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十天。
在這十天里,楊彥的字基本上達到前世的水準了,對于繁體字,除了極個別的生僻字寫起來比較困難,絕大多數已經沒有問題。
又由于持緒不懈的習武與大量黃鱔提供的營養,楊彥的面孔多出了血色,整個人也顯得精神了許多,而且他可以明顯感覺到自己在力量方面的增加。
這從砍柴就能看出來,最開始,砍個三四十斤便氣喘吁吁,到后面則越砍越多,一次可以到百來斤。
東晉初年沿用西晉末年的度量衡,一斤約等于222克。
他砍的柴一部分換些蔥姜和麥子,用麥子煮麥飯粥加野菜吃,畢竟不能總是吃黃鱔,一定的素食還是必要的,另外一些除了自家煮飯燒水的需要,他把木柴燒制成木炭,撿取品相好的,以備換些紙筆。
經過十天的燒制,家里的木炭足足有了三四百斤,于是楊彥用袋子裝了大約一百斤,背在背上,清早離開了家門。
建康的極盛時期是在一百多后年的梁朝,是當時世界上最繁華的都市,擁有常住人口超過兩百萬,東晉初年雖然不能與梁朝比,但是承吳國數代以建康為都的福澤,晉滅吳時又沒有經歷大規模的戰爭,城市幾乎完整的保存了下來。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由于冶鑄業的蓬勃發展,造成了城市水源污染,因此行使管理建康職責的五兵尚書府把坐落在市區冶城的冶煉工場遷到了郊外。
據史料記載,東晉初年,建康的人口約為百萬左右,較大的市集有北市、南市、西口市和鹽市,其中后兩者位于城南淮水(今秦淮河)一帶,也是建康最繁華的地方,于是楊彥擔著近百斤的木炭,去往鹽市。
與城北的破敗荒涼相比,城南就象另一個世界,鹽市的大街寬約十丈,地面鋪著整齊的青石板,牛車、羊車與獨輪車載著各式各樣的貨物,絡繹不絕,販夫走卒,往來穿梭,街邊則店肆林立。
如果仔細分辯,店肆分為兩種,一種是有招牌的,用竹木片寫上字就是店名,還有一種沒有招牌,想來是老板不識字,怎么辦呢?
靠嗓子吼!
在一些沒招牌的店肆門口,有伙計甚至是老板自己扯著嗓子喊,向往來行人介紹著本店的特色和售賣的商品,與牛羊的叫聲混雜在一起,構成了一副嘈雜而又獨特的風景。
不過最吸引楊彥的,還是滿街的大姑娘和小媳婦,當時民風較為開放,女子叫上三五閨密出來逛街的絕不少見,穿著上緊下豐,有衫有襦,色彩鮮艷,講究點的,則穿著昂貴精致的絳紗復裙或者丹紗杯文羅裙,還有的女孩子在肩膀上搭一塊薄紗做成的帔,形似圍巾。
雖然不是每個女子都能稱之為美女,但看著還是挺養眼的。
“嗯?”
楊彥邊走邊看,突然留意到了一間店肆,竹牌上書荀氏文房,這顯然是賣紙筆的,于是走了進去。
店鋪約數十丈方圓,間落有致的點綴著數十盆鮮花,陣陣花香撲鼻,其中還有幾盆紅豆,鮮紅的色澤嬌艷欲滴,迎面則是一副幾案,擺放著算盤與簿冊,沿邊又是一排幾案,分別堆放著好幾摞顏色不同的紙,十來只竹制筆筒里,倒插著近百枝長短粗細不一的毛筆,以及數十方三足圓硯臺。
另一邊墻則是空的,只在墻面貼著些書法作品。
店里除了一個一看就是掌柜打扮的,已經有了好幾個人,正觀賞著墻上的字作,其中一個二十左右的青年,敞胸露腹,搖頭吟道:“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貴德,
感郎千金意,慚無傾城色,
碧玉破瓜時,相為情顛倒,
感郎不羞赧,回身就郎抱。“
”唔!“
楊彥真沒想到,一進來,居然聽到了一首黃詩,差點笑噴了,不過看著那青年的樣子,顯然是士族子弟,于是及時捂住嘴,不過還是漏了點聲音出來。
眾人紛紛轉回頭看,楊彥頓時一怔,,其中三個不就是葛洪一家三口么?
“楊家郎君,好巧啊,你這是……作甚?”
葛慧娘也看到了楊彥,驚訝的喚道。
楊彥放下木炭,拱手施禮:“見過稚川先生,葛夫人,葛小娘子,我燒了些木炭,想換些紙筆,剛好見著這間荀氏文房,就進來了,呵呵,確實好巧。”
葛洪眼里現出了一抹復雜難明之色,怔怔看著楊彥!
‘阿翁!“
葛慧娘扯了扯葛洪的袖子。
葛洪并不說話,只搖了搖頭。
鮑姑嘆了口氣道:“彥之小郎君恐有所不知,葛郎幼年家境貧苦,也與你一樣,以砍柴所得,換回紙筆,于勞作之余抄書學習,常至深夜,今日見著你必是回想起了往事,若有失禮之處,還請彥之小郎君見諒。“
楊彥暗道了聲天意,這只能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其實葛洪是很有才的,在政治上也反對清談,崇尚務實,因對現實政治不滿才產生了避世之心,癡迷于煉丹修道,但如果能給葛洪一個發揮的平臺,必是一代良臣。
當然了,以楊彥目前的情況,要想駕駁葛洪是不可能的,能獲得葛洪的好感已經是難能可貴了,他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只是拱手道:”是在下唐突了!“
“哼!”
這話剛落,一聲悶哼傳來。
這正是那名敞胸露腹的青年,臉上敷著白粉,白的嚇人,胸腹間的皮膚也是白的不遜于女人,而且整個有人帶有一種很不建康的氣質。
分明是長期服散。
不過楊彥不愿若事,只看了眼,就把目光移開。
可這名年輕人卻不愿放過他,一臉嫌惡的直揮袖子:“賤奴,你有何資格于此站立?出去,出去!“
楊彥臉沉了下來,不愿惹事不代表怕事,作為一個現代人,不可能被人指著鼻子還忍氣吞聲。
葛洪一看好,連打眼色說道:“彥之郎君,這位是吳郡陸納郎君。”
卻讓人沒想到的是,陸納不屑道:“家君曾與王司徒有言,培縷無松柏,薰蕕不同器,稚川先生是否把我陸氏與此賤奴相提并論?”
這話的意思就是小土丘上不長松柏,香草與臭草豈能放在一起,你葛洪向這個賤奴介紹我,是什么意思?
葛洪氣的臉都青了!
鮑姑與葛慧娘也是面色不善。
不過他們并沒有說話,畢竟吳郡陸氏名列江東顧陸朱張四大姓之一,當代陸氏分陸曄與陸玩兩支,俱顯赫,而葛洪只是次等士族,與陸氏相比還差的遠。
掌柜的也是唉聲嘆氣,一臉無奈,甚至還給楊彥打眼色,讓他暫避其鋒。
楊彥卻是毫不客氣道:“原來是陸家郎君,孟子曾言:君子之澤,五世而斬,貴姓顯于吳時季才公(陸遜父陸駿),至陸家郎君,恰好五世,亞圣誠不欺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