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內(nèi)
陳帝的面前堆著高高一摞的奏折,他此時正百無聊賴的翻閱著,這些奏章有太多已經(jīng)經(jīng)過晉麒的手,有些還加上了他的一些批注,皇上只需看閱一番,蓋上他手中的印章而已。
過得片刻,周太醫(yī)進(jìn)了來,他是依例來給皇上請平安脈的。
片刻后周太醫(yī)道:“皇上如今龍馬精神,原先殘留在體內(nèi)的那些藥物也已消除殆盡了!皇上您正當(dāng)盛年,膝下龍裔單薄,正是好時候!”
陳帝笑道:“周太醫(yī)醫(yī)術(shù)精湛,朕甚感欣慰!皇后的身子如何?”
周太醫(yī)搖了搖頭道:“皇后的身子實在是底子已經(jīng)損了!如想再誕育子嗣,只怕是不能了!”
陳帝道:“那其他幾位嬪妃呢?后宮當(dāng)中,婉嬪、芙美人、鈺美人、靜嬪還未曾生養(yǎng)過,芙美人、鈺美人二人日常恩寵是少了些,可那婉嬪,每月當(dāng)中,朕總有那么三五日是召她侍寢的,周太醫(yī)就沒覺著有什么不妥?”
周太醫(yī)微微一笑道:“皇上慧眼!”
陳帝往椅背上一靠道:“說吧,你可看出了什么?她的那只簍空金碗?朕瞧著倒有幾分的蹊蹺啊!”
周太醫(yī)回道:“皇上英明!上次皇上吩咐微臣后,微臣特意留意了一番,果見那碗的簍空部份的幾顆珠子里灌著一些東西!”
陳帝問道:“灌了一些東西?是什么?”
周太醫(yī)道:“藏紅花!此花有極濃的香氣,《品匯精要》里說道藏紅花有微毒,女子長期吸服,可致其不孕!”
陳帝冷哼道:“對于皇后,朕已有些愧疚,但婉嬪,朕未曾想過讓她不孕,她自己為何不想懷有朕的子嗣?”
周太醫(yī)低頭回道:“微臣愚鈍,微臣不知!”
陳帝輕笑道:“周太醫(yī)你是何等樣聰明的人!何必在朕面前賣什么關(guān)子!肖玦,你來說說!”
肖公公微笑道:“皇上,老奴無意中得知,婉嬪娘娘在晉侯爺府的時候,似乎并不怎么受待見,而且……”
陳帝轉(zhuǎn)身看著肖公公道:“而且什么?你在朕身邊這么多年了,你的性格朕多少了解點(diǎn),說吧!”
肖公公彎腰行禮道:“而且,老奴聽說,婉嬪娘娘在進(jìn)宮前,晉侯爺曾告訴過她,要她務(wù)必得寵,生下龍子。如皇后娘娘能育下龍子自然沒她什么事,但若是皇后娘娘不能,那婉嬪娘娘生的孩子便要過繼給皇后娘娘,以便其日后繼承大統(tǒng)!”
陳帝冷然道:“哦!哼!這是在學(xué)當(dāng)今的太后,原先的皇后了!太后不能生育,便硬將朕從生母身邊奪走,逼朕的生母不得不自縊而亡。他們?nèi)缃裼忠氐父厕H嗎?甚至就連由誰來繼承這大陳國的皇位,他們也一并操控在手不罷休,人啊,總有那么多的貪心不足,貪心不足啊!”
二人不敢回話,只低頭站在那里。
陳帝看著肖公公道:“肖玦,你后面是否還有沒說出來的話。如果真是這樣,那婉嬪生下龍子于她而言,并不損失什么,她們二人畢竟是親姐妹,無論怎么說,在后宮當(dāng)中,唯有子嗣才是她們終身的依靠!有哪個女人尤其是后宮的女人,不想自己有個一兒半女的?”
肖公公低頭回道:“皇上英明!至于為什么,老奴確實不知!只怕只有婉嬪娘娘自己最清楚不過了!皇上,您是想……”
陳帝在御桌邊走動了數(shù)次,笑道:“這就有點(diǎn)意思了!”
