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一日竟都是無話, 趕了一天,大家都是疲乏,加上心有憂思, 我很快就入了眠, 二叔也在我耳邊淺淺說, 明日就要深入腹地, 讓我養足精神。我對他這種細心還有些許不習慣。只是害怕以后沉溺與這種親近, 離開之后會覺撕心裂肺。
第二日行進的路途越發奇怪,明明是初夏的時候竟到處都是薄薄的霜雪,雖然我們都帶有御寒的衣物, 仍是被凍得直打顫,二叔見我行動遲緩, 動作僵硬, 遂讓我與他共乘一騎, 靠他體溫抵御寒氣。到特別冷的地方,倪森他們也拋棄禮節, 兩人換坐一騎,畢竟性命比表皮重要要。我靠著二叔的胸膛上低聲問他:“到達目的地還有多久?”他告訴我還要穿越一個沼澤,大概能到那圖紙標識的地址,只是不知道那地方是什么光景。畢竟去過的人很少,想問都問不清楚。我笑了笑, 說這御史窟的名字倒還有趣, 那這樣一個荒寂的地點裝點得有了些風情。他只是一笑, 專注的看著前方的道路, 我抬頭, 能見著他微微皺著眉毛,知道他心里焦慮, 也不再打擾他,只安靜的觀察著倪森二人。尼佳的模樣有些尷尬,能看出她一直僵著身子,倒是倪森,老往她身上貼。看得我只想笑。正促狹,尼佳轉過頭來剜了我一眼,我猜還在氣我那晚說要將她干脆的結果了,更覺可愛,朝她和倪森呶呶嘴,她更是羞得別過頭去。
等那白雪覆蓋之地慢慢結束以后,我也覺得手腳漸漸回暖,慢慢走下去,前方的道路卻是泥濘不堪,慢慢融化的積雪將地面浸了個透,尼佳看了看天色,讓我們停了馬,商量著,前方就是沼澤地域,現在天色已晚,如果貿然行進,極有可能會遇著危險,但是此時又確實找不到好的夜宿之地,這個潮濕的空地上,實在不適合安息扎寨。我們看看四周,再看看天色,也真是左右為難,原地停下又實在讓人膠著,只好決定下馬慢慢行進,希望能夠不入泥沼。浸過雪水的泥地十分滲人,我那厚厚的馬靴被糊得黑成一片,再看看其他三人,卻比我好得多,我覺得奇怪,二叔解釋說,他們都會些功夫,微提著內力,腳下用力自然比我輕些。我仔細觀察,二叔的鞋面最是干凈,倪森次之,而尼佳卻只是比我好。我纏著二叔,讓他以后教我功夫,他敲敲我的頭:“散人不是教過你一些嗎?你都忘了?”我想起來,我以前還學過易容啊,只是學過沒有多久二叔眼睛好了,我傷感于小白的死,黎清泉與他的糾纏,漸漸忘了這事。再后來,我也是一路忐忑,真真忘了我這個變換的樂趣了。我任二叔牽著我的手慢慢行進,正出著神,卻聽那邊倪森呼出一聲,他被碎石所絆,整個身軀陷入一個澤地。我們急急轉身,尼佳伸出路杖探他,他用手緊緊抓住。尼佳慢慢用力,看著要將他拖出那漩渦,正慶幸,卻見他手上一滑,將正在使力的尼佳反送出去,后退幾步也是跌入另一個沼澤,尼佳因為后墜力太大,竟是由這半個身子都陷了下去。這下可好,兩人都陷入沼澤掙扎,我小時候看過一本童話,講的就是沼澤王,加上對窒息的畏怕,對那黑糊糊的泥土十分恐懼,看著他們二人掙扎,卻嚇得一動不動。二叔讓我不動,先是丟了一根樹枝給倪森,讓他不要使力,另一頭讓我先握住,但是站在原地不要動。我傻乎乎的站著,一動不動。那邊尼佳卻掙扎聲加大,她跌入的中心區域,周圍完全沒有下腳的地方,樹枝本來就夠不到,加上下沉速度快。連干地上的我都悶出一身冷汗。嘴也不知道說些什么,只是念叨:“救她,快。”可周圍實在沒有借力的地方,那黑泥卻慢慢的蔓到了尼佳的胸口位置,她也停止掙扎,垂下眼簾,似是認了命。二叔愣了愣神,又聽我鬼叫,只好拿起長劍,將一匹馬趕到尼佳下沉的沼地里,然后躍起,以那馬身做支點,用劍鞘夠住尼佳的手,那馬匹自是掙扎不堪,下沉速度極快,尼佳卻因陷得太深,久久不得解脫。