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城昏迷了三天,傅問漁便有三天沒有合眼,紅腫的眼睛嚇人,她在方景城床邊坐足了整整三日,就連小開給方景城換藥也不避開,看著那六支箭從他體內被取出的時候,傅問漁的心隨著那六支箭停了六次。
肖小開說這六箭里有兩處箭傷極為兇險,若不是王爺自幼便習武,體格健壯不比旁人,只怕早就要熬不住,而且箭上有毒,肖小開在解毒時還要顧全他的傷勢更為棘手,好在肖小開醫(yī)術極好,費盡心力,至少毒已經解了,只是箭傷因為解毒的藥物本也帶著三分毒,只怕要好些日子才能愈合。
盡管如此,方景城也依然高燒不退,不知要昏迷多久才能醒過來,也許再醒不過來。
傅問漁也中過一箭,相比起方景城的六箭之傷,她的傷根本不值得一提,她握著那差點要方景城的六根箭,看著他昏睡不醒的面孔,悲涼一笑,她認識的方景城幾時這般脆弱過?
“花璇,小開,你們留下來照顧他,除了信任的人,誰也不準靠近,包括杜微微和嚴葉。”傅問漁吩咐一聲。
花璇正低著頭難過,聽得傅問漁這么說連忙問道:“小姐你這是要……”
“我向來,有仇必報的。”傅問漁掖了掖方景城的被子,低聲說道:“更何況,是生死之仇!”
花璇驚住說不出話來,傅問漁平時或許害起人來從不手軟,但眼角眉梢從未像此時這般恨意透頂過,好像那些仇恨要沖出她的眼眶,化作一團烈火要焚燒一切一般。
“問漁姐姐,你也中了毒,雖然毒已經解了但此時最好臥床休息,否則以你的身子受不住的。”肖小開著急地說道。
傅問漁捧著肖小開的臉龐,眼眶通紅:“小開,答應我,一定要救活城王爺,好不好?”
肖小開用力地點頭,這么多年他雖然對方景城怕中帶恨,但方景城對他的好他卻也是知道的,此時方景城如此危急,肖小開又怎么可能不拼盡全力?
只是傅問漁呢?她難道要拖著這個殘破的身子去跟明明無法對抗的人,以卵擊石嗎?
沈清讓在外面等了傅問漁許久,一見到她出來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讓傅問漁下了逐客令:“你走吧,不需要勸我。”
沈清讓滿腔的話便只能咽回去,留了一聲“小心”便落寞離去。
杜畏守在外間等著傅問漁,傅問漁見到他的第一句話便是:“查得如何?”
往日里這句話總是由方景城問他,杜畏聽到傅問漁這樣問時,有一時的錯覺,這錯覺是好像傅問漁早晚會跟少主一樣,成為他們所有人的主子。
“查過了,毒是末族的一種毒藥,外界鮮見,箭倒無甚特別,只是造箭的青鐵鍛造工藝是來自高沙族的,還有此次陣法名叫肓眼陣,此陣來歷稀奇,世間懂此陣之人不多,當年……當年肖姑娘倒是對陣法頗有研究。”
杜畏一口氣說完,小聲揣摩著傅問漁臉上的神色,見她聽到肖顏開時并沒有動氣才放下心來。
“死的人呢?”傅問漁繼續(xù)問道,那陣法如同鬼魅出沒的殺手呢?陣法撤了總不能死掉的人也跟著不見了的。
“沒有可查的,他們被一種叫焚世水的毒物化了,半點尸體都留不下,更不要提查他們的來路。身上的夜行衣也是最普通常見的,并無特殊之處,手持兵器也是。”杜畏一邊說一邊皺著沒有眉毛的眉頭。
“這種手法你是不是很熟悉?”傅問漁見他神色追問道。
“對,像極了……蛛網(wǎng)的手法。”杜畏有些心累,這時候若是少主在就好了,他一定能弄明白這其中到底有什么鬼怪,為什么這些殺手對處理死尸的手法這么熟悉,熟悉得令人發(fā)指,難道蛛網(wǎng)里出了內奸?
這想法一冒出來,杜畏便覺得不寒而栗。
“去查當時出事之時,末族卓罕德和藍長老在哪里,高沙族的掌事之人又在哪里,還有去查最近京中有哪些鋪子是出售過大量夜行衣和刀劍的,今天就要有個結果。”傅問漁十分清楚這么大的一個殺招,絕不是一人之力可以完成的,此舉必將驚動皇上,她需要知道,到底是誰有這么大的膽氣,敢在皇帝的眼皮底下用這么兇險的招數(shù),要置她與方景城于死地!
