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篤~~”
荀華扣動門環。
“誰呀?”
不片刻,門內傳來了葛慧娘的聲音。
荀華笑道:“是我,荀華,受將軍之命拜見稚川先生。”
“啊,阿翁阿母,楊家郎君回來了,我說吧,等兩日再回句容,果然沒等錯!”
“阿母,楊家郎君反正就他自己和巧娘兩個,不如邀來咱們家過年吧!”
“唉呀,糟了,被聽到了!”
荀華聽的清清楚楚,葛慧娘就象一只興奮的鳥兒,在唧唧喳喳中,門打開了。
葛洪、鮑姑與葛慧娘全都迎了出來。
“拜見稚川先生,葛夫人!”
荀華恭恭敬敬施禮。
“咦?楊家郎君呢,巧娘呢?”
葛洪和鮑姑還沒撈取著開口,葛慧娘已四下里張望起來。
荀華懂了,原來這個小娘子也是芳心暗系檀郎啊,不過她并不吃醋,只是笑道:“將軍庶務繁忙,難以抽身,故托我把這輛馬車贈予稚川先生,車內裝有淮北特有的山珍,對了,巧娘也讓我捎個話,向慧娘你問好呢。”
葛慧娘那修長的眸子中,現出了顯而易見的失望之色。
荀華又道:“將軍雖忙,卻曾經說過,他日鮑老神仙成仙之日,必攜巧娘往丹陽觀禮。“
”嗯?“
葛慧娘眼神亮了起來,扯著鮑姑衣角問道:”阿母,好象明年年底,外王父就該成仙了吧?“
鮑姑暗暗嘆了口氣,這個女兒啊,楊彥之不在的時候,總是念叨著,分明是芳心暗系,看來是得把親事定下來了。
所謂夫妻同心,葛洪也略一點頭。
葛洪夫妻本沒什么士庶之見,只是單純欣賞楊彥人才難得,各方面也很順眼,并不覺得把女兒嫁過去會辱沒了自家的門楣。
“如此甚好,屆時我們會著人往郯城捎信給彥之。”
鮑姑笑了笑,便與葛洪一起望向了那輛四輪馬車,碩大的形體又讓夫妻倆大為愕然。
“這……車怎如此古怪?四輪如何轉身?”
鮑姑不解道。
荀華笑道:“這輛車是將軍琢磨出來的,雖有四輪,卻靈活異常,且不顛簸,速度快,稚川先生一試便知。”
“哦?”
一家三口紛紛意動。
雖然古人的生活節奏很慢,坐個牛車哼哧哼哧慢慢跑也不礙事,但速度快點誰不愿意呢,況且四輪馬車的車體又高又大,僅從視角效果上,就輾壓牛車,再坐上去,看那邊又矮又慢的牛車,能一樣么?
葛慧娘笑道:“那荀華姊姊先進來坐坐吧,剛好給我們說說楊家郎君的事情。”
荀華回頭看了眼車隊,搖搖頭道:“不了,我還得去王妃和女郎那里,恐怕會耽擱時辰,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用過膳再把你送回來,如何?”
葛慧娘回頭看向了父母。
葛洪理解愛女的心情,揮揮手道:“去罷,別失了禮。”
“嗯!”
葛慧娘重重一點頭:“阿翁,阿母,那小女就過去了,回來再和你們說!“
……
“阿兄,阿兄,快點,再快點!”
“好快,好穩啊!啊!啊!”
袁耽剛一收到馬車,就心喜不己,載著袁女正和袁女皇,勒馬飛馳,到底是少年人,追求刺激,高速,要的就是心跳的感覺,不怕速度快,就怕不夠快。
楊彥送他的馬車非常結實,也非常穩,鐵木輻合輪子,輪底凹陷,內里填充皮革,可進一步減震。
其實橡膠的來源不僅僅是橡膠樹,杜仲樹和產于兩廣的鹿角藤也可采膠,但前者的制取非常復雜,要用到一系列的化學反應,目前楊彥沒這條件,后者的質量則要好過橡膠樹中提取的橡膠,只是太遠了,他暫時沒能力把手伸到那邊。
這不是派幾個人就能過去的問題,畢竟鹿角藤不能移植到北方,如果沒法長期駐扎的話,毫無意義,因此只能暫以皮革代替橡膠,雖然會有磨損,可這車就是用來裝逼的,不在乎成本。
袁耽的兩個妹妹,坐在車里,放聲尖叫,他自己雖不至于大喊大叫,不過看著那一輛輛慢悠悠,哼哧哼哧的老牛車被自己一掠而過,尤其是車中射來的驚愕目光時,心里別提有多滿足了。
袁耽已經邁入了富足行列,因為有錢,他的家重新修葺了一遍,雇了些婢女仆役打理生活,交際也越來越多,這時就在想,該去哪里顯擺呢?
“嗯?”
袁耽突然眼神一亮,正見謝尚垂頭喪氣在路邊走著,于是勒住馬匹,探頭喚道:“謝尚!”
