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主動去了趙九凌的出云閣。
她現在心情很不好受,緊張,沮喪,沉重,通通有之。
以趙九凌的脾氣,可以不計較她的拋頭露面,但絕不容許她曾與人訂過婚約的事實,她的王妃夢破碎了不說,最難以忍受的便是,她剩女的帽子是摘不掉了。
出了戚丁氏這樣的事,以后誰還愿意娶她?
雖然她確實很無辜,但誰要她生存在這該死的古代?
來到出云閣的大門處,院門是開著的,但錦繡下腳卻如千金重,望著院內的情形,仍是一如往常般靜謐中透著不可忽視的威儀。
她深吸口氣,抱著伸頭是一刀,縮頭是一刀的想法,大步踏進門檻。
倒廳里出來一個人,正是朱棒槌,他對錦繡恭敬地道:“王姑娘您來了,王爺正在書房里。王爺早就對小的交代了,若是王姑娘來了,不必通報,直接去書房便是了。”
錦繡怔了怔,再一次把心提了起來。趙九凌大概也知道了醫館里發生的事了,會怎樣看她呢?大發雷霆讓她滾蛋,還是大罵她欺騙了他?
耳房有單獨的門窗,其實錦繡也可以從抄手回廊里過去,但她仍是從正屋的方向過去。這多走的幾步路,就純當是她的鴕烏心態吧。
書房的門是關著的,在這夏季的又沒冰塊的日子里,這是很不可思議的。
輕敲了門,好半晌,才聽到一個低沉而威嚴的聲音。
“進來吧。”
若是以往,聽到她的腳步聲,便會傳出一句溫和的聲音,“門沒鎖,進來吧。”或是由紫蘇親自領著去見他,哪像現在,一句勉強至極的“進來吧”便讓她的心提了又提。
錦繡深吸口氣,推門而入。
她飛快地尋找著趙九凌的聲音,炕上沒人,大理石桌岸后也沒人,而是立在窗前,望著窗臺上的花,背對著自己,身著深紫色的圓領長袍,背負著雙手,頭發并未束冠,而是只用一根簪子館住。
錦繡進去后,在他面前五步遠的地方停下,“王爺。”她輕聲叫著。
趙九凌轉過身來,臉上絲毫表情也無,只是一雙銳眸鋒利地盯著自己。
“今日醫館里的事,給個解釋吧!”
直接了當地質問,沒有婉轉,沒有掩藏,足以表明趙九凌心里的憤怒了。
錦繡見他這副模樣,反而靜下了心,淡淡地說:“洪德二十一年,我與顧東臨訂下了婚約。鐘夫人為媒人。因那時候我還在守孝期,所以并未大肆宣染,雙方也只不過互換了信物。只等我出了孝期便可成親。婚約也都訂在宣德十九年八月。誰知,顧侯爺卻為國捐了軀。顧夫人也因此要與我退婚,卻把決擇權拋給我。為了不背上落井下石的名聲,便答應再等三年,等顧東臨守孝期滿再嫁入顧家。后來顧夫人攜顧東臨進京面圣,又被圣上賜婚。顧家便與我退了婚。如此而已。”
簡短的幾句話,描述了錦繡的無可耐何。顧夫人的狡詐,圣上橫插一腳,都是她無法抵抗的。
但趙九凌眉頭反而皺得更緊,“本王問得不是這個。顧東臨不是害死了你父親么?你還嫁給他?還有,顧丁氏那樣的為人,你就不怕嫁過去受拮難?”
錦繡面無表情,“顧侯爺誠意求娶,并且連跑了錦繡藥鋪多次。再則,顧侯爺曾救過錦繡姐弟一命。”其余的解釋一個字都沒。
趙九凌怒道:“當年那件事,本王并無惡意。只不過是想嚇唬你罷了。”
錦繡反應很快,立馬就反唇相譏,“王爺確實并無惡意的,否則又豈止是錦繡只挨了一巴掌,錦玉脾臟出血那么簡單?”
趙九凌滯住,當年那件事,是他畢生的短處。如今事隔兩年,再一次被提了出來,讓他再也無法保持剛才質問的氣勢,很快就軟了下來。
“就因為那件事,你就要拿自己的終身作賭,也太兒戲了。”
錦繡苦笑著說,“王爺要我怎么做?拒絕嗎?”
