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王成自知落了下乘,眉頭不禁皺了起來,但礙于面子不得不道:“好詩,好詩!小弟自愧不如?!?
“哈哈,讓二位見笑了?!绷蛛p春風得意,又看向唐安道:“能讓李青風公子如此在意,唐兄的高才可見一斑。請?zhí)菩仲x詩一首,我二人洗耳恭聽!”
唐安故作謙虛地連稱“不敢”,心中卻暗暗得意。雖然兩人有些才學,但是如何能與自己腦海中的海量內(nèi)存相比?和自己比詩,真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
這一番客套,在二人看來卻是力有未逮的表現(xiàn)。相互對視一眼,二人都看出了對方眼神中的歡喜。
“唐兄,作詩不過是陶冶情操而已,一時做不出來,興許是興致未至,唐兄不必介懷?!绷蛛p“善意”地安慰道。
“唉,多謝林兄了。”唐安將二人的小動作盡收眼底,繼續(xù)表現(xiàn)出一副有心無力的模樣,嘆道:“雖然胸中墨水有限,不過既然來了,總不能不留下點什么。也罷,在下就隨便做一首吧。”
說著,唐安站起身來,走到身旁的花叢間,隨手摘了一朵野花,悠然道:“尋芳不覺醉流霞,倚樹沉眠日已斜??蜕⒕菩焉钜购?,更持紅燭賞春花?!?
一詩祭出,王成與林雙再也笑不出來了。
之前二人的詩都為了寫酒而寫酒,而唐安這首表面寫酒,實際上卻將對美好事物的向往和文人醉酒尚不自知的意境勾畫的惟妙惟肖,末句更是點睛之筆,醒酒之后提著紅燭再賞花,寫出了心神皆醉的迷花意境。
自古文人愛美是人盡皆知的道理,而唐安的一首《花下醉》,無疑將這種對美的追求表現(xiàn)到了極致。
看向笑容早已僵死在臉上的二人,唐安微微一笑,道:“不知道二位覺得唐某這首詩怎么樣?”
不用多說,只看二人如同死了親娘一樣的表情,結(jié)果已然不言而喻。
王成略微掙扎了一番,最終嘆息一聲,道:“唐兄的高才,王某深感佩服。唉,王某方才以貌取人,不想唐兄乃是有真才實學的高人。剛剛的那首詩,王某自問再努力十年也造不出。”
“哈哈,王兄實在是太客氣了!”最受不得別人表揚的唐安哈哈大笑不住搖頭,但臉上的得意怎么也隱藏不住。
王成臉色誠懇道:“在下是實話實說而已,對于唐兄,王某發(fā)自內(nèi)心的佩服。這一輪…王某輸了。”
見王成如此明事理,唐安心中很是安慰。扭頭再看林雙,卻見后者面泛猶豫,好像很不甘心這么快就被淘汰。這也難怪,有信心來參加鹿山詩會的,無不是在當?shù)仡H具名氣的才子,若是第一輪就被掃地出局,傳出去對自己的名望肯定會造成不小的打擊。
一番掙扎過后,林雙抱拳道:“唐兄的這首詩的確意境悠長,耐人尋味。不過依林某之見,大丈夫不該只是吟風弄月,而應(yīng)心懷家國?!?
明明是你小子起得頭,到頭來卻說得這般大義凜然,才子什么的果然最虛偽了。
唐安臉上的嘲弄一閃而過,問道:“那林兄有什么見解?”
林雙大氣凜然道:“在下雖是一屆書生,卻也有報效我大唐的宏志?!闭f罷站起身來,舉著酒杯遙指遠方,徐徐道:“亂世起烽煙,沙場忘流年。借酒生豪氣,來日迎凱旋!”
這首詩倒是頗為豪邁,一旁的王成聽完臉色更黯,暗道就算沒有唐安,以自己的實力,想來也不是這林雙的對手。當即喝了一聲“好”,又吞下一杯苦酒。
“唐兄,這首詩如何?”林雙臉上帶著笑意,似是覺得已經(jīng)勝券在握了一樣。將酒杯一舉,道:“這杯酒,就借此詩來敬為我大唐征戰(zhàn)沙場的將士們!”
“好!同敬將士!”王成也端起酒杯來,望向唐安道。
“唉?!碧瓢矅@息一聲,道:“這杯酒,唐某不能喝。”
林雙眉頭一皺,道:“為何不能喝?”
唐安道:“林兄,請恕唐安冒犯了。你的這首詩格調(diào)大氣磅礴,立意是好的,想要表達我大唐將士無往而不利的畫面。前兩句無可厚非,但問題便出在這第三句上?!?
“第三句有什么問題?”林雙大是不解。
“借酒生豪氣——聽起來大氣,但是深想一層,難道我大唐將士一定要借酒才能有豪氣么?還是說被胡虜打的怕了?”唐安分析道,“如果改成‘灑酒祭英豪’,會不會更好一些?”