此時午時方過,但陳帝此時似乎已經(jīng)沒有了要午休的意思。
他對身邊的肖公公說道:“走,隨朕去一趟平樂宮!”
就在半個時辰前,婉嬪剛從皇后的坤寧宮過來。
雖說早已入了春,但今年的倒春寒卻是如此猛烈。
外面是呼呼的風(fēng)從人的脖子里灌進(jìn)去,極冷,不過此時的平樂宮里面卻是暖如初夏,就連她極愛的綠菊也有幾株仍開放著。
這一路過來,婉嬪的臉被冷風(fēng)吹得冰冷,一進(jìn)宮里,忙吩咐人關(guān)了門,取下披在外面的裘衣,雙手放在碳爐上反復(fù)地烘烤著。
宮女端來一碗熱騰騰的人參燕窩羹,就著熱氣喝下去,她才稍稍有些回過神來,紫香忙拿了小暖爐給她抱著,身上暖和了,身子便有些發(fā)倦,用過午膳后,婉嬪便在自己宮里午休了。
然而這一覺卻睡得極不踏實,她朦朧中仿佛夢見了自己的爹娘,實際上大概五六歲左右,她的爹娘便在幾日之內(nèi)突然相繼離世。其實她對自己的父母實在沒有很深的印象,只記得自己的母親生得極美,如同畫上走下來一般,有著一雙纖纖玉手,腰肢細(xì)軟,臉上就是掛著溫和的笑容。
那時仿佛自己的伯父也就是當(dāng)今的晉侯爺時時會去他們府中,會經(jīng)常與自己的母親說會兒話,而這個時候,她卻注意到母親的臉色并不好。可她小小的人兒根本聽不懂他們說的什么,只記得,母親似乎極不喜歡這個伯伯,每次來,母親總與伯伯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
自己的父親是個儒雅書生,不管何時,面上總帶著笑,尤其是面對母親和自己的時候。
可在這個夢里,卻是那般清晰。娘親的手是那般溫暖,輕輕撫摸著她的額頭與發(fā)絲,輕輕在她的耳畔告訴她,你這一生是皇帝的女人,出嫁從夫,他會懂得你,也會支持你去做一些該做的事的,可是萬事,都要小心,不要重蹈了爹娘的覆轍,母親只盼著她能過得幸福平安。
然而她的父親,那個偉岸卻又儒雅的男人在這個夢里,此時卻是滿臉的血,而那血卻是烏黑的,圓睜著一雙猩紅的雙眼不斷地?fù)u著她的肩膀說道:“你要為我報仇,為你的爹娘報仇!你不能狼狽為奸,不能認(rèn)賊作父!你要為我報仇,為你的爹娘報仇!你不能狼狽為奸,不能認(rèn)賊作父!”
反反復(fù)復(fù),她清楚地夢到自己父親沾滿烏黑血的臉,她害怕極了,她使勁要掙脫父親的手雙,可卻不管怎么樣,使不出一點(diǎn)力氣,她越是緊張,越是害怕,越是使不上半分力氣,只得拼命地喊:“不!不要,不要,不要啊!”忽然猛地坐起身子,滿身冷汗已浸透衣衫。
紫香忙過來道:“娘娘,您怎么了,可是夢魘了?”
就在這個時候,陳帝與肖公公已經(jīng)進(jìn)了平樂宮,宮人急急報:“皇上駕到!”
可是婉嬪卻是滿臉的淚水,她周身似乎整個人的力氣在這場噩夢中被抽空,仍沒從噩夢中醒來,她呆呆地流著淚坐在床榻上,甚至都忘了此時她應(yīng)該起身迎接這位大陳國的皇帝。
陳帝在見到婉嬪如斯模樣時也是一驚,在他的印象中,婉嬪以前是冰冷的,仿佛一塊永遠(yuǎn)都捂不熱的石頭一般。這段時間以來,她雖表面上已經(jīng)不再那般抵觸他,可陳帝亦是清楚,她那份表現(xiàn)出來的與他的親熱,實則多半是她的那個首輔伯伯所逼。
可就算是這樣,進(jìn)宮一年多來,陳帝也從未見過如此無助的婉嬪。
陳帝忙走上前去,握著婉嬪的手輕聲問道:“你怎么了?可是做了什么噩夢,把你嚇著了?”