“當然要拒絕,不說顧東臨那個紈绔子,單說顧丁氏就非善與之輩,你嫁過去,不會是享福,只會是受氣。”
錦繡苦笑,沒有說話。
事實勝到雄辯,她與顧東臨訂過婚是事實,就算再多的辯解都無濟于事。趙九凌已經認定了她不潔了,她還能怎樣呢?死皮賴臉懇求嗎?她以驕傲和尊嚴是絕對辦不到的。
所以,如果趙九凌真以這件事而不再打算娶她,她也認了。大不了繼續回歸剩女生涯罷了。
想通了后的錦繡盡管失落,反而有松了口氣的感覺。事情已經按最壞的打算發展了,真要到了這種地步,反而輕松不少。就當她沒有當王妃的命罷了。
趙九凌又問:“現在那顧丁氏又想娶你進門,還是做平妻,你打算怎么辦?”
錦繡挑眉冷笑:“若王爺是我,會答應嗎?”
趙姨凌不再吭聲,只是來到門口,叫了聲:“棒槌。”
錦繡心里一緊,無耐地閉了閉眼。
罷了罷了,她沒有王妃命,強求也是無用的。順其自然吧。
朱棒槌很快就從抄手回廊處的另一頭奔了過來。“王爺!”
“戚丁氏愛子戚向陽因病情嚴重,趕到宣府時還大擺國公夫人架子,以至耽擱戚向陽病情,使之不治身亡。戚丁氏大受打擊之下,性情大變,已陷入魔怔,遷怒于軍醫王錦繡,對王錦繡口出怨言,胡言亂語。”說到這里,趙九凌頓了下,又道:“念她痛失愛子,本王就不再追究她大鬧醫館侮罵朝廷命官之過。你派一小隊人馬,親自護送她回京。并親自轉告定國公,讓她好生看管戚丁氏,休得再讓她胡言亂語,敗壞錦繡名聲。”
朱棒槌怔了怔,先是不解,但很快就明白過來,神色一松,忍不住喜笑顏開地望了錦繡一眼,立馬領命而去。
趙九凌重新關上門,發現錦繡仍呈呆愣狀態,微微笑了起來,上前輕拍了她的臉頰,“剛才在想什么?”
錦繡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望著近在咫尺的男人,一時間仍是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趙九凌愛憐地撫上她柔軟的雙唇,“再說不話,我可要吻你了。”
錦繡微紅了臉,總算反應過來,趕緊后退兩步,目光四處亂瞟,就是不敢看向眼前的男人的臉。
“王爺剛才是什么意思?那個,戚丁氏,分明沒病的……”
趙九凌不說話,只是靜靜地望著自己,神色柔和。
錦繡卻受不了這種沉默,又結結巴巴地道:“還有,她兒子雖然患了腸癰,但并非是難治之癥,王爺為何說她痛失愛子?”
趙九凌無可耐何地搖了搖頭,“傻瓜,這是解決你名聲受損的最好的辦法。”
錦繡睜大眼,她當然知道他這是在幫她,為了挽救她的名聲做的努力,她自然是感動的,但也犯不著拿一個活生生的人作犧牲呀?
趙九凌自然知道錦繡善良的性子,反問道:“怎么,你不忍心?”
錦繡抿唇,她自然恨戚丁氏入骨,但戚向陽卻是無辜的,若為了挽回自己的受損的名聲,就白白犧牲一個無辜之人的性命,她確實是心有不忍。
“婦人之仁。”趙九凌輕斥,拉了她坐到炕上,順便把她攬在懷中,不安分地手對她上下其手來。
正值七八月的天氣,錦繡已早早穿上了輕薄的夏衣,粉黃色繡綠蝴蝶短衫,下身乳白色繡兩枝紅梅長裙,襯得整個身段兒柔軟迷人,比開在窗前的幽蘭還有嬌艷迷人。
再來夏季衣衫單薄,這么一摟之下,倒也試出了不少讓趙九凌欣喜若狂的手感來。
腰軟纖纖細細的,柔柔軟軟的,還有最吸引他眸子的某處地方,以前穿著厚厚冬裝,倒沒能測出大小來,如今,總算有了看頭,一只大掌悄然往下提,來到令他夢寐以求無限向往的地方……
錦繡拍開他的手,沖著他嚷道,“別以為替我挽救了名聲就可以為所欲為啊。”她捏著他某只手掌的皮,強行把那只不安份的手擰到一邊,“安份點呀,休要占我便宜。”
趙九凌挑了挑眉,“本王冥思苦想了半天才替你解決了麻煩,就不能得點利益?”
