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蕭逸宸的大軍已經兵臨城下了。
不知什么時候開始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的,細如牛毛……
洛子瑤不禁的伸出手,細柔的雨點滴落在她的手掌之中,帶著一絲涼涼的觸覺。
又是一個春天了。
時間過的如此之快。
聽說陵后已經病入膏肓了,恐怕撐不了幾天了吧。
正想著出神,耳邊忽然傳來“砰”的一聲,是什么東西落地的聲音。洛子瑤稍稍遲疑了一下,心猛的一顫,在疏落的樹葉浮動聲中,隨即聽到了蕭司澤一聲沉沉的悶哼聲。
洛子瑤聞聲,隨即轉身向身后的朝陽殿奔進去,已然發現蕭司澤正跌坐在床下,嘴角有血流下來。
他的手按在胸口,只見有血如崩裂一般涌出來。
而一旁的玉兒則握著一把匕首站在那里,那把匕首上,還滴著一滴滴的紅黑色的鮮血。
看見洛子瑤,玉兒突然笑了,笑的如此妖冶,“瑤姐姐,我報仇了,我報仇了。你看,他很快就會死了?!?
洛子瑤差點腳軟下來,顧不上什么,她沖上前,一把抱住蕭司澤,“快,傳太醫……傳太醫啊……”
“不必了,還不如這樣來的好。”蕭司澤一把抓住了洛子瑤的手,臉上露出慘淡的微笑?!坝駜好咳瘴刮页灾舅帲凑t早都會死的,不必了……”蕭司澤重重的喘了一口氣,而后繼續到,“呵呵呵……太累了,你,你知道嗎?這樣真的太辛苦了,天意如此,何必再強求呢?”只見蕭司澤苦澀的笑著,“其實……我并不想和七弟爭什么,只是有時候是因為不服氣,不甘心,為什么父皇總是那么疼他,他有一個那么疼他的娘,而我的母親,卻總是想用我來得到她想要的東西。不管七弟怎么都是好的,而我即使做的再好,父皇也沒有真的在意過。后來,看到你能總是這么不離不棄的守著他,不管發生什么事,你都沒有背棄過他,我很嫉妒,真的很嫉妒,為什么我身邊沒有能有你這樣對我真心真意的人。為什么……”
洛子瑤感覺到蕭司澤的手,在最后的時刻,緊緊地抓著她的手腕,他抓得這么緊,似是帶著滿滿的不甘心。。
洛子瑤看著蕭司澤已然蒼白如紙的臉色,不禁輕嘆著搖搖頭,“不,父皇不是沒有看到你的能力,他也同樣的對待你,他將皇位傳給你,無疑是給了你一個機會,若你能以天下為重,你定可以成為一代明君的,可惜,你讓他失望了,讓天下人失望了?!?
“真的嗎?”蕭司澤聞言,不禁面露一絲的驚喜,“父皇,父皇真的這么說?”
洛子瑤看著奄奄一息蕭司澤,或許只想給他一點期許吧,洛子瑤笑著點了點頭。
或許她也沒有騙他吧,至少先帝也從來沒有說過他一句的不好,不是嗎?
只是或許從他的角度上去權衡,這個皇位還是蕭逸宸最合適吧。
蕭司澤笑了,“原來父皇并不討厭我,原來他也是很愛我的。原來……咳咳咳……”鮮紅的血從他的傷口不斷的涌出來,黑紅色的血液顯然已經中毒很深了。
洛子瑤看著他還在掙扎著什么,只是他的生命,就在這些鮮紅的液體中,漸漸流逝……
只見蕭司澤無力的看向一旁的玉兒,無力的想要抬起自己的手,似是想要抓住什么,可奈何他已經沒有什么力氣了,“玉,玉兒,對,不起,希望我的死能讓你開心一點,對,對不起,我,我錯了,原諒我……”
可玉兒始終用那憎恨的目光注視著他,看著一點一點的死在自己的面前。
蕭司澤慢慢的閉上眼睛,“放……我……母……親一……一條生路,大家都……難……”
而后他慢慢的睜開眼睛,眸光已然沒有了任何的交集,一點一點的失去神采,可是他卻笑了,只聽他無力的呢喃著,“煙火……好美……啊……”
終于蕭司澤帶著一絲的笑意,慢慢的停止了呼吸……
曾經聽說,人在臨死前,總是會看見自己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借以來麻痹自己,忘掉死亡的痛苦。而他看見的,或許是他這輩子最美好的時刻吧。
洛子瑤慢慢的放下已經端起的蕭司澤,看著面前的玉兒,“恭喜你,你終于報仇了。”
玉兒先是一愣,而后木然的看向蕭司澤的尸體,終于沉默了許久之后,不禁冷笑了幾聲,“哼,呵呵呵……呵呵呵……他終于死了,他,他終于死了……”可是笑著笑著,她卻最終隱忍不住蹲下了身子,將頭深深的埋進自己的雙膝之間,哭了。她知道,這不是害怕,可是為什么還會哭呢?心突然覺得好空,好空,空的就如同被什么挖走了一般。
洛子瑤走到她的面前,慢慢的也蹲下了身子,將自己的手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走吧,我們去城樓上?!?
