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噩夢（上）
多年來心理上巨大的壓力，使得董郝忻情原本光滑細膩的臉蛋倍顯蒼老。身心疲憊的她，在丈夫公司盡心打理的同時，亦要盡量的呆在家中，隨時準備著下一個睛天霹靂的來臨。她的思維已經麻木了，只剩下軀殼還在勉強的運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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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千上萬雙血紅的鬼眼、一個個巨大而丑陋的綠影、鋪天蓋地的恐怖與窒息……
董默言每天晚上都不敢入睡，一閉上眼睛，他就覺得自己置身鬼域?？傄镜綐O為困乏，才不得不睡。
公司的事情早就全盤丟給了董郝忻情，而他卻每天必不可少的出門，然后漫無目的到處的閑逛。
如果那天沒有出門，那就是正在客廳沖董郝忻情大發雷霆。而大發雷霆之前，肯定是他的某一只眼睛又看到了董小語的身影。
雖然近八年來他沒有對妻子說過一句與董小語有關的話。但這個女兒的種種卻隨時出現在他的臆想之中。
董默言只想時刻置身于千千萬萬的人流之內。只有如此，他才能確定自己還好好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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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董默言一早醒來，發現自己竟然奇跡般一夜無夢。八年來一直高度緊張的神經終于稍稍放松：
“難道，那個小妖怪準備放過我么？”他暗忖，然后離開獨眠的大床走到落地窗前。
由于八年前的變故，他早就同妻子分房而眠。
拉開窗簾的董默言，身體忽然間僵硬起來，他大睜兩眼瞪視著窗外，只覺得一股冰冷的寒氣從頭到腳一下子把自己粘在原地，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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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花園充滿盎然的生機，自在的微風在快樂的旋舞——這充滿鳥語花香的地方是它的天堂。
在這美麗的天堂里，有著一個漂亮的沒有一點瑕疵的小美人。是小天使嗎？
不，是董家的女兒董小語。
她甜美的臉上泌出細細的汗珠。十六歲的她，已經出落的傾城絕色，靈秀的氣質更是不染半點塵埃。
她在花園里已經轉了好幾圈，離路邊近的玫瑰中沒有一朵是她喜歡的——不是花型不好，就是花葉不全。
“今天的玫瑰就沒有合適的嗎？”焦急的她繼續搜尋著。
眼睛忽然一亮，她盯住了一枝離花壇中心不遠的半開玫瑰：花葉完美、含苞半綻，花瓣上那幾顆未曾蒸發的露水更是晶瑩的如同人魚之淚……
轉頭看了看左右，自認為四周靜寂無人的董小語，雙手在胸前飛快的結出手印。一個淡淡的身影從她身上逸出，看輪廓象是一個分身——只不過火候未到，沒有結成實形。即便如此，一些小小的事情也應該可以做得了。
如霧氣般的分身從花壇上方飄向那枝玫瑰，眨眼間，玫瑰到了董小語手中，分身也不見了。
就在董小語剛剛逸出分身之時，董默言房間落地窗的窗簾無聲無息的滑了開來……
又到玫瑰花期，董小語每天早晨都會送給母親一枝含露的玫瑰，幾年來一直未曾間斷。而今天正好是今年送出的第十三枝，也是她目前為止最滿意的一枝。
把包裝好的玫瑰放在董郝忻情門前，董小語轉身離去。
董郝忻情推開房門，一眼看見地上的花兒，她沉思了：“多年來，小語這孩子一直默默承受著親生父母的冷漠和忿恨——卻毫無怨言。是不是自己太過分了？必竟是親生的女兒……”再看一眼那無聲的玫瑰：楚楚動人的花葉正淋漓盡致地演繹出青翠嫣紅的哀傷。
她對董小語強自封鎖了幾年的心，似乎已有些許軟化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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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的一聲，董郝忻情被大力撞開的門嚇了一跳，只見董默言大睜著布滿紅絲的眼，嘴唇在不停的顫抖：＂我們全都會被害死的，全都會被害死的．＂
＂你慢慢說．＂扶丈夫坐在床頭的董郝忻情輕聲道．
＂她已經開始吃掉外面的魂魄了，相信我，我親眼看到的！……她總有一天也會吃掉我們……＂
終于從驚恐萬分的男人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大致輪廓，她的心又一次沉入了冰冷的暗獄。她思索著，疲憊的臉上寫滿了人生的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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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語快步走向母親的臥房．開心的她剛剛收到傳話：
＂小語小姐，夫人讓你去她房里一下。＂保姆阿姨小心翼翼地說完后，飛快的離開了。
近幾年來她也聽到了外界的不少傳聞。
＂媽媽終于有回應了，她還是愛我的。＂看到母親門前空空如也的地板，董小語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興奮的小臉上洋溢著動人的光彩。
＂媽媽，您找我？……＂董小語滿臉的笑容在看到董默言時僵住了。她太清楚被董默言看到會有什么后果。
＂坐吧，我有話對你說。＂董郝忻情指了指梳妝臺前的凳子。
董小語機械的走過去，緩緩的坐下。她似乎從房間里怪異的氣氛中嗅到了可怕的信息。
董默言滿是恐懼的臉在不時抽搐著，而他的身體卻一動也不動。
＂小語啊，再過兩年你也該考大學了。為了讓你更專心的讀書，媽媽給你找了一套很安靜的房子，找個時間搬過去吧。＂董郝忻情盡力的控制語氣，使之聽來溫柔可親。
＂是讓我搬出去嗎？＂董小語不敢置信的問。
＂是想讓你以后有更好的發展……＂董默言嘶啞的聲音說道。
自懂事起，就一直小心翼翼討好家人的董小語呆住了，雖然知道父親不喜歡自己，可萬萬沒想到會有被趕出家門的一天。她求救的眼神望向母親，而母親卻轉頭看向窗外的風景。
“你們終于要拋棄我了嗎？”
多年來把曾經的母愛在記憶里苦苦珍藏，如今這唯一的祈盼也碎成了美麗的夢幻。所有的羞辱、委屈、痛苦、憤怒，全在一剎那涌上了董小語心頭。
“我一直在很辛苦的努力著，為什么不給我機會？”董小語站起身顫聲問道，淌滿淚水的臉上開始流轉著淡淡的光暈，衣衫也在無風自動。
“如果有選擇的權利，我也不想那樣。你們在這陌生的世界生下我，生下我卻又讓我一個人。”
一種孤獨與悲涼所釀出的哀傷之情層層纏繞著董小語，她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再也壓抑不住的痛苦將她的心拋入了無邊的黑暗。她半長的黑發開始在空中憤怒的飄舞：
“只有我一個人，為什么只有我一個人，要永遠被遺棄在角落里，寂寞著、傷心著、痛哭著！”董小語的語調越來越高。
“我不是你們親生的孩子！”她一手揮出，窗簾掙扎著扭動了幾下，無聲的化為灰燼萎頓在地。
“小語！” 董郝忻情驚聲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