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文淑大受打擊,咬了咬牙,她也不是好惹的,皇上平定戰禍,靠的是她孃家的兵力,如今卻拿她開刀。邵文淑向來拎不清形勢,退讓害怕到了極限,索性挺直脖子,由著性子來了。“皇上中毒一事,明明在蓬萊殿中找到禁藥,皇上卻不從賢妃身上查起,反而責怪起御醫來,這算是哪門子的道理,難道皇上偏幫賢妃就非要如此出位不可?”
尉遲珩不怒反笑,冷徹心扉的笑,狗急尚且跳牆,淑妃被逼到死角,要反咬一口了。他揚了揚手,張祥善趕緊上前聽命。“張祥善,這三個月來各宮的進項薄都準備好了麼?”
張祥善點頭跟啄米似的,“皇上,全部登記在冊,無一疏漏。”
尉遲珩聲如清浪,不激烈,卻足夠震盪人心。“那你便把承歡殿和蓬萊殿三個月的進項都理出來,呈上給朕過目,少一樣,你便少一根手指。”
張祥善跪坐在冰冷的墁磚上,弓著身如一隻千年老龜,一項項盤點著兩宮的進項。所有人都屏息等待,摸不清楚皇上心裡的牌面,他到底要查些什麼,沒有人知道。
琳瑯目光柔和,只是桃花明眸中揉碎了點點的淚珠,泛著晶瑩剔透的淚光。尉遲珩見之心疼,卻不能攬她入懷。她知道琳瑯此刻悲痛,卻壓抑著等待他爲她討回公道。如今他是一國之君,執掌朝政與後宮不能憑一人喜好。若是過去,不分青紅皁白,先把欺負琳瑯的人斬了泄憤。
此時,慎刑司執行嬤嬤已到,尉遲珩擺擺手,讓護城軍把徐守衡拖行至殿外受刑,“朕聽聞這入了慎刑司最常用的便是拔去指甲,所謂十指連心,那便好好拷問拷問徐御醫的心吧。”
執行嬤嬤殷勤點頭,在後宮角落多年,生平第一次見到皇上,皇上親自交付之事,更是要不折不扣地完成。
徐守衡的尖叫聲在殿外此起彼伏,他嘶吼,咆哮,卻抵不住鑽心之痛。衆人寒毛一凜一凜的發顫,衛良更是心憂驚懼,不知道何時輪到他。徐守衡一聲聲跟催命似的,攪擾得邵文淑胃液翻騰。
張祥善打理內務多年,練就一身一目十行,迅速手抄的本事,一炷香的時間,他已經整理出了兩沓,膝行至皇上跟前,雙手呈上。“請皇上過目。”
尉遲珩明銳的目光飛速掃過進項,兩宮對比之下,而後修長的手指點在一處物品上,冷冷一笑,這一笑讓邵文淑毛骨悚然,她做夢也沒想到,她可以把七花銷魂散嫁禍給琳瑯,把合歡香毀屍滅跡,可宮闈局的進項薄卻忘記消除記錄,簡直是馬失前蹄。
她擡頭看小心翼翼地看尉遲珩,她不敢肯定,尉遲珩是不是發現了合歡香,只好悶聲不響。
尉遲珩拿起茶碗,抿了一口,茶已經冷了,靜如趕緊問道:“皇上,您的茶冷了,婢子這就給您續上。”
他點點頭,再望向滿殿宮人,御醫、護城軍,他們臉色都很凝重,這份壓迫感反而讓他釋然。“淑妃,朕翻閱了兩宮三個月的進項,唯有承歡殿中進了一種香料,合歡香,用以助情催興,只是合歡香藥力甚微,並不足以令人意亂神迷,更不至於中毒。”
邵文淑趕緊撇清關係,把責任推動宮婢身上。“皇上明鑑,臣妾從未用過此香料,怕是婢子們進錯了。”
尉遲珩故作詫異,問道:“那麼朕當夜聞到的味道,難道不是合歡香麼?”
邵文淑不好作答,認吧,便是自掘墳墓,不認吧,便是質疑皇上。
登時,鄒佩衍雙手成拱上前躬身,道:“皇上,微臣有一言。七花銷魂散這一味禁藥本是烈性助樂之物,不成大毒,至多讓人耽於逸樂。合歡香更是無毒,只是兩者一旦結合,藥力相沖,便成大毒。而皇上便是中了兩者合用之毒。”
邵文淑臉色蒼白,血色疏離。
琳瑯這才明白,尉遲珩受了這等劇毒,邵文淑膽大包天,敢用這種陰招損害龍體。不僅差點害了皇上英年不幸,爲了嫁禍給她,更讓燕玉就此殞命。她恨不得把邵文淑撕成碎片,可她隱忍著,等著尉遲珩爲她主持公道。
殿外嘶吼成逐漸萎頓,半晌再無聲響,須臾之間,衣飾沾血的執行嬤嬤上殿前回話。“皇上,徐御醫有話要向皇上稟告。”
尉遲珩冷冷一嗤,“帶上來。”
徐守衡被護城軍拖上來,十指鮮血淋漓,面如枯槁,這短短一炷香的時間,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樣。
徐守衡趴在大殿上,伸手觸及之處染上了斑斑血跡,唯有脖子能稍稍昂起,他哭求道:“罪臣……罪臣……求皇上給罪臣一個了斷。”
尉遲珩沉聲道:“朕要聽真話。”
“罪臣好賭該死欠下一身債,自知無力償還,誰知……”徐守衡艱難地嚥了口氣,繼續道,“此事被淑妃知曉,她給了罪臣一大筆銀子還清了賭債。”
尉遲珩音色清冽,飛了眼面容青白相間的邵文淑,“無功不受祿,說下去。”
徐守衡眼淚鼻涕一把抓,匍匐在殿上,毫無半點男兒之氣。“淑妃假意要罪臣替她把身子調理成易孕體質,而後爲了事半功倍,讓罪臣偷了禁藥,以備萬全。罪臣所知所爲,已經全數招認,求皇上給罪臣一個了斷。”
尉遲珩看向邵文淑,“淑妃,你可有話說?”
邵文淑不見棺材不掉淚,抵死不認,“血口噴人!本宮何時替你還過賭債?”
張希賢悶聲不響,從袖管裡掏出兩張大面值的萬兩銀票,上面赫然寫著邵氏名諱。尉遲珩早已有了萬全準備,只等著時辰一到,揭開她的僞裝,讓她的所作所爲暴露在人前。
張祥善進項薄上赫然列明瞭合歡香,如今徐守衡出面指認她賄賂疏通購買禁藥,人證物證俱在,眼下真是無從抵賴。
邵文淑如同一根空心的枯枝,一踩就折了半根,空乏地癱倒在地。“皇上,臣妾一心侍奉,還請皇上念在父親爲皇上平定外寇的份上,原諒臣妾無知所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