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秋一出現(xiàn),簡潯瞬間感覺自己氣勢弱了何止一大截。
世界上最可怕最可怕的一種生物是什麼,女人
世界上比最可怕的生物還要可怕的是什麼,更年期的女人
按理說,簡潯當個孫子年紀是偏大了點,沈婉秋這個風韻猶存的年紀,當個奶奶,也確實嫌小了啊
“奶奶”兩個字眼上衍生的慈祥沒見著,倒是見識到了傳說中的奪命過肩摔。
簡直了也不知道誰把她帶進的跆拳道,一個好端端的漂亮奶奶,平時喝個茶學個插花,和那些女人們抖落抖落自己兒子有什麼不好偏偏天天往道館跑
然後一入武門深似海,從此孫子是路人。
“不要不要,我知道了我寫檢討有話你到學校找我們體育老師說,沈哎沈奶奶別”
簡潯覺得自己這樣子被按在走廊上簡直前所未有的丟臉。
更丟臉的是,這是他的長輩沈奶奶,他可以一下子跳起來把她撂倒,但他此刻不能還手
“你放心,找你老師那天跑不了的?!?
沈婉秋隨之撩起他褲腿。
簡潯才心驚地要問沈奶奶你要幹嘛,沈婉秋已經(jīng)恨恨然猛一拍他屁股,氣勢如虹地怒斥道:
“臭小子,讓你穿的秋褲呢”
“”
簡潯一把滾落起來,跑了,邊跑邊飛速地掏手機。
海瑟薇一大早晨過得並不容易。
她醒來後,就昨晚花蝴蝶該不該趁她喝醉了耍禽獸這件事,和狄庚霖進行了一場華辯中自由辯論的爭吵,吵著吵著聲音就大了,最後,狄庚霖採取了一炮泯恩仇的形式結(jié)束了這場爭吵,於是海瑟薇再次被扣壓在了牀上
手機一直在震,海瑟薇的手從狄庚霖胸膛上移開,側(cè)過身子去摸手機,然而臉和手很快被狄庚霖掰了回去,並且一陣大力,告訴她:和解的時候要專心。
但是手機一直在震,幾分鐘後,變成了一聲短信登錄的聲音,狄庚霖充耳不聞,海瑟薇好不容易找著間隙喘氣:“讓我看、看一下,可能是要緊事”
她勉力鑽出被子夠著手機,點開一看,簡潯就發(fā)了一句話:
沈奶奶來了,魚小滿要和白澤走。
“哎餵你”
狄庚霖懷裡一空,冷風灌進來,耳鬢廝磨的海瑟薇幾乎是瞬間就推開狄庚霖坐起來,開始跳下牀穿衣服。
海瑟薇快速穿好牛仔褲,找不到衣服了,順手便把狄庚霖的襯衫扯過來一把套在身上,衣襬扎進褲腰。
要命的是狄庚霖現(xiàn)在正難受的關(guān)頭,誰知道海瑟薇這女人抽身比男人還要狄庚霖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海瑟薇剛要轉(zhuǎn)身,他面露難色地一把扯住她不讓她走:
“去哪”
狄庚霖那一臉慾求不滿的模樣實在讓人看著百味陳雜,感覺又可憐又痛苦,海瑟薇看著都忍不住笑了,開口道:“有事兒,稍後回來。”
“不行?!钡腋厝耘f拉著她:“我難受。海瑟薇你不難受麼”
他轉(zhuǎn)眼又有點不可思議的樣子,“是我技術(shù)不行了”
“”
海瑟薇看著一副自我懷疑的狄庚霖,抽抽嘴角,仍舊從他手裡掙脫了,去沙發(fā)邊的包裡拿了什麼東西,就往外奔。
“海瑟薇”
狄庚霖一聲大喊,海瑟薇頓頓,回頭看他一眼,見他甚至有幾分可憐兮兮的意味了,轉(zhuǎn)身又走了回來。
狄庚霖眼睛一亮,就見海瑟薇從褲兜裡摸出幾張錢在手上數(shù)了數(shù),然後認真抽出兩百扔他身上了。
“不要懷疑自己親,你技術(shù)非常好?!焙I惫垂此哪樀埃匦罗D(zhuǎn)身走了。
“”
狄庚霖愣愣看了那兩張鈔票幾秒鐘,半晌,終於從海瑟薇令人費解的行爲裡反應(yīng)過來
“海瑟薇臥槽該死的你幾個意思”
他技術(shù)很好好到她都忍不住要給他錢
海瑟薇這是把他當鴨子對待了
簡訊跑了,沈婉秋也沒追,沉默下來,收了臉上的表情慢慢從地上站起轉(zhuǎn)身。
簡律辰:“媽”
可惜沈婉秋第一眼看的不是他,她的目光準確地鎖定在了角落裡的魚小滿臉上,而魚小滿也正看著她,眼眸裡顯而易見的飄忽閃躲。
她準備好了不再逃跑,卻還沒準備好在這裡遇見沈婉秋。
沈婉秋和魚小滿相視的時間有點凝實,凝實到簡律辰根本插不進來。
簡律辰說不清沈婉秋那一眼是什麼意思,因爲沈婉秋很少這樣,和他一樣的面無表情。
沈婉秋朝著魚小滿快步走過去,簡律辰一把拔掉手上的針管站起來,沈婉秋快步揚起手魚小滿推開了擋她前面的簡律辰。
“啪”
很重的一巴掌準確落在了魚小滿臉上,魚小滿一邊臉上很快浮現(xiàn)出一片酡紅,簡律辰厲聲喊:“媽”
“啪”
又是一巴掌,沈婉秋反手一巴掌抽到簡律辰臉上。力道比打魚小滿的那一下有過之而無不及。
很重的一下,簡律辰的臉被打得偏向一邊。從來沒動手打過簡律辰的沈婉秋,第一次動手打了簡律辰。
簡律辰也是第一次,在沈婉秋眼裡看到了他不曾見過的嚴厲憤怒。
整個病房裡的人都寂靜了,就連白澤,都詫異地望著沈婉秋。
簡律辰僵僵地望著沈婉秋,可是沈婉秋看也不看他,只是徑自牢牢盯著魚小滿。
“魚小滿?!鄙蛲袂镎Z氣很冷,吐字清晰又慢,和簡律辰冰冷的時候幾乎如出一轍。
魚小滿面色蒼白地盯著她。
沈婉秋:“你記不記得你答應(yīng)過我什麼?!?