謝尚抬起頭來,見著神彩飛揚的袁耽,眼里現出了一抹黯淡。
“哈哈~~”
袁耽哈哈一笑:“謝尚,兄這車漂亮不?這是楊郎特意托人從郯城送與我,丈夫志四海,萬里猶比鄰,楊郎此情此義,及海深啊。”
袁女正也問道:“謝家郎君,楊家郎君怎沒贈你?不該啊,楊家郎君與你也是莫逆之交,怎可能漏了?”
“哎~~”
謝尚嘆了口氣:“贈了,與你兄這輛,一模一樣。”
袁女皇訝道:“那你為何不駛出來?這車又穩又快,比牛車舒服呢。”、
“別提了!”
謝尚苦澀道:“楊郎著人贈車之時,我不在家,由大伯代收,待我回到家里,正欲一試,大伯卻與我言,乃父以曠達聞名江東,你當繼乃父之風,怎可為區區俗物心喜,況由奢入簡易,由簡入奢難,此車奢華,若被人見著,怕是有辱乃父清名。
你還年幼,應多讀詩書,不應心系外物,待你他日有成,再求身外之物也不為遲……“
謝尚模仿的維妙維肖,還未說完,袁家那三口子已是忍不住的捧腹大笑起來。
”謝尚,必是你大伯見物心喜,哈哈哈哈~~“
袁耽哈哈笑道。
謝尚也有同樣的猜測,四輪馬車氣派高大,在視覺效果上就遠遠強于牛車,況且江東馬匹稀少,價格昂貴,一匹馬要數萬錢,好馬更是幾十萬錢,如楊彥那樣擁有一千多匹戰馬,能組織近千人的騎隊,完全是可遇不可求的機緣。
說句非常現實的話,很多老牌藩鎮別看手下兵卒上萬,騎兵的數量卻未必如楊彥。
謝尚父謝鯤名列江左八達之一,不管是不是真的曠達,至少在外人面前,總要擺出一副不為名利所動的面目,而伯父謝裒作風務實,有了好車自然順手取來。
謝尚嫩臉微紅,直搖頭嘆氣,自己這大伯的吃相也太難看了啊。
“謝尚,我的就是你的,上來,他日你若用車,盡管來取!”
袁耽非常豪爽的大手一揮!
“嗯!”
謝尚到底是少年心性,拉著袁耽的手坐在了前面,馬車再度啟行。
與此同時,荀華也帶著葛慧娘回到了荀府,那滿腔的思鄉之情再也抑制不住,拉著葛慧娘直接沖了進去。
“見過女郎!”
荀華在校場找到荀灌,抱拳施禮。
荀灌是認得葛慧娘的,笑了笑,拉住葛慧娘的手,便轉頭道:“荀華,你已經取回了籍冊,該改稱呼了。”
“這……”
荀華俏面一黯,雖然她跟了楊彥,但在內心深處,始終還把自己當作荀府的人,荀灌的貼身侍婢。
荀灌搖頭笑道:“你呀……我比你稍大一點,今后就姊妹相稱吧,你叫我姊姊就可以了。”
“嗯~~”
荀華勉強點了點頭,喚道:“姊……阿姊。”
荀灌又仔細打量過去,走了快三個月,荀華的氣質變化還是很大的,比以往更加的干練利索。
突然的,荀灌心里生出了強烈的羨慕之意,荀華作為一名女子,可以跟著楊彥放手施為,而自己呢,雖身份尊貴,卻如籠中鳥,不得自由,想想也讓人遺憾。
這倒不是說荀灌有去郯城投奔楊彥的想法,她其實一直有意識的淡化楊彥在內心的存在,就算想起了,也會告訴自己這是一個很有才學,很能談得來的友人。
畢竟她即便對楊彥有好感,也只存在于潛意識中,士庶分離的現狀讓她根本不敢多想,甚至她很想知道楊彥的情況,可是為了避嫌,寧可憋著不問,她相信荀華會說出來。
‘哎~~’
荀灌覺得自己活的好累,幽幽嘆了口氣,卻是秀眉一擰,訝道:“荀華,你為何仍覆著發,難道朝夕相處這么久,你還沒和楊彥之有結果么?”
荀華俏面一紅,無奈的看著荀灌,她也不傻,那天被楊彥婉拒之后,回頭一想,這不大符合常理,當時的風氣還是很開放的,男女相閱,情難自禁之下,發生超友誼的關系并不罕見。
即便是士家女郎,都未必個個守身如玉,有一些在婚前就失了紅丸,若是檀郎心里真有自己,情到濃時又怎能忍住?事后給個名份不就得了?
何必以此推托呢?
同時聯系到楊彥又一次拒絕了兩個堪稱國色的前溪歌舞姬,雖然打著冠冕堂皇的名頭,不過相處的久,荀華也漸漸地認清了楊彥的脾性,那就是所圖甚大,思維縝密,言行舉止的目地性很強,再與以往的猜測相互印證,她越來越確定楊彥的心系在荀灌身上。
雖說這個念想幾近于不可能有結果,但她總要為楊彥盡一份力。
只是……
葛慧娘該怎么辦,難道做妾?
荀華不由看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