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停下腳步,說完這句話,頭也不回的朝著府邸的方向冒雪走去。多乍安絕對不會再背后偷襲,他的自信,在此刻已經被我無形的碾碎。
但我心里并非沒有憂慮,多乍安只是一個負責試探的角色,他肯定沒有鬼方大巫師以及祖甲強大。雙方都在努力的獲得更大的神能,多乍安殺不掉我,可是我,同樣沒有能力在此時去解決鬼方大巫師和祖甲,雙方要繼續僵持對峙,直到一方徹底勝過另一方。不過今天這件事,會給鬼方大巫師一個警告,至少在短時間內,他們不會再輕舉妄動。
我回到府邸,若無其事的去看妻子和孩子,孩子已經一歲多一點了,還不會說話,但是在睡夢中,依稀能聽見他咂著小嘴,含糊不清的冒出一串誰也聽不懂的音節,在那些音節里,隱隱約約帶著父親這兩個字。
“他很聰明,已經快會喊你了。”小紅花憐愛的望著熟睡中的孩子,從嫁入府邸開始,她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如同天底下千千萬萬相夫教子的女人一樣,每天都在平淡和平凡中度過,守著自己的家,守著自己的孩子,別無所求。
一間小院,一家三口,在這個雪夜里,屋子里的炭火溫暖如春,許久之前,我覺得,只有母親的懷抱是溫暖的,可是現在,我知道一個完整的家,同樣會讓我心安。
可是,我實在沒有把握能夠保證,這溫馨又寧靜的一幕,可以維持多久,兩年?三年?諸神時代還在暗流之下醞釀著,等到雙方的力量足夠強大時,這個時代,才會真正迸發出火花。
在府邸中留了兩天,飄灑的大雪停了,祖庚很惦記鑄鼎的事情,等到雪停之后,馬上派人來催我監工造鼎。
當時王都最大的鑄造場,就是王宮附近的王都東北角,這是王室的鑄造場,專門負責督造王室祭祀所用的禮器和祭器。在祖庚的王位穩固之后,他的命令得到了貫徹的落實,在大雪紛飛的兩天時間里,鑄造場緊張的進行了安排和準備,當我踩著厚厚的積雪來到鑄造場的時候,已經可以馬上動工了。
“寧侯。”一個鑄造場的督工很恭敬的問候,這個人叫平子易,在鑄造場已經十年時間,殷商時代的鑄造場,事實上就是一個規模比較大的作坊而已,但祭祀和戰爭是當時兩件最重要的事,無可替代,所以有關祭祀的任何工作,都是非常緊要的部門,平子易是王室的外親,做事謹慎小心,很受祖庚的信任。
“我不懂鑄造,鑄鼎,是王上的命令,我只負責配合,余下的事,全要你操持了。”
“寧侯過謙了。”平子易不怎么會說話,只是一個勁兒的點頭哈腰,他知道我和祖庚
的關系非同一般,而且是武丁時代之后第一個被封侯的人,地位超然,所以不敢擅專,取出了事先準備好的銅鼎的樣圖給我看。
祭器沒有那么多花哨,樣圖上的鼎,是糅合了當時祭器的普遍格式而設計的。看到樣圖,我就仿佛看到了那尊被譽為史上第一的司母戊銅鼎。
與此同時,我的視線仿佛也恍惚了,模模糊糊的看到了自己當初第一次目睹那段李老展示的視頻,在司母戊鼎被出土的幾十年時間里,從來都沒有任何人發現鼎身上的秘密,就是在視頻出現之后,銅鼎顯出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銘文。
我很相信自己的感覺,鬼方大巫師奏請祖庚鑄鼎,絕對有自己的目的,只不過他的借口很好,抓住了祖庚的心理,讓祖庚很爽快的答應了下來。
我仔細的詢問平子易,問他鑄鼎期間的一些細節,因為我想知道,這尊銅鼎在鑄造的時候,是如何把那片密密麻麻的銘文隱藏了那么多年的。但平子易壓根就不清楚銘文這回事,所以暫時也說不出什么緊要的線索,只是很老實的按部就班回答我的問題。
“那就動工吧。”我想了想,他說不出什么,只能在具體的鑄造過程中靠我一點點的觀察和摸索:“王上催的很緊。”
“是,全憑寧侯吩咐。”
鑄造場已經做好了十足的準備,積雪完全被清掃過了,因為鑄造這樣規格的大鼎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所以需要很多人同時配合,室內容納不下這么多人,鑄鼎的具體地點是露天的。
我不懂這些,就不能瞎指揮,只是作為一個旁觀者在看。原料和工匠都是現成的,差不多二三百工匠一起作業,那場面可以說相當浩大。
鑄造這樣的一尊鼎,就算在最大的王室鑄造場里,也是從來沒有過的,工藝流程復雜,耗時耗力,我在觀看鑄鼎的過程中,始終緊密的注視現場,我確信,參與鑄鼎的,都是普通的工匠,沒有可疑的人。
從早上一直坐到傍晚,我開始擔心了,我希望能看到鑄鼎的完整過程,但又惦念著家,左右為難,猶豫不定,不知道該在夜間回家,還是繼續留在鑄造場。
“寧侯。”平子易看我坐了一整天,帶著一種討好的語氣湊過來:“寧侯辛苦,這里備了一些粗食,寧侯少用一些,進屋暖暖身子。”
“已經一整天了,鼎能在什么時候鑄好?”