婉嬪淚眼地看著眼前的陳帝,彼時她才醒悟過來,在這個男人眼里,她看到了關(guān)心與焦慮,可她卻不知道這樣的關(guān)心有幾分是真,她真的不確定這個九五至尊的男人在處處受壓的皇宮中還有幾分真性情。
她突然一下子撲到陳帝的懷里,號啕大哭。
陳帝很迷茫,只得抱著懷中的佳人不斷安慰,“有朕在,不用怕,什么都別怕!”
許久后,婉嬪終于緩緩從陳帝的懷里起身,臉上的淚仍掛著,她抽泣道:“皇上,臣妾嫁給您了,從今以后,您便是臣妾唯一的依靠了。臣妾爹娘早亡,可我至始至終都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去世的。臣妾的爹爹是個儒雅男人,他對我母親和臣妾總是那般呵護(hù),可是在這個夢里,爹爹他滿臉的血,那血是烏黑烏黑的,好像被人下了劇毒,他不斷地緊緊抓著臣妾的肩膀,聲嘶力竭地喊著,讓我替他報仇,替他和母親報仇,他說他們是被人害死的,他們死得好冤!皇上,臣妾害怕,害怕啊!”
陳帝安慰道:“你是朕的女人,朕自然永遠(yuǎn)都是你的依靠!你剛只是做了噩夢,當(dāng)不得真的。”
臉上的淚水仍在不斷流下,婉嬪大睜著毫無神色的雙眼,喃喃道:“不,不會,爹和母親自從去世后從來未曾入過我的夢。可是這幾天,只要我一閉上眼睛,他們就不停的在我的眼前晃,母親溫和而笑,可爹卻是滿臉的烏血,讓臣妾給他們報仇!皇上,他們定是死得冤,死得極冤啊!爹爹還說,讓我不要認(rèn)賊作父。皇上,您說,臣妾的爹所說的那個賊會是誰啊?”
一直默默立在一邊的紫香突然撲通一聲跪下道:“娘娘,您可不要胡說啊!自從老爺夫人過世后,您便繼養(yǎng)在晉侯爺府,他是您的親伯父,怎會是賊呢!”
婉嬪猛地一把抓緊緊抓住紫香的手道:“紫香,紫香,你告訴我,我爹和我娘是怎么死的?為什么他們好好的,會突然幾天之內(nèi)就相距死去,你爹娘在我家這么多年,他們一定告訴過你的,你一定知道的對不對,對不對,你快告訴我?”
紫香面色一瀚道:“娘娘,你做惡夢了,老爺和夫人是得了急病故去的,和晉侯爺沒有半點(diǎn)關(guān)系。”
婉嬪的臉上是冷汗和淚水交織,她緊緊地抓著紫香的手道:“不可能,你騙我,你一定知道的,你騙我!為什么那夢如此清晰,為什么爹爹的臉上會全是血?他說讓我報仇,讓我報仇啊,紫香你一定知道,快告訴我啊!”
紫香想掙脫婉嬪緊箍的雙手,卻沒想到,平日里看著如此瘦弱的一個人,卻有著極大的力氣,她又不敢真的使勁,只得帶著哭腔道:“娘娘,您流了好多汗,天氣這么冷,您這樣要著涼的,您就放開奴婢,讓奴婢伺候您洗個熱水澡,換身干凈的衣服吧!”
陳帝輕輕拍了拍婉嬪的手,柔聲道:“你去吧,讓紫香伺候你洗個熱水澡,這幾日你也確實太累了。”
婉嬪這才緩緩松開紫香的手,紫香忙命人準(zhǔn)備熱水替婉嬪沐浴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