林雙一聽這話,頓時面色慘白。他只是想把戰(zhàn)爭與酒意聯(lián)系起來,卻怎么也沒想到自己頗為得意的句子,竟成了詩中最大的敗筆。如果按照唐安的改法,固然是詩意會好上許多,卻大大淡化了酒的作用,那便是跑題了。
林雙拳頭緊握,面帶嘲諷道:“不錯,在下的這首詩確實是有些瑕疵。敢問唐兄可否再作一首,讓在下開開眼界呢?”
作詩和點評,差了幾個字而已,但其中的差距不可按道理計。點評誰都會,但若要作一首對仗工整、意境深遠的詩,卻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這有何難?”唐安微笑著舉起酒杯,朗聲道:“甘露美酒白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zhàn)幾人回。”
這一回,林雙徹底閉嘴了。這首詩里一直在寫酒,但是詩句中透出的豪放、悲涼,卻是他那首詩完全無法比擬的,就好像螢火之余皓月一般。
王成更是一臉驚訝,這小書童看起來年紀也不大,怎么信手拈來的詩句都如此的完美?虧當初還以為自己和一個下人分到一組是撿到了寶,現(xiàn)在看來,卻是踩到了一個大大的釘子。莫要說他二人,只怕那洛東辰和李青風之流,遇到文采如此出眾的唐安也討不了好處。
唐安道:“林兄,這首詩怎么樣?”
事到如今,還能怎么樣?林雙即使再不甘心,也知道以自己的水平絕造不出此等佳句。而且唐安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隨便造了兩首詩斯毫不費力,誰知道還有什么后手?這一下,想不認栽也不成了。
“唐兄高才,林某服了。這一陣…我二人都輸了?!?
“哈哈,承讓,承讓!”
二人既然認輸,唐安便成為了當之無愧的梅花組頭名,進入到了第二輪復(fù)賽。此時其他桌尚未分出勝負,三人只好飲酒談天,耐心等待。期間唐安信手拈來的一些妙語,讓二人越聽越是心驚,對這個小小書童反而越發(fā)敬重,感嘆自己輸?shù)貌辉?
半晌過后,爭斗的氛圍漸漸減弱,各個桌都在飲酒談天,看來都已經(jīng)分出了勝負。
像“梅”桌這般很快分出勝負來的倒是少數(shù),大多數(shù)都是喝了兩三壺酒,更有甚者激斗甚憨,一股勁喝了十幾壺,即便分出了勝負,但勝者滿臉通紅,走起路來一步三晃,讓人不忍猝卒。
待到下人們備上紙筆,登記上每個桌的勝者并把佳句記錄下來呈給藍海棠,后者才微笑道:“諸位,第一輪的勝者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
徐徐打開手里的紙,藍海棠依次念叨:“‘荷花’組龐義、‘蘭花’組朱顯庭、‘牡丹’組蘇若文、‘芍藥’組何農(nóng)、‘薔薇’組洛東辰、‘茉莉’組李青風……‘梅花’組唐安!”
每念完一個名字,都會換來一陣掌聲。被念叨名字的才子一一起身,接受相熟之人的喝彩。能在眾多才子中脫穎而出進入前三十,本身就是一種榮耀。
待到洛東辰起身時,掌聲達到了最高潮。那些來湊熱鬧的花癡小娘子,見英俊的身影落落大方,竟是不要命地拍手。一旁的才子們雖然心中恨洛東辰搶了所有人的風頭,但礙于風度,不得不跟著送上自己的贊揚。而李青風因為先前的小插曲,感覺自己丟了面子,只是草草的一起身便了事。
待藍海棠念完“唐安”的名字,一個穿著褐色下人服、帶著一頂歪斜小帽的家丁站起身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微微愣。只有程采和和賀靈兩個人使勁的拍手,稀稀落落的掌聲與方才給予洛東辰的相比,未免太過寒酸。
從外表看來,唐安不過是一個下人。再看看他那腦滿腸肥的胖子主子,不難想象二人到底是什么水平。而且唐安方才還對名震京城的李青風破口大罵,既沒風度又沒涵養(yǎng)。這樣的人,能參加鹿山詩會都是前世修來的福分,怎么可能順利晉級?
他身旁坐著的兩人,不論王成還是林雙,均在當?shù)赜兄诲e的名氣,去年的詩會也都進入到了第二輪。誰也想不到,這樣的兩個人居然會輸給唐安,讓所有人大感意外。
須知鹿山詩會是給自己賺足名氣的最佳時機,沒有人會浪費這樣的機會。換句話說,王成和林雙絕不會有意放水。唐安能夠占得‘梅花’組頭名,靠的完全是實力。
這個看似沒個正行的小書童,到底是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