錦繡抿唇,她堅決不肯承認,她此刻的心情是飛揚的,喜悅的,甚至是狂喜的,但她還是死死地克制住了,故作嬌蠻地皺著鼻子道:“就算去銀莊里存錢也得等到月底才能給利息吧?王爺你比錢莊里的掌柜還要狠。利息來得這么快。”
趙九凌放聲大笑,“居然拿本王與低賤的商人相比,討打。”
屁股上不輕不重地被輕拍了下,錦繡紅了臉,覺得這樣被抱著倒是不錯的,這男人身材不錯,胸膛很柔軟很有彈性,并且肩膀寬闊,給她了十足的安全感。可是,到底明不正言不順,有點小小奸情卻還是地下式的,也不敢明張目膽地懶在他身上,不得不掙扎著下地。
“那個,王爺的問題問完了嗎?我也該回去了。”慢吞吞地轉身,慢吞吞地朝門邊挪著。
“等等。”
錦繡心頭竊喜,但嘴里卻說,“那個,我出來也有些久了……”
趙九凌不滿地看著她,“那又如何?”
“會被說閑話的啦。”
因為心情大好,錦繡聲音不自覺地變得嬌嗔起來,如上等的美酒,又如甜糯糯的糯米飯,恨不得咬上一口。
“誰敢說本王的閑話?活膩了不成?過來。本王還有話要與你說。”
命令式的語氣,倒讓錦繡生不出反抗之心,她擺出不甘不愿的臉,慢吞吞地挪了過去。還沒靠近他,便被一把拉到他懷中。
“你要干嘛?”她杏眼圓瞪地瞪著他。覺得自己很像小紅帽,而眼前這人卻是大灰狼。
“剛才你是不是已打算與我一拍兩散?”
錦繡先是愕然,然后是裝傻,“沒有呀,王爺誤會了。”
男人挑了挑眉,一副“必須說實話”的表情,錦繡嫣了氣,嘟嚷著道:“這也不能怪我,誰叫你剛才板著那張棺材臉來著?”害得她心里七上八下,還真以為,她的王妃夢真的碎了。
“本王早就知道你曾與顧東臨訂過婚約。”
錦繡“哦”了聲,然后又豁然抬頭,不可思議地望著他,“那你剛才還對我興師問罪……”
“我有嗎?”
“有。就是有。”
“本王可不是對你興師問罪,只是想聽聽你的意見,要如何處置這件事。”
錦繡嘟唇,“還能怎么處理?嘴巴長在他人身上,大不了給她幾個耳刮子……”又想到戚丁氏的身份,又垮下臉來,“人家是國公夫人,我雖說也是個官身,可也不敢真的去打她。”
趙九凌輕斥:“你個沒用的,只要嫁給本王,你便是堂堂王妃。侮蔑王妃,管他什么國公夫人天公夫人,都是要被治罪的。”一副“嫁給本王好處多多”的得瑟模樣。
錦繡雙眼一亮,擊掌道:“唉呀,這是不是叫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趙九凌不滿地瞪她:“錯,這叫婦憑夫貴。”
錦繡倒也沒有反駁,點了點頭,很認真地道:“那我豈不是賺了?”
這時候的錦繡,沒有害羞,沒有避而不談,而是很認真地思考著,雙眸晶晶亮亮的,雙唇也呈現出自然的粉紅色澤,趙九凌很想說,“總算知道嫁給本王的好處了吧?”但說出來的話卻又變了樣,“那是。以后在本王面前可要表現好一點。”
至于要如何表現,男人的目光又色色地瞟向錦繡隆起的胸前。
錦繡啐他一口,推開他,“不理你了,總是這沒個正經。”作勢要離去。
趙九凌再一次拉住她,“好了,別惱了,說正經事吧。如今你名氣甚大,連京里的各世家勛貴都想與你攀交情。想必那顧夫人又后悔了,還妄想拿昔日的婚約來纏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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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晴了兩天不到,又下雨了,氣溫又降了好多,這該死的鬼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