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彥略一沉吟,便道:“石虎剛愎自用,不知進退,所謂的百戰(zhàn)勝績,不過是敵手軟弱,被他兇名一嚇,就兩腿發(fā)軟罷了,故而他孤注一擲又能如何,我豈會懼他?不怕他來,就怕他不來,早點斬了此獠,也可早點踏平襄國!”
荀灌的美眸中,一陣眸光翻涌,隨即便向長安一指:“劉曜派人出來了,但觀其陣勢,似乎隱有做那漁翁之意。”
楊彥呵呵一笑:“管商與韓晃想必已兵出峣關(guān),當會擇機突擊,劉曜這幾萬人,跑不了。”
正說著,楊彥突然現(xiàn)出了訝色,不敢置信道:“石虎竟然是沖著老子來的,否則他何須花費力氣搬開障礙?”
荀灌現(xiàn)出了躍躍欲試之色,不自禁的提起了眉尖刀。
楊彥回頭道:“令張駿從后面繞出建章宮,養(yǎng)精蓄銳,一待敵軍敗退,即刻掩殺,自已掌握時機,不必等候號令!”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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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千牛衛(wèi)匆匆奔去。
此時的長安城頭,劉曜仰天一陣狂笑:“季龍如此沉不住氣,枉朕高看了他,恰可與楊彥之拼個兩敗俱傷,讓朕坐收漁人之利,我大趙中興可期矣,秘密傳令我軍,勿要拼死,留待最后一搏!”
劉岳從旁拱手道:“陛下,石虎急功近利,著實令人意外,由此可見,應(yīng)已被逼上了絕境,雖在雨天,明軍無法使出火彈,卻占有地利,臣怕石虎縱是拼盡全力也撼動不了明王,此時正須全力以赴,不可留有余力啊!”
瓢潑大雨澆不滅劉曜的勁頭,可是劉岳的寥寥數(shù)語,卻澆滅了劉曜滿腔的興奮勁,心中惱怒,沉聲道:“偽趙中軍精銳驍勇,石虎親領(lǐng)中軍出戰(zhàn),豈是明王可輕易破之?明王縱有地利,此戰(zhàn)亦必慘烈異常,朕如何不能漁利?現(xiàn)我大趙正值生死存亡關(guān)頭,該齊心協(xié)力才是,你卻幾次三番出言不遜,亂我軍心,走,你走,朕不想見你!”
”哎~~“
劉岳嘆了口氣,拱了拱手:”陛下不納忠言,怕是坦衣牽羊不遠矣,臣自知不為陛下所喜,這就離去,免得污了陛下的法眼。“
說是離去,劉岳也沒走遠,只是往邊上挪了挪。
”放肆,真以為朕不敢殺你!”
劉曜厲聲咆哮,那是惱火啊,這劉岳也不知怎么回事,自從丟了秦州逃回長安之后,就和自己杠上了,劉曜數(shù)次都想殺了此人泄憤。
“陛下!”
游子遠連忙勸道:“劉公雖言語有所冒犯,但也是為陛下著想,細思之,不無道理,臣以為,應(yīng)時刻緊盯戰(zhàn)局,以免季龍過早不支。”
“哼!”
劉曜一甩袖子,重重一哼,把目光投向城下。
建章宮遺跡那方圓以萬丈計的區(qū)域內(nèi),依然是一片混亂,遍地都是尸體,地面完全染成了暗紅色,血水有大部分順著地勢流入壕溝,變成了一條深約兩尺的紅色小河。
戰(zhàn)斗也異常慘烈,當然,這個慘烈專指聯(lián)軍,被數(shù)之不盡的鴛鴦陣分割包圍,陷入了各自為戰(zhàn)的窘境,勝利的天平在一點點的向著明軍傾斜。
盡管已漸呈不支,但無人敢于后退,明知是死,死在明軍手中,也要好過潰敗后被石虎扒皮抽筋,而在高地下方至半山坡,尸體更是密集,聯(lián)軍至少組織了數(shù)次沖鋒,但顯而易見,并未取得任何戰(zhàn)果,除了流出的鮮血把高地下方的水洼給染成了通紅。
只是在壕溝外側(cè)……
不得不說,羯趙中軍的組織度極高,短短的一會兒工夫,已經(jīng)清出了一條筆直的通道,可以使騎兵以最快的速度沖入建章宮。
“石虎要來了!”
荀灌突然驚呼。
羯趙中軍在快速集結(jié)沖鋒隊形,楊彥都有了種親率騎兵以騎射與之交戰(zhàn)的想法,但很快就強摁下去,畢竟頂著滂沱大雨,弓箭射不了幾下就會報廢,之后將被迫與羯趙騎兵正面交戰(zhàn),這是楊彥竭力避免的。
“讓道旁兩側(cè)的將士們速速撤離,放石虎進來!”
楊彥轉(zhuǎn)頭大喝,因為僅憑著匆忙布置的三層盾墻根本擋不住騎兵的高速沖擊,與其讓將士們白白喪命,倒不如光棍一點,索性憑著建章宮的復(fù)雜地形與之肉搏。
高地上一層旗幟搖動,盾墻后的將士們潮水般的退了個干凈。
“大王來了,大王來了!”
“撐住啊!大王親來,必能擊破明軍!”
“該死的陣法,老子受夠了!”
