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結束,一行人告辭離去,入夜回了菟裘城,白天休整一天,次日夜里,楊彥、蔡豹與候禮各領部屬,悄悄離開,還有幾個沈充派駐的管事隨行,用以調配糧草人手。
四百來里的距離,至第六天正午,氶城已在望,騎隊漸漸放慢了速度。
候禮看了眼還吊在遠處的幾個沈充管事,轉頭問道:“再回菟裘城,便是決戰之時,雖已有諸多布置,但某心里仍是沒底,畢竟各部各有心思,恐難以合力對敵,不知楊府君可有萬全良策?“
楊彥沉吟道:“萬全良策不敢說,請容楊某先問一句,蔡公與候將軍還能再出多少兵,又能湊出多少馬騾?”
騾子分馬騾和驢騾,馬騾體型大,性格溫順,外形與馬類似,驢騾則長的像驢子,又有驢子的臭脾氣,通常民間很少繁衍驢騾。
“馬騾?”
二人相視一眼,均是滿臉不解,不過蔡豹還是道:“可戰之兵,老夫與候將軍尚能各出兩千,馬騾大約也能出個兩三千頭吧。”
“好!”
楊彥點點頭道:“你我三家,再秘密出兵五千,各騎著騾子趕來。“
”騎騾子?“
候禮忍不住道:”楊府君,請恕候某多嘴,騾子多做載馱,騎來又有何用?“
楊彥詭異的笑了笑:”楊某此策,名曰偷梁換柱,騾子雖然奔跑沖刺不及馬匹,且較為駑鈍,但騎乘不成問題,那五千軍潛伏于一旁,于運糧途中,瞞著沈充的人,逐步把騎兵置換出去。
當靠近菟裘城,石虎必來攻,我軍可用糧車為依托,強弓硬弩拒之,其余各部料當依約來援,而置換出去的精騎,不必出面,待得雙方能用的兵力全部用上,鏖戰正酣之時,再以那部分精騎奔襲奉高,一舉奪之!“
”妙!“
候禮頓時猛拍了下大腿,失聲叫道:”石虎早于日前便回師奉高,其糧草、兵甲多屯于城中,若破城,石虎將不戰自潰啊,況城內尚有丁口數萬,若能取之,我等當實力大增,此皆為楊府君之賜也!“
蔡豹也是兩眼放光,激動的握著楊彥的手,用力搖著道:“好一個偷梁換柱之計,騾子與馬雖略有不同,但遠觀很難分辯,況乎于戰陣當中?
此計可行,沈士居哪能料到,我方另有奇兵布置,怕是得知奉高落入了我等之手,氣的三日三夜都睡不著吧?哈哈,老夫明白了,難怪楊郎自薦回氶城運糧,原來是早有定計啊!“
候禮贊道:”楊府君智計百出,怕是武候重生,亦自嘆不如,候某不得不服。“
楊彥微微笑道:”此計的細節還須完善,你我暫時不可過于樂觀,來,我們先進城,想辦法多拖延數日,再細細商議。“
”嗯!“
蔡豹與候禮紛紛點頭,與楊彥各自遣了數騎回老巢傳訊,便揮軍入城。
傅沖被沈充留下了來,署理蘭陵事務兼籌措糧草,這時于城門恭候,見著楊彥一行,拱手道:“見過楊府君、蔡將軍與候將軍。”
楊彥擺手笑道:“我視傅君如友,傅君何須于我客氣?“
傅沖公事公辦道:”楊府君說笑了,請問楊府君可帶來沈府君手書?“
蔡豹和候禮相視一眼,均是暗暗嘆了口氣,傅沖如此作派,分明是欲蓋彌彰,越是與楊彥保持著距離,就越說明他心內的愧疚與掙扎。
其實對傅沖的來歷以及與楊彥的淵源,二人都從側面了解到一些,說到底,還是嫌棄楊彥身份太低,這只能是有眼無珠,想必傅沖自己也意識到了,可是后悔有什么用呢,傅沖不比江東的高門士族,沈充對其有知遇之恩,若是無緣無故棄沈充轉投楊彥,恐怕從此名聲都毀了。
對此,只能抱以一聲嘆息。
反倒是楊彥不在意,把沈充的書信出示。
傅沖仔細看過之后,便道:“糧草籌措恐怕還須有些時日,煩請耐心等待,傅某會盡快備好,軍營業已空出,三位可先把軍馬安置。“