我望著隨著馬匹下沉的二叔,心中焦躁不堪,手中已是冰冷,要不是還拉著倪森,早已奔了過去,去拉住他。我現在哪管得了尼佳,只是喚他:“你快回來。”說這話時已帶哭腔,我是真的害怕,我才開始體會相愛的美好滋味,我不想現在就失去你。這邊倪森卻喚,讓我使點力,拉他出去,我顧不得有可能像尼佳那樣倒退出去,只使出吃奶的力氣拉他,他也爭氣,再沒讓那樹枝脫手,終于躍了出來,我松了力,癱在地上,倪森卻依著二叔的模樣,拿匕首刺了另一匹馬,將它趕入澤地中,用繩子套住尼佳另一只手,合著二叔使力,終是將尼佳拉了起來。他們剛落地,我只是緊緊抱住二叔,眼淚已掉了出來。哭著喊他。他被我的模樣嚇住了,良久莞爾一笑,竟還開口嘲笑我:“還沒到晚上呢,不用抱這么緊啊。”我又羞又氣,墊起腳尖去捏他的臉,他制住我胡亂動的手腳,抱了我一下,安定我那顆浮躁的心。
接下來的路我們再不敢大意,如臨深淵的走了很久,才見到一片稍微干燥的空地,周圍還有不少枯樹,正好點篝火。將剩下的兩匹馬栓在樹上,我和尼佳找來樹枝點火,四人圍坐下來,比起昨日都是滿臉倦色,特別是尼佳,看我的眼神又多了些憤恨,我想了想,開始她陷入險境時,我害怕二叔遭難,只喚他回來。狀是將她舍棄,實在自私。自嘲一笑,我承認我自私,我不可能為了一個對我不友好的人讓自己心愛的人去冒險。我從來都看不起圣母主義,對我來說,那就是讓自己陷入悲傷的傻子。悲天憫人是吃飽了喝足了以后的事情。我不想一路上都與尼佳這樣別扭,休息一會,將她喊到一邊,意是與她細細談些話,最好解了大家的心結。
我與尼佳站在樹后,她不愿開口,我也不知怎么開口,半晌無話,她轉身,說:“沒事我過去了。”我拉住她的衣袖,開口問:“你是不是覺得討厭我。”她恩了一聲,表示確有其事。我也懶得跟她客氣:“我最開始還蠻喜歡你,只是因為在你身上我能看出人們之間的平等關系,但這不代表我能容忍你可以理所當然的傷害我。你將我賣入青樓的時候你可有想過我的心境,我神經再是大條,也是害怕的,我對你憤然,那才是應該的,你希望我被解救出來了還要一副期期艾艾的樣子來原諒你?你簡直是妄想,你想我在你陷入困境的時候還有不顧一切的去救你,甚至犧牲我愛的人?更是放屁。你對我好,我自然真心,但是憑什么你要扭曲的認為面對你那副鄙視的臉色,我還要去靠近你?”我這話說得干脆,說完也不再理她,撂下她,自己去投入二叔的懷抱了。如果她能想過來,自然好,如果她鐵了心要與我別扭下去,那就愛誰誰誰。我他媽又不是要和你談戀愛,隨便你!
帶著的肉食在火焰上烤著,發出滋滋的聲音,我又累又餓,饞得不行,拿著自己那份急急的往嘴里塞。二叔將水遞給我,讓我慢點吃,他自己卻不吃,只是拿著那熟肉,有些發神,我拿油膩膩的手指戳他,他淡然一笑,說:“今日損失了兩匹馬,這環境又比想象中惡劣,早知如此,不應該帶著你的。”我一聽愣住,食不知味,我竟是這樣的負累嗎?低下頭,想要壓抑住失落的情緒。他似有覺察,攀上我的肩,在我耳邊解釋:“你又想到哪去了,我只是害怕你跟著我受苦,也害怕你有性命之憂。”我聽他溫柔解釋,有些不信,掛著兩滴淚,嘴角又是吃食的油跡。他朝我微微笑,有些寵溺地為我擦著嘴角。我嘟著嘴撒嬌:“我還要你那一半的天下,這個時候你怎么能拋下我。”他哈哈大笑,心情總算開朗些,只是過了一會說:“只是不知道現在的用度,能不能撐到我們安全回返。”我無視倪森二人,親昵的靠著他,只要有你,前途未卜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