心嘴上沒毛的小廝,派了跟前得力手下王誠負責行事,王誠一臉老成低聲訓斥道:“閉嘴,不要命了?就當沒看到,咱就是來押運嫁妝的。”
迎親的隊伍如長龍舞動在長安城坊街之中,押運嫁妝的車隊緊隨其後,煊煊赫赫,極大的排場。
夾道兩旁站滿了看熱鬧的老百姓,大家都稀奇,長安城的混世魔王正兒八經地娶媳婦,真是少見。五年前娶媳婦,那是皇后娘娘牽的線,爲了替王家傳宗接代,收收王世敬的頑劣性子,沒想到媳婦娶了,姨太太接連不斷,小公子千金也生了一車,還是穿街走巷地尋花問柳。
這回聽說國舅爺親自三書六禮下到陸府,誠意動天,終於求得了陸府上的千金,大家都沿途觀望,想看一看足以讓閱女無數的王世敬傾倒的是何姿色?
紀忘川坐在沿街茶鋪二樓的位置,從坐凳欄桿望下去,紅頂富麗的花轎從他眼皮底下逶迤而過。
轎伕每走一步,都像釘子一樣戳在他胸口上,連皮帶肉地痛起來。
項斯坐在紀忘川對面,問道:“主上,何時動手?”
紀忘川問道:“今日長安城有幾家成親?”
項斯回答道:“三家。成國公王府上一家,還有兩家是城西張家,城北何家。”
紀忘川胸中已有全盤的打算,只等待日落光臨,可盤算以後,照樣如坐鍼氈。想象著琳瑯與王世敬拜堂成親的樣子,幾乎要把八仙桌徒手錘破。
花轎過來,一列列的嫁妝車隊如蜿蜒的龍蛇盤旋在坊街之間。項斯看著嫁妝車隊,不禁感嘆道:“到底是陸府嫁女兒,這排場不比皇族嫁女。”
紀忘川揚起眸,態度冷漠。“莫非你想娶個公主郡主?”
項斯忽然想起摸到了主上的逆鱗,他最忌諱與芙儀公主的親事,項斯偏生在琳瑯出嫁的日子,無意中將兩者相提並論。主上沒有立刻拿他的血喂無懼刀的血槽,已經是上天開眼了。“屬下不敢。”
紀忘川話鋒一轉,另有想法。“十八伽藍的事打探得如何?”
項斯回稟道:“洛陽傳來消息,有眉目。”
紀忘川茗了口茶,不知其味,甚是苦澀難嚥。“劫下琳瑯後,直取洛陽。我已跟皇上稟告,查到人皮藏寶圖碎片,刻日出城。”
紀忘川心思細密,即便身心備受煎熬,思路終究是恢復了清明。他眼看王府上的迎親隊走遠,回望花轎的來時路,發現陸府二太太攜著婢女遙遙佇立,神色寬慰又凝重地望著徐徐前行的車隊。
他指了指站在遠方的張寶盈,“那人是誰?”
項斯曾奉命在陸府上埋伏一段時間,故而對府上的人事關係略有認識。“那是陸彥生的二房妾室張寶盈。”
他立刻戒心四起,張寶盈慈愛地望著花轎隊列遠去,這種自然流露的目光做不得假。“張寶盈膝下幾子?”
項斯不明所以,如實相告。“無子,只有一女陸雲淓。”
紀忘川警覺,頓覺事態發展出離他的計劃。“項斯,你立刻混入王府中,確信花轎中人是不是琳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