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離坐在地上,抱著雙膝,一動不動。四周,是一片靜寂,除了自己的心跳。
夜晚降臨了,本就陰暗的小屋,更是變得一片漆黑。
接到判決那天,他們說要等五天過后,檢察院如果不抗訴,她將會被送往監獄服刑。
抗訴?為什么要抗訴?她本就是來求解脫的,為什么要那么麻煩?活著已經很累,難道死前,還要給自己找麻煩嗎?
以前,她查閱了很多法律案例,兩條人命加上毀容,本以為最少會在二十年以上,或者三十年,沒想到,才十五年!
如果像母親那樣,在監獄里默默忍受,十五年過后,自己也是四十歲了。不知那時的世界,會變成什么樣子?云歌,應該仕途順暢,妻賢子孝吧?
如果在半路相逢,他會認識自己嗎?或者,根本不會停下他的腳步,只用那雙明亮的眼睛,淡漠地滑向她,然后無視地走過?
可是,這樣的結果,不正是自己希望的嗎?分別那天的情景,歷歷在目,自己說過的話,言猶在耳,可為什么,心中依然不甘?依然不舍?
“我的心,永遠不會變。”
難道,就因為那句承諾?
手又伸進衣服里,摸向胸罩,那里面,縫了三把小刀片,那是自首前,將醫用備皮刀裂斷后,留下的刀刃,寬僅三厘米,鋒銳異常,薄如蟬翼,然后用透明膠包裹后,用針線縫進了胸罩的夾層。
按原定計劃,在母親重獲自由的那天,她會用那些刀片了斷自己。可是,判決已經三天了,母親也獲得了自由,而自己,卻開始留戀這個世界。手,無數次摸向它們,又無數次縮回來。
不知死后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樣子?是否比自己再生時更加孤單,更加寂寞?人死了有靈魂嗎?有來世嗎?如果有來世,還能認出云歌嗎?
七婆,你為什么要走得那么匆忙,為什么不把這些說清楚再走?
夜,越更深沉。巫離的手,不停地伸向胸罩,又不停地縮回來。腦海里,一幕一幕,全是和冷云歌相識后的情景,他的聲音,他的微笑,他走路的樣子,他的擁抱,他的心跳,他的呼吸,還有他身上,那獨有的味道。
四周,依然是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巫離的心,就在這黑暗的地獄里掙扎,徘徊。
下半夜了,終于,巫離解開胸罩,用嘴咬斷縫線,撕開夾層,摸索著取出刀片。那刀刃,在黑暗中發出微寒的光芒。
巫離拿著刀片,在手腕和腳踝上摸索著血管的位置。突然想起,進護校后第一節實習課,實習老師教她穿刺,要她閉著眼睛感受血管的走向,說這樣才可以訓練高超的穿刺技術,后來,她一直這樣做。沒想到,今天要靠這技術,了斷自己的生命。
命運,是否早就在冥冥之中,做好了安排?
這里是靜脈,這里是動脈,沒問題了。
巫離舉起刀子,再一次回憶她的童年,她的父母,四爹,黎老板,鄭歡,冷云歌,最后,記憶停在那個凌晨,她將刀插進冷如海胸膛時的情景,然后準確地劃下去。
好像并不怎么痛?黑暗中,巫離凄涼地笑了,隱約感覺到鮮血正噴灑出來,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然后,換了只手,再將刀子劃下去……
劃了多少刀?巫離不知道,頭開始暈眩了,從自首以來,她的頭沒痛過,可現在,頭有點痛了,身下開始濡濕,她知道,她的血液正在地板上流淌,如同當年,冷如海和父親的鮮血在地板上流淌一樣。她的身子,軟倒在地,眼神朦朧起來。
困倦襲來,她抗拒著,想最后一次回憶冷云歌的聲音,但不能夠。努力掙大眼睛,卻看到了冷如海,他正笑著,朝她走過來,還有父親,七婆,四爹,他們站在那里,微笑著等她。
她的身子,開始飄飛起來,直到,失去所有的知覺,徹底墜入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