“今夜一定可以,這是王上的急令,寧侯都如此用心,匠人們也不敢懈怠的,今夜保管可以鑄成。”
平子易說的沒錯,而且說的比較保守,不等半夜,在晚飯時分,鼎已經大致鑄好,只等冷卻之后,敲碎鼎
模,就可以看到鼎的全貌。
我有點疑心,因為在整個過程中,我都關注著,但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人靠近鑄造現場,這些普通的工匠是絕對不知道銘文這件事的,可是流傳后世的銅鼎,怎么會有銘文出現?
我就想著,等鼎出模之后,再仔細的看看。恰好平子易在旁邊殷勤的邀請吃飯,我就和他一塊到督工房,督工房的火盆很大,屋子里熱的讓人冒汗,平子易很巴結,準備的有酒有肉。
“寧侯安心用飯,外頭有我親自盯著,斷不會出什么差錯。”
我沒什么胃口,稍稍吃了一點,這邊剛吃了一點,老神就哈著氣,跑到鑄造場來了。一天沒有回家,小紅花擔心我在外頭吃不好,專門讓老神過來送飯。
“蛋蛋好嗎?有沒有哭鬧?”我一見老神,就忍不住想問,歸根到底,我還是一個普通人,心境再輕靈,可依然無法擺脫俗世的羈絆,兒子是我的軟肋,我太牽掛他了。
“很好。”老神呲牙咧嘴的笑了笑,一邊把帶來的食物取出擺好,一邊就說:“小侯爺而今都會說話了,寧侯放心,我一定好好帶他。”
“但愿吧。”我一看老神那雙賊眼,就略微擔憂,近朱者赤,孩子白如紙張,跟著老神天天玩,最后難保不會把老神的油滑和雞賊都學走。小純狐原本是多么純良的心性,可是被老神養了一陣子,之前圓溜溜的黑眼睛現在全是賊光,經常溜到后廚去偷雞,吃的滾瓜溜圓。
老神說著家里的瑣事,我也寬心了,飯都是小紅花準備的,我不想拂了她的心意,又吃了一點,吃完之后沖了消食水,和老神慢慢的喝。
水尚未喝完,我隱約覺得有點不對勁,屋子里不知道什么時候飄蕩著一股很淡很淡的氣息,這個想法只是一出現,我就聽到外面傳來了一聲隆隆的聲音,聲音低沉,隨之而來的,還有一片白光。
天已經黑了,鑄造場里點滿了火把,但是這片白光壓住了所有的火光,從外面一直透射到屋子里。
“甚么東西?”老神被刺的半捂著眼睛,嘴里嘟囔著,跑到門邊朝外看。
在這片白光亮起的同時,我的心就猛的一抽,因為對這片光芒,我已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這是石盤在啟動時所散發的光芒,這種光芒盡管和月光一樣皎潔,可是卻能輕易的分辨出來。
我抬腳就朝外面走,一出門,恰好看到平子易,他手里端著一塊剛剛燉好的肉,想要送進來,但還沒進門,就被那片白光驚擾了。
“寧侯……這……”平子易目瞪口呆,回頭望著白光散發的方向,手里的肉啪嗒就掉在了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