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我和潭淺一路跟著他們,起初的時候,我下意識的以為沈七要對蓉蓉不利,所以情緒不穩定。不過后來等我冷靜下來以后,卻發現情況越來越不對勁。。。
蓉蓉一路都很謹慎,腳步時快時慢,也一直留意背后是否有人跟蹤,不知道沈七暴露了沒有。她出城區之前,一直在幾個鬧市區繞圈子掩人耳目,有好幾次我都差點被甩開,幸虧潭淺眼力好,才沒跟丟。也許是確認安全了,蓉蓉出城了,然后直奔西郊,那里有全城最大的難民營,那些難民都是從附近的幾個省城聚集來的。
前些年北方鬧旱災,很多莊稼人活不下去了,就來津城逃難,久而久之就在西郊形成那么一片難民營。由于物資實在短缺,那里的難民幾乎都是活一天賺一天的亡命之徒,見人就搶,若是在天黑之后,連巡警局的人都不敢靠近。。。
我剛剛平復下來的心情又開始變得焦慮,蓉蓉為什么跑來這兒?她要干什么?沈七跟蹤她的目的又是什么?太多的疑問徘徊在我的腦子里,攪得我心煩意亂。
“她進去了,要跟過去嗎?”潭淺看向了我,把我從神游中拉了回來。我抬頭,發現她已經進了難民營里的一頂帳篷,從頭到尾都沒人攔她,而沈七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看樣子應該是在猶豫要不要跟過去。
我徑直跑到沈七身后,然后一掌拍在他后腦勺上。我這一拍,把他嚇了一跳,立刻準備掏槍。
“洛斯!!!!!你來這兒干嘛?”等看清了眼前的人,他馬上就放下了槍,吃驚的問我。
“這話應該我問你吧!你跟蹤蓉蓉干什么?”我直奔主題,不想跟他兜圈子,他看著我,臉色很難看,欲言又止。“反正都讓我碰上了,給句實在話吧!”
“其實,我也不知道。。。”過了半天,他終于憋出了一句。
“什么意思?”
“是你爸讓我去跟蹤她的,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探長還專門吩咐了,千萬不能讓你知道。。。”他的回答倒是讓我很意外。
“你跟蹤她發現了什么?”問話的是潭淺,沈七看向我,不知道該不該回答。
“沒關系,直說吧!他是我朋友。”
“開始的幾天啥發現也沒有,我還以為是探長失算了。直到后來我注意到她每過幾天就會出城一次,好幾次我都跟丟了,不久之前才找到這鬼地方。。。”他一邊說,一邊搓手,看得出來,他有些緊張。
“然后呢?”我催了一句。
“我找到這兒以后,立馬就把事情告訴了探長,他讓我繼續跟著她,但不要跟進難民營。但是我按不住好奇,所以有一回,我逮到機會,就進去偷看了一眼。。。”他忽然停了下來,表情變得有點嚴肅。
“你看見什么了?”我追問。
“洛,洛斯,你可千萬不能再惦記那女的了,她,她。。。”沈七一下子變得語無倫次,臉色也從剛才的嚴肅變成了驚恐。“那個女的。。。她,她根本不是人,是個妖怪。。。”
“你到底看見什么了?”我有點兒著急。
“她。。。她居然在蛻皮,像蛇一樣。。。”
我考慮了一下,最后還是決定要進去看看,不親眼看到,我絕不相信我喜歡了這么多年的蓉蓉真的是個妖怪。先不說沈七的一面之詞難以讓我信服,單是蛻皮這一點就太不可思議了,但是他又沒有騙我的必要。
我讓沈七和潭淺先回去,通知我老爸,要是真出了什么事,至少還會有人來救援。這里太危險,執意要進去的人是我,沒必要讓他們陪我一起送死。沈七臨走時把槍留給了我,以防萬一,我把它揣進后腰,聊勝于無吧。
那巡捕房里,只有探長才有專門的配槍,其他巡捕的都是公用的三八大蓋和盒子炮,出勤的時候統一從內務處取槍。
我把外套脫了,又在衣服和臉上都抹了把土,這樣臟兮兮的在這兒才不會太扎眼。我摸進去以后,忍著難民營里面的惡臭,開始找剛才蓉蓉進的那個帳篷。雖然我剛才看見了她走進去,但這里帳篷搭的相當密集,而且十分相似,很難分辨。
我繼續向里走,看到兩個虎背熊腰的壯漢杵在一頂帳篷外,雖然他們穿的破破爛爛的,但我敢斷定他們絕對不是一般的難民,有這體格早當土匪去了,誰上這兒受罪來,肯定是有什么別的目的。
我繞到那頂帳篷的后面,但不敢靠近。正在我發愁的時候,一陣打斗的喧嘩從對面響起,那兩個守衛也注意到了,其中一個跑過去看情況了,門口只剩下一個人。
天助我也,我心想。
我從身邊的石堆里挑了塊大的,然后繞到留下的那名大漢身后,照著他的腦袋狠狠地拍了一下,接著那個人就直挺挺地倒下了。。。
這一下我反而有些慌了,把石頭扔得老遠,我剛才不會把他打死了吧?雖然這難民營是三不管,真打死了也不用償命,但他畢竟是個人,是條命。。。