見著石虎領(lǐng)著騎兵旋風(fēng)般的沖入豁口,被鴛鴦陣折磨的叫苦不迭的聯(lián)軍精神大振,就連慕容皝、宇文乞得龜與拓跋仡那等鮮卑人的目中也現(xiàn)出了期翼之色。
實際上石虎挺郁悶的,他在外圍清除障礙,就是為了用騎兵沖擊盾墻,造成震憾性的效果,他有十足把握,不費吹灰之力就可沖破三層盾墻,可沖進來才發(fā)現(xiàn),明軍先一步跑了,白白浪費了諸多時間。
心里恨恨罵了句,石虎親領(lǐng)中禁軍向著高地沖,另四萬從營寨趕來的羯軍注入已是混亂不堪的戰(zhàn)場,戰(zhàn)事發(fā)展到這個地步,兩方都使盡了全力。
在混亂的戰(zhàn)場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石虎冷冷一眼掃向高地,便揮手道:“上,楊彥之就在上面,但凡擒殺楊彥之者,攫三級,孤代主上賜爵!”
”殺!“
羯軍氣勢如虹,下馬從三個方向朝著高地猛沖。
甫一接近,兩軍幾乎不分先后的投擲短矛,天空中矛影飛舞,雙方都有數(shù)以千計的戰(zhàn)士中矛身亡,明軍因占據(jù)高處,相對占些便宜,短矛能投擲的更遠,給羯軍帶來的傷害也要大一點。
石虎兩眼噴火,卻無法可想,只是連聲催促著全軍加速前沖。
幾息工夫,兩道人浪轟然相撞,明軍依然組成鴛鴦陣,可是羯趙中禁軍是精銳中的精銳,身披重甲,身手不凡,居然扼住了鴛鴦陣的勢頭。
楊彥轉(zhuǎn)頭道:“荀虎,你帶弟兄們上去!”
“諾!”
荀虎興奮的拱手而去。
羯趙禁軍是與千牛衛(wèi)同一個級別的存在,他很想比較下誰高誰低,當然,這種比較也許很不公平,千牛衛(wèi)們也會擺鴛鴦陣。
隨著千牛衛(wèi)加入戰(zhàn)斗,人數(shù)雖不多,可戰(zhàn)局有了明顯扭轉(zhuǎn),羯軍很難再前進半步。
那一根根狼筅來去如風(fēng),往往一抵住對手,就是一矛電般刺去,無從閃避!
這時,柳蘭子湊了過來,抱拳道:“大王,劉曜軍似乎在抽身后退。”
“哦?”
楊彥驚訝的向遠處戰(zhàn)場看去。
果然如此,劉曜的軍卒開始逐漸的脫離戰(zhàn)場。
荀灌不由冷冷一笑:“死到臨頭,還勾心斗角,想必劉曜看石虎攻勢兇猛,起了坐收漁利之心,各懷鬼胎,焉能成事?”
楊彥訝道:”女郎,你到底是向著誰家?”
“哼!”
荀灌俏面一紅,現(xiàn)出了悻悻之色,卻仍是強撐道:“我只是就事論事。”
楊彥呵呵一笑:”劉曜既有退意,不妨成全他,傳令,以打羯軍為主,劉軍若不來找死,可暫時放過!”
“諾!”
幾名千牛衛(wèi)匆匆而去。
隨著天色日沉,戰(zhàn)局漸漸地出現(xiàn)了一絲詭異的變化,劉軍有意的脫離戰(zhàn)場,雖然在相互交纏的狀態(tài),單方面脫離很困難,可明軍知情識趣的作著配合,刀槍弓矢盡往羯軍招呼。
拓跋仡那很快發(fā)現(xiàn)了異常,色變道:“劉永明私心作祟,當此危難時刻,還存有妄念,豈不聞唇亡齒寒之理?”
慕容皝向四周張望了番,神色數(shù)變,才道:“中山王親身上陣,怕是孤注一擲了,倘若不能攻破明王所在山頭,前景不妙,劉曜所忌者,明為明王,暗為石虎,今石虎陷入險境,他不得不保留實力,此乃人之常情,咱們先不管那些,某只問一句,若是石虎敗亡,劉曜亦圖謀無果,你我兩家,該當如何?難道真要埋骨關(guān)中?”
“這……”
拓跋仡那遲疑道:“元真素來多謀,不知可有教我?”
慕容皝沉吟道:“能兩敗俱傷,自是最佳,若是不能,你我可降了明王,料明王寬厚,雖有責罰,亦能活命,總之是來日方長,不過在此之前,須滅了宇文氏,絕不教其返回幽燕!”
“妙!”
拓跋仡那眼前一亮,贊道:“降誰不是降?明王能善待涼州張駿,蓋因地處僻遠,而你我兩部,一在代北,一在幽燕,比之涼州更有不如,想來不至于苛待。”
慕容皝點點頭道:“代主能見機抽身,此事至少成了一半,想我慕容氏亦是如此,以往奉晉為主,今天命在明,奉明為主有何不可?況宇文部對石氏忠心耿耿,你我兩部滅了他,或還算陣前舉義呢,明王早有言在先,對舉義者善加厚撫,必不會食言。”
“哎~~”
拓跋仡那嘆了口氣:“可惜了枉死的族人啊。”
慕容皝面色冷了下來,哼道:“中原王朝兩三百年必有大亂,既便咱們今世蟄伏于明國,只要部族尚存,子孫后代總有入主中原的機會,也罷,此事不必過多去想,還須時刻緊盯戰(zhàn)局,一有變故,即刻動手。”
“好!”
拓跋仡那猛一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