杜畏下去,傅問漁坐在椅子上開始梳理全部的事情,她希望能快點出一個結果,讓躺在床上生死難料的方景城有個寬慰,溫瑯看著沉默不語的傅問漁許久,才叫了她一聲:“傅小姐。”
“我此時沒有閑心與你打鬧,有什么事說吧。”傅問漁頭也未抬,仍在想事。
溫瑯也不見生氣,走近傅問漁:“我只是來看一看你與少將軍傷勢如何。”
“托您的福,還活著。”傅問漁應道。
“需要我?guī)兔Φ臅r候,你大可直說。”溫瑯看著這樣沉默且冷漠的傅問漁有些難受,他還是喜歡看傅問漁一臉“我就是無賴你能奈我何”的樣子。
“謝過溫太子了,不過我此時只想靜一靜。”
“那你想不想見一見高沙族的族長?”溫瑯笑道。
傅問漁抬眼看他,高沙族的族長一向神秘,鮮少有人見過他真容,哪怕是皇帝的酒宴他也不怎么出席,傅問漁過了這么久也未見過他,溫瑯居然請得動。
“你不要奇怪,畢竟祈國每年向高沙族買鐵礦可是給了他們不少銀子的,他們自然愿意賣我個面子。”溫瑯說得一副很有道理的樣子。
朗朗如徐徐清風的聲音悠悠而然然地響起:“溫太子可不要胡說,在下明明是因為那箭跟我高沙族有關,不想傅小姐和城王爺有所誤會,才特意登門的。”
先聽著聲音,再才看見人,見著了人,傅問漁便明白了這位高沙族族長不愛見生人的原因,他生得過份漂亮,一個男人,生得如同女子一般嫵媚,而且是不同于傅念春的那種嫵媚,是一種天成的媚色,哪怕他不言不語不笑,依然攜幾分邪魅,偏偏還不讓人覺得討厭。
溫瑯聽了他的話哈哈一笑:“管你們怎么說,反正我可是引薦了你見傅小姐,說好的明年鐵礦八折便一點也不能少。”
“明明是九五折,怎么變成了八折?溫太子真是坐地起價。”高沙族長抬起胳膊搖手。
“你們兩先聊,我們的事以后再說,我先走了。”溫瑯見傅問漁臉上的疲憊之色漸濃,不再多做停留便退了出去。
“族長如何稱呼?”傅問漁看了這個妖孽一樣的的男人一眼。
“流,流七月。”名字也是風情萬種,流七月這名字還真配得上這人。
“你想來跟我說什么呢?”傅問漁支著有些沉重的腦袋打量著這位流七月。
“那要看傅小姐知道了什么。”
流七月笑了一聲,幾乎是每一個進到京中的使節(jié)都有打聽過京中的情勢,而每一個打聽情勢的人都會聽到一些傅問漁的傳聞,這位京中的傅家小姐著著實實是個了不得的厲害人物,流七月以往倒也想過認識一番,只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又不似溫瑯那般厚臉皮,便一直耽擱了下來,沒想到兩人到了真正認識的時候,卻是在如此險峻的關頭。
“明著的,是今日這些箭是你高沙族的工藝,高沙族擅造兵器我想這手法無人能模仿,暗著的……我想知道,聯(lián)系過流公子的人,是傅家,還是方景悟?”傅問漁眼底迸發(fā)出一些殺機,看得流七月有些頭皮發(fā)麻,心中想著果然主動來找傅問漁是最明智的選擇。
流七月的指骨纖長且細,半點不似男兒的手掌,也難以想象是這樣一個柔弱的男人掌管一個以鍛造兵器而聞名的族落,他抬手在虛空一點,說道:“十分感激傅小姐還未將在下歸在閱王爺一黨,否則我真是有口難辯了,不過傅小姐如何得知,我還未投靠閱王爺?shù)哪兀俊?
傅問漁冷聲笑了笑:“你高沙族是瘴戾三族中緊挨末族的,幾乎是三族與末族之間的主要屏障,瘴戾三族一直守望相助,末族卻是貪圖你們三族的財富,多年來一直想要侵吞你們三族,若不是幾年前城王爺率軍攻破了末族,你們三族早已是末族囊中之物,而如今末族有意要與方景閱勾結在一起,且不說你會不會對城王爺這個恩人恩將仇報,單說末族以往行徑,以性情耿直而聞名的高沙族,你們會與仇人共事?”
許是沒有想到傅問漁對他們的底細這么清楚,流七月十分意外地望著傅問漁:“你從哪里知道的這些事?”
“猜的。”傅問漁的話半真半假,書上有寫一半地形,傅問漁便能推測一半事因,倒也不算是誆了流七月。
“厲害。”也不知流七月是真信了還是假裝信了,對傅問漁倒是真有幾分佩服的神色。
“現(xiàn)在能說一說那些箭是怎么回事了嗎?”傅問漁可未忘記正題。
“要告訴傅小姐也并無不可,不過傅小姐可否答應我一個條件?”流七月為難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