“是誰?”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帳篷里傳出來,是蓉蓉,看來這回我沒找錯。我趕忙躲起來,她沖出帳篷,看到了倒在門口的看守,臉色變得很難看,開始在四下尋找。
我趁她不注意的時候,閃進了帳篷,手一直緊緊的扣在腰間,隨時準備拔槍,因為我不知道里面是不是還有別人。
我很幸運,里面是空的,也沒有人,整個帳篷里只有正中間立著一個大大的浴桶,上面蓋著一個大號的木頭蓋子。整個帳篷里彌漫著一股古怪的氣味,像花的香味,但里面好像還夾雜著一股淡淡的腥味,那花香和我當初在火車站聞到的一樣,這讓我心里更害怕了。。。
我走近了那個浴桶,那味道無疑是從這里散發出來的,我壯著膽子掀開了扣在上面的蓋子,另一只手緊緊攥著槍,生怕什么東西竄出來。我終于看清了浴桶里的東西,那里面灌滿了不知明的紅色液體,乍看之下像是血,散發出來的濃郁香氣嗆得我頭暈,一團白色的東西漂在上面,已經被泡的近乎透明,我已經猜到了這是什么。
我徒手把那團東西撈了上來,在地上鋪開,我果然猜對了。
這是一張完整的人皮。
是蓉蓉蛻下來的皮。
“你都看見了。”正在我驚愕之時,蓉蓉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我第一反應就是掏槍,但她比我更快,一下子開槍打中了我的手臂,然后再一腳把我槍踢開。
“你到底是。。。什么。。。”我捂著傷口,看著她。
“我也不知道,你覺得我還算是人嗎?”她雙手握著槍,走到浴桶旁邊,然后兩只眼直勾勾的盯著我。我的沉默似乎激怒了她,她大叫:“你說話啊!”
“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可能清楚呢?”我與她對視,不知為什么,之前的恐懼居然全部消失了。
“我以前算是人,可后來就不是,盡管我不是自愿的,但很多事我們都無從選擇,老天爺很不公平對不對?”
“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現在每過三到五年就要換一次皮,我想過正常人一樣的生活,但這對我而言卻是最大的奢侈。。。”她完全沒有理睬我,自顧自的說,“開始以為這是病,后來才明白,這是命。。。”
我看著她越來越激動,自己反而平靜得很。
“你真的不該來,洛斯。。。這世界上聰明人很多,但其中還有良知的實在太少了,你算一個,所以我一直希望你能好好活著。。。”
“然后呢?你要殺我滅口嗎?”我的手臂受了傷,槍也在離我很遠的地方,如果她要殺我,我必死無疑。
“你猜呢?”她的手指扣動了扳機,我近乎絕望的閉上了眼。一聲槍響之后,身上并沒有意料之內的疼痛。我睜開眼睛,看見蓉蓉臉上的驚愕表情,她胸前有一小片猩紅,然后漸漸彌散開來。
有人從后面開槍射中了她,我沖過去,接住了她倒下的身體,而放槍的不是別人,居然是潭淺。原來他并沒有離開,看來之前引開門口看守的人也是他。
蓉蓉掙扎著揪著我的衣服,嘴里不斷念叨著什么,我聽不清楚,也沒興趣去猜。自己苦戀了多年的人,最后居然落了這么個結果,看著她逐漸暗淡下去的瞳孔,我心如刀絞。
潭淺走到我身側,不知從哪里弄了塊干凈的白布,包在了我的傷口上。我能感覺到他想說什么,但他最后還是沒有開口,可能是因為我當時的樣子太糟糕了吧。我從來沒有這么感激過一個人,因為他知道這時候的任何一句話,都有可能讓我情緒崩潰。
我也不知道在原地呆坐了多久,直到附近的騷動聲響起,我才回過神來,這時才發現自己的受傷手臂居然都已經止血了。我聽見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就走出帳篷去看,映入眼簾的竟然是無數身著制服的巡捕在一個帳篷一個帳篷的搜索。
他們在找我。
“找到洛斯了!探長,找到了!”一個在巡捕房里和我只有一面之緣的人開始興奮地大叫,我遠處的老爸聽到呼喊,立馬跑了過來。
“爸。。。”我剛要張嘴,他就一拳打在了我臉上,我甚至都嘗到了牙齒間滲出的血的味道,看著他鐵青的臉色,我也不敢再多說什么。
找到我之后,巡捕房就打道回府了,而潭淺卻不見了。在路上的時候,沈七告訴我,他回城以后,直接去了曹公館,把情況都告訴了我爸,他老人家立馬扔下了正在處理的綁架案,召集了所有他能調動的人手往這兒趕。
西郊難民營在天津衛是何等虎狼之地,看來,我這個傻兒子又給他添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