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消逝

這幾天上課的時候，人基本上是處于一種麻木的狀態，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妥，幾番輪回的思想戰后，還是打了個電話給克里博士。問清楚了一些事情。

克里博士是這么跟我解釋的，他說如果將我回收重新植入數據的話，記憶不會消逝，但情感就不會是我當初的那份情感，換句話來說，我對我的父母沒有了親情，對艾夕沒有了友情，對顏下辰……沒有了戀情，重新注入的數據會參與我的新生活。我后來又問了問博士，問我的父母是否知道，他卻說，在我知道自己的一切事情以后，他就沒再跟我的父母聯系過了，所以他說，要不要告訴我父母，全權由我自己決定。

在花園里來回走了好久，碰上了兩對情侶奇怪的看著我然后相擁走過，我心中一陣麻木，不知為何，自從博士那么說以后，我就越來越覺得自己的感情正在消逝狀態中，如果是在機械人的史上，我可以說是一個偉大的創造，竟然蘊含了人類的所有情感與心理因素。

我請了假，坐火車回了家，回家的時候正是下午，在街上吃了些東西，就打電話給爸媽說我已經回家了，讓他們也快回，我有事情要跟他們商量，他們在那頭愣了幾秒鐘就說好。

等了足有一個多小時，天色也暗沉下去，心情也暗沉下去。爸媽回來的時候，發現客廳的沙發上在寂靜中坐了一個人影，打開燈才發現是我。老媽放下CK皮包坐到我身邊，攬著我的肩問我怎么了，爸開了燈后也在我對面坐下來。這我才稍稍揚起頭，正好交錯了媽柔和的眼光，媽，你還當我是你的女兒嗎？我心里酸楚的想著，隨即嘆了一口氣，媽不解的跟爸對視了一眼，又繼續問我到底怎么回事。我將一切緣由，包括我從何時發現自己的身份，直到博士說的那些話都告訴了他們，。他們表露出的驚訝的神色好像并不是克里博士說的那些，而是我已經發現自己身份的事情，看來他們在下定決心要改造我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今天的結局。

“曉靜，媽——做的真差勁，讓你這么傷心。”媽還是叫我以前的名字，不知為何，被我唾棄的名字，現在竟變得如此的溫暖親和。“是我自私，不想就那么不甘心的看著你在車禍中死去，正好英國那邊研究機構里說要研究情感機械人，所以媽就出賣了你的所有思想，取出你的腦，利用生物電波轉移合成技術，轉化為數據，存入新的機器人的身體里，那樣，你除了身體，思維還是你。媽以為無論如何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好的，后來才知道這有多蠢。”媽說著竟然痛哭起一只手捂著口鼻，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流，哭了好久，眼妝都花了，一直默不作聲的爸也開口了：“曉靜，其實爸那么多年的忙碌，都只是希望你能過的快活一點，不希望你的日子像我跟你媽小的時候那么貧苦，每天上學，天不亮就要起床，跑上好幾十里的山路，到縣城里讀書。但是，沒想到你竟然除了車禍，不只是你媽，我也受不了，否則也不會接受你的機器重生計劃，現在我明白，有些東西真的走了，怎樣挽留都留不住。”爸始終是沒有哭，而媽呢，坐在沙發上，抱著膝蓋，不停的流淚，我從未看過一個藍領階層的女強人可以這么脆弱。可是我呢，面無表情，眼神呆滯，沒有一絲波動，意識里分析這種場面是感人的，可是我，真的麻木了，我知道，世界要離開，要逝去了。只是我可憐的父母，要兩次面對失去親女的痛。

“爸，媽，謝謝你們還能接受我這個不是人的人，還那么疼我，只是女兒這活著的小半輩子，沒能給你們什么，只會讓你們操心，傷心，對不起。”

媽的頭埋得更深了，爸也轉首望向漆黑的窗外去，寒冬里，冷的心寒，氣氛更是寒的驚心。

我告訴他們說我現在的狀況應該是情感數據都自動銷毀了，連唯一他們女兒留下來的東西也不復存在了，現在的我跟他們沒有任何關系，也不值得他們在疼我了，我說，明天一早我就會再去倫敦，但是，我堅決拒絕了他們要送我的意思，因為，現在的我，真的不想他們再多花一些心思與時間在我這樣一個機器人身上。他們面面相覷，眼光中掛著一些不舍，互相攙扶著上樓，當中又回頭望了我幾眼。我重新坐回到沙發上，掏出手機，發了一條信息給艾夕，告訴了她所有的狀況，而且說我明天就要走了，意在通知她一下。

自己辦了出國簽證，再次登上了去往倫敦的飛機，看著大地在升騰中逐漸收縮，在視野里逐漸化為一條線，一個點，直至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