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德跪下,回道:“淑妃對下毒之事,供認不諱。請皇上明示,應該如何處置?”
邵元衝心口牽扯疼痛,好似整個心活生生被人掏出胸口。他知道後宮慎刑司的厲害,自大江國開國伊始,便設立慎刑司,專門負責懲戒宮人,百年發展下來,慎刑司的酷刑不斷推陳出新,邵文淑何等驕傲之人,居然面對一衆讓她唾棄的下人交代陳情,必定是受到了非人的對待。
尉遲珩眼神在邵元衝身上游弋,邵文淑是生是死就看她爹能不能爲他有所取捨。“邵文淑論罪當誅。既然都已經交代無誤,那便……”
邵元衝膝行而上,求道:“皇上,臣教女無方!皇上,臣願意代女受死!”
尉遲珩道:“邵都督鎮壓外寇,居功至偉,朕豈能錯殺功臣?朕若是殺了你,豈不是辜負了天下有識之士的信任,以後朕如何能廣納賢才爲國所用?”
邵元衝老淚縱橫,邵文淑的生死懸於一線,吳德是尉遲珩派來故意說給他聽的。即便被算計了,他也無法反抗,把邵文淑送進後宮的第一步就錯了,一子錯滿盤皆落索。“皇上,只要您放了淑兒,您讓臣做任何事,臣都絕無半句怨言!還請皇上明示!”
尉遲珩粲然一笑,“邵都督,凡事都要有取捨。”
邵元衝咬著牙,應下去。“臣,明白了。”
邵元衝敗在了親情上,敗在了他想成爲當朝國丈的虛榮上,最後他輸了,一敗塗地。尉遲珩保有了他的尊嚴,以河南節度使邵元衝告老還鄉爲由,收歸了河南節度使兵權,給他劃封了一塊豐沃之地,頤養天年,尊稱爲慶豐侯爺,祝福他在豐沃之地上多興農務,豐衣足食。
邵文淑立宮當日下了一場粘連的雨,紛紛揚揚,深秋最後一場雨,凍得人骨頭瑟瑟發脆。從慎刑司出來,她擡頭看了眼當下灰濛濛的烏翳,驚懼地抱緊雙臂,連忙催促身邊的婢子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
蓬萊殿雕花紅木馬車就停在慎刑司門外,琳瑯撩開車簾,看到邵文淑狼狽而出,她嘴角含著恨意,邵文淑能活著,那是因爲她有個在乎她死活的父親,否則,她早該打下十八層地獄。可憐了燕玉就這麼魂斷此處,琳瑯不甘心。“靜如,備傘,我要去送一送邵文淑。”
邵文淑看到停在雨簾中的馬車,以爲是謝德妃來爲她送行,好歹也算是後宮的姐妹一場,如今她徹底失了勢,於謝鶯鶯而言,再也沒有利益衝突。
輕羅傘下走來的人卻是讓她日夜詛咒的琳瑯,她趔趄退了一步,尚且來不及開口,琳瑯早已戳在她眼前,用一種睥睨她的姿態,說道:“聽聞你今日出宮,本宮特意來送送你。送完了這一程,我想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
邵文淑斜眼恨生,可肚子裡扯火,連著身上四肢百骸都牽痛,尤其是十指上纏著厚重的紗布,痛不堪言。“不勞賢妃費心。”
琳瑯說得不痛不癢,好似事不關己,只是來看一場笑話。“本宮的確爲你費了不少心思。皇上只說把你關入慎刑司,卻從未讓嬤嬤們對你用刑,皇上不方便做的事,自然由本宮代勞。”
邵文淑恨不得生吞了琳瑯,“好你個陸琳瑯,你就不怕被皇上發現你濫用私刑?”
“濫用私刑?”琳瑯裝作一臉詫異,“何爲濫用私刑?皇上可從未說過不可對你用刑,既然關入慎刑司,自然是要挫一挫你的銳氣。況且,就算本宮濫用私刑,也是有樣學樣罷了。你在燕玉身上用的刑罰,本宮不過才讓嬤嬤麼用了一兩種罷了,跟你比起來,本宮已經是菩薩心腸了,你還有何可不滿的?千萬不要不識好歹,回去封地,跟隨慶豐侯好好種種地,不枉費皇上賜名慶豐二字給侯爺。”
邵文淑被琳瑯的氣勢所迫,她從不知道琳瑯嬌弱的身子骨裡隱藏著巨大迫人的能量,她領悟過來,卻爲時已晚。“陸琳瑯,是我看輕了你。留著你,就是個禍害。”
“本宮從不想害人。”琳瑯慢慢靠近她,一把用力握緊她包裹白紗布的手指,十指連心,邵文淑痛得驚聲尖叫。琳瑯眼中露出一絲狠戾,“但本宮絕不能被人所害。害本宮之人,必須奉還給本宮。對你略施刑罰,不過是小懲大誡。你活著,已經是本宮給你最大的恩賜了。”
邵文淑饒是不信。“陸琳瑯,你這妖婦!你仗著皇上寵愛你,大放厥詞。你若是殺了我,皇上用什麼籌碼讓父親叫出兵權?”
琳瑯嘖嘖輕笑,她上下打量這個肥碩的女子。“邵文淑,你可真是蠢透了。眼下慶豐侯已經交出了兵權,本宮若是此時殺了你,你說邵元衝能鬧出什麼火候來?”
要不是芷雲扶著邵文淑,她幾乎要被琳瑯嚇得癱倒在地。“你……”
“即便本宮殺了你,難道皇上會爲你遺憾半分?”琳瑯洋洋得意地捂著小腹,“皇上寵愛本宮更盛從前,本宮此刻就讓你身首異處,他至多也只是怪本宮讓小皇子見了血光,怕不吉利罷了。”
邵文淑徹底噤聲,不敢口出妄言。如今的賢妃母憑子貴,絕非她能夠得罪得起。她心裡有恨,可更多的是無奈。
暴雨如注,滴水檐下成串的雨珠好似封鎖了前路。
靜如見雨勢滂沱,賢妃身子骨矜貴,淋了雨損耗了身體,那皇上怪罪起來不好擔待。“娘娘,您身子貴重,還是早些回了宮養養。婢子知道您念舊,但您也不能太重情義,這風大雨大的,萬一有什麼閃失,皇上心疼起來沒邊呢。”
琳瑯頷首,攙著靜如,馬車駛到滴水檐下,琳瑯慢慢走下臺階,回頭再看邵文淑一眼,“若是此時本宮不小心閃了腿,卻跟皇上說,你邵文淑氣不過本宮受寵,推了本宮泄憤,那皇上會相信誰?”
邵文淑嚇得趕緊屈膝,“賢妃保重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