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鞋套,走在地磚上基本沒有聲音,只有衣料摩挲的沙沙聲。
蘇吟走到客廳,將戶型圖攤在桌上,又響起“咚咚咚”的聲音。
林森一巴掌呼上秦巍后背:“兄弟,搬進來以后鄰居好像挺糟心啊。”
“……”
秦巍嘴唇動了動,說話聲被刮起來的風吹得七零八落,林森側著耳朵也沒聽清幾個字。
“高層風大,兄弟你大點聲!”林森兩手靠在嘴邊捂成話筒壯,在秦巍耳邊喊道。
“我說……”秦巍定了定神,同樣架勢回給他,“十九樓!現在沒有住人!”
“……”
林森掏了掏耳朵,心中懊喪,恨不得自己從頭到尾就沒聽到這句話。
“我媽過來和門衛聊過,說十九樓空置大半年了,收信箱都是門衛定期處理。”秦巍補充道。
蘇吟站在客廳正中,看向陽臺,這個小區陽臺設計得很寬,連接客廳、主臥和次臥三個房間,站在玄關,就能看見窗外的兩棟高樓。
而這套房子所在的這個單元,正好對著前面兩棟樓之間的空隙。
“……這種情況叫天斬煞,是風水學中煞氣比較厲害的一種。”她解釋道。
林森似懂非懂點點頭,秦巍想了想,問:“如果這樣說,市中心高樓鱗次櫛比,不是很多都犯煞?”
“兩樓之間的間隔要超過總高度的八分之一,如果沒有那么寬,就是天斬煞。這兩棟樓都是25層,姑且算層高3米,兩棟加起來大概140米,八分之一就是17.5米。”
蘇吟指著剛剛走過來的路道:“我們走過來只有一條雙向單車道,就算加上人行道和綠化,頂了天就10米。市中心雖然樓多,但要么間隔較寬,要么路有拐彎,不會直通盡頭,所以不要緊。
一個小區肯定有樓王,相應也會有風水次一些的房子,富人買房講究風水,但對于勉強上車的人而言,能有房就不錯了,哪里顧得了這么多?
我估計,這個單元是整個小區最便宜的單元。”
“難怪這么便宜,鬧貓膩兒呢!”林森吐槽。
秦巍有些為難:“那能化解嗎?我媽一天到晚念叨這套房子,喜歡的不得了。”
蘇吟點點頭:“我先看看,還有沒有別的問題。”
正說著,成偉平突然冒出來,朝著蘇吟拱手行禮,隨后指著最里面的房間,一臉正經道:“蘇小姐,那里有個俏老太婆。”
衛生間,俏老太婆……
可謝謝你啊。
蘇吟嘴角抽了抽,反手把滿臉懵逼的成偉平塞進玉牌,徑直往那個房間走去。
輕輕擰開磨砂玻璃門,一股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半開的浴簾遮住了后面的白色陶瓷浴缸。
走近一步,一只蒼白干枯的手驀地從浴簾后伸出來,顫顫巍巍掀開浴簾,露出一張哀怨晦暗、滿是褶子的臉孔。
下巴削尖,目光呆滯,雙頰凹陷,渾身上下青灰色的怨氣一刻不停地往外冒。
蘇吟左看右看,愣是沒瞧出“俏”在哪兒。
顴骨高嘴唇薄,就算往前年輕五十歲,也是個實打實的刻薄面相。
她搖搖頭,成偉平的口味不大敢恭維,年輕的時候怕是個妻管嚴吧!
鬼影支起上半身,無神的眼盯住蘇吟,喃喃問道:“……我兒子呢……”
“他沒來,吃早飯去了。”蘇吟手指捏住五帝錢,前進一步。
“沒來?……沒來……那……他多久才來啊……我又冷……又痛……”鬼影聲音飄忽。
“蘇小姐,在和誰說話?”門外,秦巍和林森說著悄悄話。
他甫一出聲,鬼影猛地抬頭,轉向他的方向,語氣越來越激動。
“兒子!我好痛!我全身都痛……頭裂開了……我的頭好痛!腦漿……我的腦漿摔出來了!”
她完好的面容上突然裂開一道縫,半個腦袋變得黑紅中夾雜著一點白——干涸的血跡和腦漿……
“你為什么不回來!我等了三天……三天!我好痛……”
蘇吟聽明白了,住在犯煞對沖的房子里,家庭成員容易起爭執,且正對小區馬路,屋內氣流混亂,容易生病,嚴重點的還有血光之災。
這個老太太,八成是洗澡時候出現意外,在浴缸里滑到磕破腦袋,碰巧家里沒人,她也無法求救,干熬了兩天才去世。
從發紅的眼睛看,死時還沒閉眼,死不瞑目,怨氣更重。
“兒子你為什么要躲我!為什么要把我一個人丟在這里!”
“我是你媽,我不會害你,只會害死那個晦氣女人!”
“……”
老太太瘋瘋癲癲地數落起兒子,繼而又破口大罵兒媳,頭頂的裂縫越來越大,身上怨氣愈發濃重,顏色幾近灰黑。
只是這說的話……
蘇吟冷哼,假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衛生間里還有嬰靈的氣息,這個老太太必定做過孽,化鬼后還吞了徘徊在這里的嬰靈!
