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彎新月像一把鋒利的彎刀,從黑黝黝的山峰上伸了出來,割破了黑幕。
聚靈峰的夜晚,幽靜空明。許寧獨自一人潛伏在夜的陰影里,這條通往后山的盤山小道。風呼呼的吹著還嘈雜著樹葉的沙沙聲響,就像是鬼魂的囈語。
冷冷的寒意涌上許寧的心頭,額頭上冷汗直冒。畢竟這次打探和上次去蠻荒古城的巫家截然不同,他的心里始終糾結著,自己這么做是不是不相信陳錦了,是不是對不起他對自己的信任?
望著周邊的樹木,許寧越發的心虛了,它們仿佛都長滿了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他,直勾勾的盯著他。有枯葉被風吹落,四處飛舞盤桓,讓他心亂如麻。
當潛入到那段鐵索橋的懸崖邊上,許寧在小亭子里駐足許久,他躊躇不決心里忐忑難安。不禁又想起黃昏時炎冰對他說的那些話來,她是斷然反對許寧私自潛入到后山,查探陳錦現在是否已經偷偷去接觸那把可怕的魔兵。她的理由還是因為擔心許寧會因此而得罪了陳錦,傷害了同門兄弟的感情。
許寧的心里也完全沒底,雖然那日兩人談話后,他隱隱覺得陳錦似乎是被人觸到了藏在心里最隱秘的東西,要不然怎么說起霹靂權杖他的反應會如此的激烈古怪?
但這只是揣測而已。
那么許寧為什么要冒著這么大的風險做這件事呢?還是因為他對陳錦的感情極好,又共同擔負著守護鎮魔法陣的任務。還有一點便是,至少從目前來看,陳錦一如往昔沒有任何走火入魔喪失心智的樣子,也就是說,若是萬一他已經被權杖迷惑了,許寧現在還可以幫他懸崖勒馬。
所以,許寧連夜從朱坪寨趕回來之后,非但沒有因為炎冰的開導而松了口氣,現在反而愈加的心亂如麻。再三猶豫之后,他終于做出決定,決意要在今夜再闖聚靈峰后山!
只要再往前走那么千百步,就到了陳錦休息的殿宇了,許寧抬頭望月,月影迷離,現在已到午夜,已經不能再耗下去了。
他運起身法,踩著鎖鏈漂移前行,月光灑落下來,真如一只飛鳥飛翔在深溝大壑的上面。
到了對面,便可看見大殿的一角從山石之間露了出來,皎潔的月光給紅色琉璃瓦蒙上了一絲光澤。
許寧就在附近的巖石之間找了個藏身的地方,凝氣閉聲,盡量不流露出任何的氣息出來。
璀璨群星高懸在黑幕上空,月光在樹林里流淌,嶙峋怪石如同一只只巨獸蟄伏在草木之間,靜謐無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聲“吱呀”的聲響飄蕩出來,傳入許寧的耳中又落到心里,他的心竟然一陣狂跳。他年紀雖然不大,但多血腥多險惡的場面不曾見過?也都抵不上今夜的緊張。
殿門被打開,一個瘦削的白色身影閃現出來,陳錦負手站立在院中,山風吹亂他的長發,皎潔的月光灑落臉盤。
許寧緊緊抿住雙唇,口中默默的念道:“陳師兄你可千萬別離開此處啊,回屋里歇息吧。”
他怕陳錦一動,就是去找那個可怕的東西,倘若必然是驚險萬分了。
陳錦在月光下佇立許久,臉上全無表情,眼睛像是兩泓死水,冰冷而黑暗。
他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不知道從哪里出來一股黑霧,在小院中四處盤桓,陳錦的身形動了起來,轉過身去卻并不回到殿中而是朝著另外一側走去。
遠遠躲在亂石后面的許寧心里疑惑,眉頭緊鎖,順著陳錦走的方向緊隨其后。
他辨別從陳錦身上散發出來的奇怪氣息,覺得他應該不是清醒的,而是睡夢之中的人才有的跡象,好生的奇怪。
陳錦走的并不快,甚至可以說是非常的緩慢,如孤魂野鬼茫然向前。
這條道路彎彎曲曲,隱蔽在長草之間,不時的又通過那些昏暗漆黑的小山洞,直走到一座破敗的大房舍里面,陳錦才停了下來。
這間大屋早已經傾倒大半了,在房子的四個角落里,歪歪斜斜的分別立著四根黑色的石柱。
許寧在遠處張望,越發的覺得不對勁了,心里說道:“陳師兄怎么會到如此破敗荒涼的地方來?看那房舍肯定是長久荒棄無人居住,那么他倒這里又是為什么呢。”
只見陳錦不管不顧,徑自走到房前,一腳邁了進去,整個人被黑暗吞沒了。
這個地方一片荒涼,斷壁頹垣梁折柱斜,又有朔風呼號,瘆人至極,難不成厄靈王的魂魄和霹靂權杖就藏在此處?
