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爲(wèi)道上的人,陳陽怎麼會沒有聽過紅貼的威名?
他微微扭過頭,目光和唐儒對上,只見老人拄著柺杖靜靜站在那裡,宛若一座望而止步的高山。
“這紅貼,我們哥老會接下了!”一道沉穩(wěn)的聲音從大廳中傳來,所有人心中一驚,向著聲音發(fā)出的方向望去。
只見人羣自動向兩邊散開,讓出一條道兒來,一名老者和一名少女,出現(xiàn)在大家面前。
“方六爺!”人羣中響起一陣驚呼,頓時大家有些驚疑不定。這方六爺不是早就退隱不出了嗎,怎麼這個時候突然出現(xiàn)在這裡?
方老六沒有理會衆(zhòng)人的目光,他面色平靜,走到大廳中央,看了看唐儒,又看了看陳陽,輕輕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小陽啊,多的話哥不多說,謝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向著旁邊的少女狠狠瞪了一眼。那少女倒退兩步,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
顯然,方老六也知道方貝貝的出格行爲(wèi)。如果不是陳陽出現(xiàn)的話,她可能真落個車毀人亡了。
饒是方貝貝現(xiàn)在自己想一想,都覺得有些後背發(fā)涼,想不明白自己當(dāng)時爲(wèi)什麼熱血衝腦,幹出那種傻事兒。
說完陳陽這邊,方老六視線又轉(zhuǎn)向唐儒,臉上露出一個笑容:“老唐,好久不見了啊。”
整個上海敢這樣叫唐儒的人,不超過一隻手掌,而方老六恰好是這一掌之人。
見到方老六,唐儒也有些唏噓:“是啊,是有陣年頭沒見了。怎麼,這是你家晚輩?”
唐儒一邊說著,一邊向陳陽望了一眼,眼中略有些意外。顯然,他開始對陳陽的身份產(chǎn)生好奇。
“不,他救過我。”方老六搖搖頭,然後淡淡的說道。
大廳之中,所有人的呼吸都爲(wèi)止一滯。之前所有人都在猜測陳陽的身份,可是他們?nèi)f萬沒想到,居然會是這樣的情況!
方貝貝好奇的看了陳陽一眼,她早先就和陳陽見過面,當(dāng)時還以爲(wèi)是爺爺哪個朋友的晚輩。現(xiàn)在才知道,他竟然是爺爺?shù)木让魅耍?
唐儒身子一震,渾濁的眼睛猛地閃過一絲精芒,身板也不由自主的挺了起來。
“原來是這樣。”唐儒輕輕地點了點頭,沉聲低吟。一旁的阿彪額頭上浸出汗水,感覺手掌有些溼潤。
該死,這人竟然是方六爺?shù)木让魅耍?
哥老會又稱袍哥,漢流,流行於四川,重慶一帶,與青幫,洪門,稱霸整個民國時期。
方老六之所以被稱方老六,是因爲(wèi)家中排行老六,故稱方老六。但他還有個稱呼,叫方三爺,也叫方當(dāng)家。
這稱呼分量可不低了,饒是唐家家大業(yè)大,也不可能隨意得罪一位哥老會的當(dāng)家。
看方六爺?shù)募軇荩憧梢婈愱栐谒哪恐械牡匚弧0⒈氩挥上肷茸约阂粋€耳光,幹嘛把事兒鬧這麼大,現(xiàn)在不好收場了吧。
知道了陳陽的身份,唐儒面色卻沒有任何變化。他平靜的點點頭,輕輕地柱了柱柺杖:“老六,規(guī)矩不可廢啊。”
他淡淡道,一
旁的方老六苦笑一聲:“這是當(dāng)然,沒關(guān)係,有什麼道兒劃下,我方老六接了。”
方老六當(dāng)然清楚,到了唐儒這個層次,立下的規(guī)矩就要執(zhí)行。
若是規(guī)矩不執(zhí)行,隨意修改,那就不叫規(guī)矩了。
換句話說,人心散了,不好帶了。
樓臺上,那道倩影在方老六出來後,瞧瞧收回邁出的腳步,帶起一陣香風(fēng),轉(zhuǎn)身離去。
陳陽若有所感,擡頭一看,二樓的看臺上一片空無,心裡不由有種失落落的感覺。
唐儒點頭,這方老六也算來事兒,若是他胡攪蠻纏,自己還真有些下不了臺。正當(dāng)他打算開口之時,一直沉默的陳陽卻突然開了口。
“這紅貼,我接下了。”
“恩?”唐儒神情略帶詫異,望向一臉平靜的陳陽。
“小陽,你這是……”方老六也有些不解,不知道陳陽突然發(fā)了什麼瘋,要接下這份紅貼。
要知道,唐家的紅貼固然難接,可他方六爺?shù)拿^也不是浪得虛名。有他作保,有很大機會保下陳陽。
哪裡想到陳陽會突然發(fā)了失心瘋,在這個緊要關(guān)頭突然發(fā)聲,要自己接下紅貼?
