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濃稠的霧里,烈火熊熊,男嬰粉嫩的身子在火中漂浮著,胸膛上的彎月刀,緩緩向下滴著血。
巫離游走在烈火的邊緣,心,被活生生撕裂。感覺那刀不是插在男嬰的身上,而是插在她的身上,那血,正從她心里流出來。
“九天之上的神靈,我是您忠誠的子孫……我甘愿承受這焚心之苦,請接納我孤單無依的靈魂……”經(jīng)年不變的歌聲,又輕輕響了起來。
“離歌,我的離歌……”巫離流不出淚,只是張開雙臂,一聲聲呼喊著,隨著她悲切的喊聲,對面的濃霧漸漸幻化成一堵墻,墻上開始出現(xiàn)各種場景:高高的山,清澈的湖,載歌載舞的人們,牛羊正滿山地跑,情侶正激情地對歌……
“血嬰毒咒,九世輪回,五百年的思念,五百年的怨恨,你定要一次次回到這里尋找你的過去,咀嚼那份痛苦,那就去吧,但愿狼落湖的水,能洗去你的悲傷,沖淡你的仇恨。”觀音悲憫的聲音,在耳邊緩緩響起。
巫離不回頭,只盯著往生墻上變幻的場景,深埋的記憶,如潮水般襲來……是那里,對了,就是那里,那熟悉的山林,熟悉的人們,熟悉的歌聲,多少年前,自己也是他們中的一員。
……
浩瀚連綿的山脈,樹木參天,荊棘遍地。飛鳥鼓噪著,風(fēng)吹得樹葉沙沙地響。
一隊人馬正在山林中穿行,前面不遠的山崗上,出現(xiàn)一個破舊的小亭子。騎在中間那高頭大馬上的男人說:“扎一,你說的望月亭就是這里嗎?”“是的,田信大管家。在這里就可以看到壽山人的山寨,和他們的祭臺,還可以看到狼落湖的大概位置。”扎一穿著一身黑色對襟衣褲,跟在田信身邊,擦了擦臉上的汗,在馬上躬身說。
天氣炎熱,日頭正毒,雖然山林里綠樹成蔭,遮擋著熾烈的陽光,但在高低不平的山路中走了大半天,又要不時避開荊棘溝壑,大家都累了,田信說:“去那亭子里坐坐,大家歇歇再走。真該聽扎一的話,不該騎馬出來,在樹林里穿來穿去的,耽擱時間。”
一行人走進亭子,各自找地方歇腳,有的取下草帽扇風(fēng),有的搔抓著胳膊上的紅疙瘩。扎一笑著說:“扎羅,申遺,你們就是不聽我話,早告訴你們來這里要穿長袖衣,這下知道這山里的樹葉草根都不能隨便碰了吧?”
扎羅懊惱地抓著胳膊,說:“那個什么禾麻葉怎么就這么厲害?我不過就碰了下手臂,搞得全身都癢,你看,現(xiàn)在到處都是紅疙瘩了,還發(fā)熱刺痛。”申遺說:“我本來認識禾麻葉的,剛才只顧看路,沒注意就碰到了。”扎一說:“你們別瞎抓,否則會抓破皮的,等會回去讓大夫給熬點草汁洗兩天就好了。”
田信從馬背上取下竹筒喝了幾大口水,然后找個石凳子坐下,用草編帽扇著,向?qū)γ娴纳缴贤ァ!熬褪悄抢铮蠊芗遥憧矗巧缴系姆孔泳褪菈凵饺说纳秸!痹恢钢鴮γ嫦蛱镄沤榻B著。
田信隨著扎一的手勢望過去,對面那高高的山上,密密麻麻排列著幾百處房屋,大小高地不一,呈環(huán)狀圍繞,那中心處是最高地,隱約見到很多木架搭成的平臺。
“那平臺處就是祭臺嗎?”“是的,那是壽山人祭拜祖先的祭臺,每年的三月和七月,他們都要殺豬宰牛,祭奠祖先。他們的族長和祭司,都住在那祭臺周圍,越往外面的人,在族里的地位就越低。”
“你那遠房表弟就住在那里面?”扎一搖頭:“他們一家不算正宗的壽山人,雖然在壽山頭人的管轄之下,但和一些游牧散戶住那山下。有次我去給老姑拜壽時,正好趕上壽山人祭祖,那場面夠大的,表弟說,除了除夕,還有七月中旬的朝山節(jié),二月的動土節(jié),都是場面很熱鬧的。”
“卡塔人的節(jié)日是不是和壽山人一樣?”田信和很多漢人一樣,一直對卡塔人有著濃厚的興趣。扎一搖頭:“大概差不多吧,具體不清楚,對卡塔人不太了解,聽說他們住的地方叫卡塔米洞,在大山深處。那些人很古怪神秘,很少和外面的人通婚來往。聽表弟說,他們很厲害,會一些妖法,壽山人也不會輕易去招惹他們。”
“妖法?這世上哪有什么妖法?不就和壽山人一樣會造幾支毒箭長矛?土司大老爺不剛買了火炮槍嗎?我看就趁機收服壽山人和卡塔人,管他們有什么妖法不妖法。”扎羅說。
“你懂什么?”田信板起面孔:“那火炮槍過于沉重,怎么運來這山里戰(zhàn)斗?反正八個洞也有五個洞歸屬土司大人了,就剩壽山洞,巴陵洞,和卡塔米洞三處。巴陵洞不足為慮,兩次戰(zhàn)斗,已經(jīng)被大人消減了實力。就壽山洞人馬最多,民風(fēng)彪悍,如果收拾了壽山洞,卡塔米洞就好辦了,只是沒有人了解他們。大人今天派我們來正是探查地勢,了解民風(fēng),不久就會對壽山人動兵的。”田信將土司大人的話搬出來賣弄了會,扎羅忙賠笑說:“是,大管家說得有理。”
扎一說:“對了大管家,那里就是狼落湖的位置。你看,從壽山山寨翻過去左后方,有座像狼頭形狀的山頭,叫狼落山,翻過狼落山就是狼落湖,狼落湖過去就進入鳳凰山,卡塔人就住在鳳凰山深處。狼落湖中間有個井口,將湖分為兩段,左段屬于壽山人,右段屬于卡塔人,我表弟去過那湖,很美麗的一個湖泊。卡塔人和壽山人都有轉(zhuǎn)水節(jié),在每個月的初五,常有人在湖邊對歌。平時去那湖邊是要被盤查的。”
田信正觀看,一個家丁跑來報告:“大管家,我剛?cè)ツ沁厴淞掷锝馐郑吹搅邆€人在那邊燒紙,一邊叩拜一邊念叨,好像在祭奠什么。”扎一詫異地說:“不會吧?朝山節(jié)還沒到,他們要祭山神,也是去狼落山祭拜,不會來這里的。”
田信一揮手:“走,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