”有勞傅君!“
楊彥拱了拱手。
傅沖也草草拱手,便如逃一般的匆匆離去。
……
糧草實際上有現成的,但古人做事的效率低,光清點數量就用了好幾天,調度足夠的車輛騾子又用兩天,裝車用去一天,楊彥又于不經意間拖了兩天,直到傳來確定消息,蔡豹和候禮各組織了三千偽騎兵已與自家的兩千偽騎兵匯合,正向氶城趕來的時候,才于次日清早,全軍集結在北門,往赴菟裘。
除了原有人馬,傅沖又遣了兩百軍卒隨行,這倒不是用來戰斗的,而是負責糧草的清運交接,畢竟楊彥是外軍,出于避嫌,也不能過多的接觸糧草。
總共是一千輛糧車,每車裝有各種馬料糧食約百石左右,合計二十二萬石,由兩千匹騾子拉著,每車配役夫一名。
門前那尚算寬敞的廣場已被車輛塞滿,楊彥、蔡豹與候禮均是兩眼放光。
不過最吸引眼球的還在糧隊后面。
沈充帶了五十二個歌舞姬就藩,此時均是身著彩衣,爭奇斗研,如花蝴蝶般撩撥著眾人的心弦,遠遠便能聞到那陣陣襲人的香風,除了環肥燕瘦,落雁沉沙,楊彥沒法用別的詞去形容。
歌舞姬雖然身份很低,但待遇參照頂級士家女郎,食物、衣著與佩飾均是極盡精美奢華,每年耗百萬巨資供養絕不是戲言,據說前溪有數百歌舞姬,一年下來,要花掉沈充數億錢,其豪富程度讓人膛目結舌。
能被沈充選為歌舞姬的,先天條件是第一關,只有本身清麗脫俗,才能資格入住前溪,又經過那么多年的形體與儀態訓練,再以巨資供養,不美才叫出鬼。
不過歌舞姬們似乎知道了自己的命運,俏面隱現惶恐不安,美眸中滿含著不舍,甚至還有的淚眼漣漣,當真是我見尤憐。
圍繞著歌舞姬的,則是隨行人員,大約每人有兩名婢女服侍,另還有幾十個樂師。
“嗯~~”
楊彥看的直點頭。
這確實是一筆厚禮,歌舞姬已經足夠稀缺了,可樂師在歌舞表演中的作用,并未就遜于歌舞姬,打個比方來說,武打影視劇中如果去掉配時配樂,光看畫面,效果至少要去掉九成以上。
而樂師的培養,天賦、時間與資金投入缺一不可,如果讓楊彥自己來,沒有十年時間,休想組織起一支合格的樂師隊伍。
“時辰已至,走罷!”
楊彥看了眼蔡豹和候禮,猛一揮手。
歌舞姬們紛紛上車,隊伍也依次出城,向北行進。
按預定計劃,全軍將于十天后抵達菟裘城,因此行軍的速度頗為緩慢。
八月中已是仲秋時節,秋高氣爽,習習涼風拂面,讓人渾身舒泰,雖然惡戰將臨,但蔡豹候禮均是身經百戰的老將,制定了計劃目標,輕易不會猶豫彷徨,這時就一臉輕松,和楊彥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
“嗯?“
突然楊彥回頭,他的眼角余光看到一輛四望騾車從側面趕了上來。
在駛至平齊的時候,車稍微降低了速度,窗簾掀開,一張宜嗔宜喜的俏面從中探出,這正是那天的領唱女子,咬咬牙道:“將軍請恕妾冒昧,妾有幾句肺腑之言想請教將軍,若是有所冒犯,問過后妾甘愿受罰。”
楊彥擺了擺手:“沒那么嚴重,有話直說便是。”
領唱女子俏面微紅,半垂著腦袋道:“此處交談甚是無禮,將軍可否移駕來妾的車上?”
蔡豹會意的笑道:“美人相邀,楊郎艷福不淺啊,去罷,去罷,可別唐突了美人兒。”
候禮也半真半假的嘆了口氣:“到底是俊俏郎君啊,與我等糾糾武夫就是不同,楊府君盡請自便,莫理會我與這老朽。“
楊彥無奈的回頭看了眼,便點了點頭。
馬車緩緩停下,楊彥也翻身下馬,鉆進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