許寧一念至此,不再胡思亂想,化作一道白影飛到破屋之外。但覺得這里陰風陣陣,浸入骨髓,一種說不出來的恐懼感瞬間把他包圍。
他悄悄靠近窗欞已經殘破殆盡的窗戶,朝里面張望窺探。房子里面更加的昏暗不堪,灰塵蟲網到處蒙蔽,墻壁斑駁泛黃頹然欲倒。
從房頂殘破的窟窿流瀉進來的月光給整個昏暗慘敗的空間蒙上了一層詭異可怖的神秘輕紗,許寧運用精神念力眼里精光綻現,里面的一切也都盡收眼底了。
只見在屋里的一個角落中赫然擺著一口棺材!
陳錦緩緩朝著棺材走去,并且利用符文打開了棺木,他望著棺材里面,嘴角分明現出了一絲笑意!
許寧在外面看的頭皮發麻,心驚膽戰。他現在已經想不起任何的東西了,只是睜大著雙眼,訝然的看著里面發生的一切。
直到看見陳錦從棺材里拿出一根黑色的怪異權杖,他才清醒了過來。人又如同掉入到了冰窖之中,戰栗不停,他緊緊的咬住嘴唇,生怕自己會忡哭了出來,嘴唇被咬破,咸澀的血讓他恢復了神智。模糊的視線也再次明亮起來,繼續觀察著里面發生的這不可思議的一幕:
只見陳錦的嘴巴翕合朝著手里的權杖念出一些奇怪的咒語,不一會兒,那把黑色權杖便開始慢慢發出了微弱的光芒。
陳錦繼續誦咒不停,臉色依然毫無表情,在權杖光芒的照耀下,慘白的面容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血色。
權杖發出的白色光芒越來越強烈黑夜頓時被驅散,偌大的一間屋子頓時白光流溢通明一片。
陳錦的臉色沉暗下去,變得越來越黑,而他的眼眸卻是白光閃爍,原本黑色而深邃的瞳孔早已化為詭異的白色。
更可怕的是,到了后面,陳錦身上的月白長袍鼓蕩起來,戰栗不已。一條條青色的蚯蚓小蛇般的血管從露出來的肌膚上迸現出來,覆蓋全身,身體和臉龐都開始扭曲變形……
他不斷的發出低沉的吼叫,不知道是因為痛苦還是要擇人欲食!
許寧不忍再看,別過臉去。此時的他心中沒有一分的懼怕,全部都是痛楚,撕心裂肺一般。他現在還來不及想出下一步要做什么,更不敢去阻止眼前發生的這一切。
他抹去眼角的淚水,偷偷的沿著來路潛回,身后隱隱約約的傳來陳錦低沉的嚎叫,直接穿透了許寧的心臟,讓他的心碎成齏粉。
許寧到了后面一路縱身狂奔,一直到了玉仙臺才停住腳步。
他氣喘吁吁,彎腰扶著巖壁干嘔了起來,什么東西都沒吐出來,只是弄得渾身大汗滿頭滿臉的汗水淚水。
好在玉仙臺上涼風習習,仙果氣息可以安撫人心,許寧慢慢的讓自己冷靜了下來,坐在冰涼的石面上,開始思索起來。
天上夜星璀璨,弦月高懸,薄薄的云霧如同透明的輕紗云裳漂浮在上面,說不清的寧靜祥和。
但今夜許寧看到的東西實在是讓他無法承受,如果說看到破屋里面的聳人一幕前他的心里更多的是忐忑和害怕,而現在,當看清楚真相后,他的心里就全然都是冷意和痛楚了。
因為這件事關系重大后果可怕,所以讓他心里發冷,而痛楚是因為他一直都把陳錦當成摯友。
友情和親情對于許寧來說,是最寶貴的東西,他從小受盡冷眼,又經歷世間最殘忍的罹難,更懂得這種感情彌足珍貴了。
那么現在,他該如何是好?如何去阻止這一切?如何去挽救陳錦?
才想了一會兒,許寧就抱著自己的腦袋發懵了,頭皮發麻渾身戰抖,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的情緒又混亂了。
這個時候,他想起一個人來:炎冰。
當炎冰的面容浮現在許寧的腦海里時,他心里豁然開朗,如同皎潔的月光能直接照射到他的心里,為他黑暗中的心靈打開了一扇窗戶。
“對,我現在就去找冰兒,就看她能不能幫我解惑,找到挽救陳師兄的辦法了。”
許寧仰望星空,呼出一口濁氣。
晚上的森林要比白日里安靜了不少,一切都在沉睡中。偶然從林中傳出的妖獸吼聲,也如同是大地的囈語,在許寧聽來,沒有任何的威脅。
月光透過高大的樹冠照射下來,稀稀落落斑斑點點,眼前一片迷離。
許寧縱身疾飛,像一道暗影從林間掠過。若是趕得急,兩個時辰就能到達朱坪寨,而他現在確實是迫不及待急火急燎了。
等進入到一片樹木稀少的地段時,許寧才稍稍放慢了腳步。
空氣中彌散著一股腥臭的氣味,四周的巖壁上怪石林立,如同猙獰的妖物張牙舞爪。
不知不覺之間,他已經走到了血池的邊緣了。
他突然想起一個可怕的傳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