黑夜與白晝交替。
天空,在這一天似乎從沒亮過,硝煙滾滾劃過天際,火光染紅了鳳闕,伴隨而來的是無辜的慘叫和濃濃的血腥味。
城破了,宮傾了……蕭逸宸如料定的那樣成功了,他以王者的身份終于站在洛子瑤的面前。
烽煙之中,她們四目相對,一眼千年。
這一次,他們依照了彼此的約定,一個活著回來了,一個在城樓最高處,看著他以勝利者的姿態踏進了滄瀾皇城。
四個月,整整四個月。
皇權,就在那轉瞬時刻交換更替。滄瀾的皇朝,終于在這漫天烽煙和血海之中重新煥然新生。
新帝順應天命,登上了那個有著無上榮耀的寶座。
蕭逸宸一步一步的向洛子瑤走去,一步一步的靠近。
放在身側的拳慢慢的收緊,用力之大他自己幾乎都可以聽到指尖捏住食指骨頭時的‘咯咯’聲。終于,當他的腳步不受控制般的想要慢慢的停下來,可是他的眸光卻在深望之后瞬間收回了。
不能看。不能想。不能說。不能留戀不能?!?
只因現在,他——是君王。是滄瀾的新君。
腳步在頃刻之間,只好像是頓了一下,便大步流星而去。蕭逸宸如同視而不見一般,卻從洛子瑤身旁大步而去。洛子瑤垂落的羅紗衣袖,被路過時的風帶起,輕撫過蕭逸宸緊握的拳。
瞬時,帶了她香氣的溫暖似柔情一般掠過他的心。那一刻,蕭逸宸清楚的感覺到,他所邁出的每一步都那樣沉重,每一個腳步都擲地有聲。那一刻蕭逸宸知道,他的心連同他的身體一般,在顫抖,他卻無力止住。
他慢慢的閉上了眼眸,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
洛子瑤站在原地,聽著耳邊一聲一聲的吶喊之聲,聽著眾人齊聲高呼“萬歲”,她怔愣了許久,終于她似乎有些回過神來,只見微微垂下了眼眸,看著那雙她以為蕭逸宸會牽起的手,木然一笑。
是苦澀?失望?還是……別的什么?不知道,也說不清楚。可卻莫名的有那么一些的酸澀涌上心頭。
“瑤姐姐?!币慌缘挠駜鹤呱锨?,小心的推了推洛子瑤。
只見洛子瑤笑了笑,“我們去露華殿吧?!边@里大概沒有她可以容身之處吧。
說完,她不由自主的再一次看向了那個漸漸遠去的背影,熟悉,卻有陌生。
不禁一笑,是啊,他如今不再是那個宸王,那個和她說過“終有一日,我會站在這九天之上,希望到時你在我身旁”的宸王。
他最終還是站在了九天之上,可是……他的身邊卻已經沒有她的容身之處了。
洛子瑤收回眸光,一個人,穿過嘩然的人群,靜靜的走進了那座已然荒涼廢棄的大殿之內。
露華殿,這里有她母親的氣息,或許這里也是她最后的墳墓吧。
可是……后悔嗎?
洛子瑤摸著自己的心口,心跳撲通撲通的挑的很均勻。
不,不后悔吧。至少這樣的結果是她所希望的,不是嗎?
新帝登基第一天,蕭逸宸下令厚葬了蕭司澤,陵后也最終目睹著自己美夢的破碎而含恨而終?;蛟S是出于兄弟之情,又或許是出于別的什么原因,總之這樣的決定引得眾大臣的大為贊賞。
新君明鑒,以仁義治天下。
蕭逸宸登基第四日,他向他的天下臣民面前迎娶了他的皇后,新任丞相的獨生女。
洛子瑤遠遠的站在人群中,看著皇后一席紅黃相間的鳳袍,一步一步的向一身明黃色龍袍的蕭逸宸方向走去。鳳袍紅的刺目,刺的洛子瑤的眼睛生生的疼。
或許她告訴過自己不要來,不要看這場盛大的婚禮。可是最后還是忍不住跑過來看了。不知道是因為她想讓自己徹底的死心,還是抱著那么一點可笑的憧憬,希望那些都不是真的嗎?
不知道,總之她就這般傻傻的站在人群中,木然的看著眼前。
“瑤姐姐,我們回去吧。”玉兒拉著洛子瑤冰冷的手,小心的說著。
可洛子瑤眸光始終停留在那個熟悉卻有顯得那么陌生的身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