那是魚小滿又一次覺得非常漫長的回答。
上一次的時候,她回答了一個“好”,她用盡了所有力氣,沈婉秋相信了她。
於是跌跌撞撞,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沈婉秋看到了魚小滿一個“好”字後面做到的承諾。
現(xiàn)在她第二次問了,聲音裡聽不出情緒,聽不出任何苛責的或者憤怒的情緒,只是很冷很冷,像是冰冷的審視。
她越是等待,魚小滿的回答,則越發(fā)代表的不是一個簡單的“記得”或者“不記得”了。
她是在等魚小滿的第二次表態(tài)。
“媽你別這樣”
簡律辰極其敗壞地朝著沈婉秋吼,他最不願意,最不願意就是魚小滿站在他的面前,一句話不說地任面無表情的沈婉秋打。
好像找不到詞可以形容心裡的那種劇烈的心疼,痛苦和兩方的割裂感。
“我哪樣”
沈婉秋偏過頭擡目望他,目光裡帶著冷峭的質(zhì)問。
“爲什麼要不經(jīng)過我同意就”
簡律辰抽著一口氣沒講下去,五臟六腑都是疼的,講這話他也疼,他質(zhì)問不了自己的母親。他最終嘆著口氣壓低聲音,“爲什麼不問問我?!?
“你逞能,你自作主張的時候,就經(jīng)過我同意了”沈婉秋轉(zhuǎn)身朝著簡律辰,語調(diào)拔高得像是火山頂?shù)拿腿槐虐l(fā)的熔巖。
“簡律辰,你出息了,你爲了一個女人去死的時候,你問過我了”
沈婉秋的憤怒終於找到了來源,簡律辰猛然望向沈婉秋,“媽”
沈婉秋的憤怒讓他措手不及,他終於知道沈婉秋爲什麼會用盡全力揮出那一巴掌了那是失望,極度到痛心的絕望。
“是不是李肅不掛點心告訴我,你身邊就不會有人告訴我了”沈婉秋諷刺地笑笑。
然後簡律辰也總算知道了什麼沈婉秋爲什麼會出現(xiàn)在這裡。
“掛心”簡律辰不由好笑,他寒著凜冽的目光冷笑看向李肅:
“李肅,我倒是沒想到原來你這麼忠心,離了職,還這麼念舊情關(guān)心我。”
李肅眼神晃了晃,緊壓脣形,一言不發(fā)。
“誰告訴我的又有什麼要緊”沈婉秋大吼著地把簡律辰拉回來,提醒他現(xiàn)在不是興師問罪的時候?!笆澜缟线€能有誰比我更關(guān)心你”
沈婉秋眼裡聚集著淚光衝他咆哮:
“簡律辰,我養(yǎng)了你二十幾年,我把我所有的青春所有的時間所有的熱情和所有的精力全都賭上我養(yǎng)了你二十幾年
“我從來沒有打過你從來沒有真正罵過你,我丈夫沒了,我連哭都沒有哭給你看是,你父親也沒了,所以我從來不跟你說我想他,我好好地養(yǎng)著你陪著你,你不長大,我不敢老
“簡律辰,我是你媽,我做我能做的做我該做的,我什麼都沒了我只有你,可是你這麼些年裡,你眼裡有些我們的母子親情沒有有我們這個家沒有”
“我陪了你快二十多年年這二十多年,就換不來你一句要死要活的時候,知會我一句,問我一句你同不同意”
沈婉秋愴然淚下,踉蹌幾步,心裡的痛苦鬱結(jié)悉數(shù)爆發(fā)。她哭起來聲音都是啞的,卻又像一把刀子一樣,狠狠插在了簡律辰的心口。
“媽”
他痛心地奔過去扶住她,聲音也是嘶啞的,他把沈婉秋抱在懷裡,沈婉秋崩盤式地嗚咽。
“簡律辰你出息了”沈婉秋上氣不接下氣,失魂落魄地錘著他,眼淚能淹沒人所有的思緒。“真的死了,我最後一個知道,你一句話不留給我”
那是天下母親最絕望最絕望的恨意,因爲她有著世界上最狠心的一個兒子,一個爲了另一個女人,隨時可以拋棄他所有賦予的兒子。
所有人,所有時間,所有上天,所有環(huán)境賦予他的一切,責任,光環(huán),未來他有某一秒,可以全部都不要。
他連他母親,也可以不要。
“對不起對不起媽對不起。”
沈婉秋在顫抖,簡律辰緊緊抱著沈婉秋,不停撫著她的背,頃刻間眼底壓著紅色,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沈婉秋就像個心態(tài)已經(jīng)千瘡百孔經(jīng)歷世態(tài)炎涼的老人,又像是個一旦遭受丟棄,就委屈至極,嚎啕不已的小孩通通都是強勢後面無法形容的脆弱。
她說,她把一個女人婚後所有的光陰都賭他身上了
她說簡律辰死了父親,可同時她也沒了她的丈夫
她說簡律辰?jīng)]有長大,她不敢老
她說,整個世界上,她就只有簡律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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