手指一抹玉牌,成偉平的鬼影顯現在她身邊,纖指一揚:“老成,吃了她!”
成偉平的道行比老太太高得多,身形自然也大得多,他一出現,衛生間的溫度更低,就連一直在咒罵的老太太都察覺到壓迫,慌忙抬頭。
“你……你是誰!”她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成偉平一言不發,看見她滿臉是血的樣子,哪里還記得“俏”,兩眼冒出紅光,飛撲上去。嘴巴越長越大,直至撕裂到胸前,對準老太太的腦袋一口吞下。
前后不過眨眼功夫,一個地縛鬼就成了他的口中美食。
“嗝兒——”
成偉平舒服地打了個嗝兒,才撫著肚子回身對蘇吟道謝。
“有媽……不是,有主人的感覺真好,我快一百年沒吃過飽飯啦!”
蘇吟懶得聽他花樣百出的奉承,亮出玉牌,成偉平自知聒噪,乖乖飄了進去。
見她拉開浴簾,收起玉牌出來,林森朝里探頭快速瞟了一眼:“蘇小姐,解決了?”
“嗯,一個橫死的老太太,還吞過嬰靈,不過都處理好了,你要是還想要,我給你化化煞,就沒什么問題了。”
聽起來都背后發毛,也只有蘇小姐藝高人膽大敢住兇宅!
秦巍連忙搖頭,揉著太陽穴道:“多謝蘇小姐費心,錢我直接轉給您,房子我就不要了……難怪這么便宜,原來是兇宅,我還是回去勸勸我媽!”
他頭疼得不行,心里盤算著,接連撞鬼,看來最近點背,要去廟里拜拜了!
一行人下樓,恰好看見中年男人從遠處晃過來,見到三人面色如常,他心里一喜,湊上前搓搓手問:“三位看得怎么樣了?要是能談,我還能給你們便宜!”
蘇吟右手平攤在他面前:“我幫你驅了鬼,麻煩結一下費用。”
中年男子腳步一頓,突然跳起來驚道:“你、你們怎么知道!”
“我看見你.~媽了,滿頭是血和腦漿,還有孩子,一直念叨你和你媳婦兒!”蘇吟翻了個白眼。
中年男子臉刷的一下白了,兩腿發軟,竟在人來人往的路上原地癱了。
“我媽果然怨我……她死不瞑目哇……”
他說著說著,捂臉哭起來。
蘇吟扯扯嘴角,相當看不起這種做派,現在一副孝子樣,人在的時候做什么去了?
“你可真孝順,自己親媽橫死,法事怎么做的?人都沒送走!”
中年男人哭聲驟停,支支吾吾說道:“沒……沒做法事……出事的時候我和我老婆在外地呢,回來人都巨人觀了……我老婆說,這幅樣子收殮起來做法事,要被親戚戳脊梁骨……所以就沒做……”
“……”
蘇吟簡直要氣笑了,死前死后都不靠譜,還推卸責任給老婆!
不對,這種男人怎么能討到老婆?!
“隨你吧,不關我們的事,房子我們不要了,提醒一句,這房子再住人還會出事,你還是空著吧!”
中年男人一聽,腿一使勁從地上彈起來,扯住蘇吟的胳膊哀求道:
“小姐……不,大師!大師您幫我作作法!這房子值錢啊……我……我一定重金酬謝!要不我再給您磕個頭!”
“說就說,別動手動腳!”林森怒喝著,大跨步上前,拎住男人的后頸衣服,直接把他從地上提了起來。
他右手卡在男人手腕上一使勁,男人吃痛,哀嚎一聲松開了手。
幾人在小區主干道上的一番動作,早就引得路人側目,秦巍甚至已經聽到“流氓討債”、“大舅哥替妹出頭”等好幾個版本!
蘇吟掃了眼男人的面相,冷聲道:“孩子夭折幾個了?再不積德,你就等著斷子絕孫吧!”
中年男人瞪大眼睛,半點小心思都不敢冒了,看向蘇吟的眼神滿是驚恐。
她是什么人!
怎么會知道孩子的事!
看來驅鬼的費用是不想出了,那就得再加一樁。
蘇吟使了個眼色,林森哼了一聲,把中年男人往地上一丟,任憑他爛泥一樣癱在地上,被來來往往的人指指點點。
幾人都沒注意到,不遠處樹下一個瘦小的身影收起了手機,而后點開C音APP,將剛剛錄下的視頻剪輯之后上傳到了平臺。
看著左下小字,他“嘿嘿”笑了兩聲,自言自語道:“又能割一波流量,今晚快餐就獎勵自己個雞腿吧!”
等三人背影看不見了,中年男人才魂魄回體一般,全身發抖,顫顫巍巍地拿起手機撥通了妻子的號碼。
“老婆!老婆……我不管男女了!這一胎你懷什么我都喜歡!”
電話那頭,一臉蒼白的女人緊盯著左手邊的診斷證明,最下面一行小字,刺痛了她的眼:
子.~#宮壁過薄,難以有孕。
“……老婆,老婆你說句話呀!”
女人閉了閉眼,聲音干澀:“我們離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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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擦黑。
江聽瀾談完一樁公事掛斷電話,便看到消息欄秦巍發來的鏈接。
“江總,蘇小姐上熱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