陳陽沒有理會方老六,他直直的看著唐儒,眼神堅定:“唐老,我聽說,接下紅貼者,若是能度過九日,唐家會滿足一個要求是吧。”
唐儒本來眼神還有困惑,聽到陳陽的話語之後,頓時明白過來。
他沉吟一聲,點點頭:“確實有這麼個規(guī)矩。”
聽到唐儒的話語,大廳之中又開始小聲議論起來。
度過紅貼九日,只有兩個下場,生,或者死。
這個規(guī)矩自從唐儒立下來之後,一共發(fā)過六張紅貼。被髮者,無一不是當(dāng)年威震上海灘的猛人。
這些人最初接下紅貼的時候,也滿心不在意。一個小小的唐家,竟然會玩兒這麼幼稚的遊戲,他們以爲(wèi)他們是誰啊,閻王爺嗎?
這些對此嗤之以鼻的狠人,最終都沒能逃得過身死道消的下場。其中有一人,威震黑白兩道,當(dāng)年甚至差點統(tǒng)一上海的地下世界,依舊沒能逃脫這樣的命運。
六張紅貼,六條人命,堪比閻王爺?shù)纳婪?
閻王要你三更死,絕對活不到五更。
“這人到底是誰啊,竟然這麼大膽,竟然敢自己接下紅貼!”
“難道他不知道,紅貼一出,必死無疑嗎?”
“我看他是嚇傻了吧,我到現(xiàn)在都沒聽說過誰在紅貼下活了下來,居然還敢提要求……”
一連串的議論聲涌進(jìn)陳陽耳朵,陳陽充耳未聞。在唐儒回答之後,他立馬緊接著問了一句:“如果我活了下來,唐家是否能滿足我一個要求。”
唐儒身子頓了一下,他仔細(xì)看了陳陽一眼,想看看這年輕人是瘋了,還是成竹在胸。然而當(dāng)他對上陳陽的目光時,所見的只有一片堅定。
唐儒愣了一下,忽然笑了:“你若是真能度過九日,便是答應(yīng)你一個要求又有何妨。”
這一刻,唐儒也
變得豪氣起來。陳陽對自己有信心,他對他的紅貼一樣有信心。
快四十年了,伴隨著唐家在上海的迅猛發(fā)展,紅貼也變得威名顯赫。到現(xiàn)在,死在紅貼下的梟雄,一共有六人。
這六人當(dāng)年無不是威震上海的人物,可是他們依舊死了,死不瞑目。
原本以陳陽的資格,還輪不到發(fā)出紅貼。可是阿彪嘴賤,在唐儒讓他背規(guī)矩的時候,懷著對陳陽的恨意,背出了最狠的一條。
話一出口,便不能修改,這是唐家的驕傲,更是他唐儒的驕傲。
哥老會又如何,洪門青幫又如何,哪怕三會齊至,我唐家也不怕!
就是這種傲氣,就是這種驕傲,唐儒毫不猶豫的答應(yīng)了陳陽的要求!
“那我接受!”陳陽斬釘截鐵的說道。
唐儒微微一笑,不再說話。他拄著柺杖,轉(zhuǎn)身離開。
阿彪在唐儒離開之後,神情有些複雜的掃了陳陽一眼,朗聲道:“你有一天時間可以調(diào)整,一天之後,開始計算時間。”
說完,他跟在唐儒身後,上了樓。
“小陽啊,你……哎。”眼看陳陽目光堅毅的接下了紅貼,方六爺想說什麼,最後只能嘆了一口氣。
方貝貝眨巴眨巴眼睛,好奇的看著兩人,眼神疑惑。她也聽說過紅貼的名聲,不過在方貝貝心中,天大地大,爺爺最大。方六爺,就是她心中最厲害的人物了。
“不就是張紅貼麼,有什麼大驚小怪的。”方貝貝撇撇嘴,偷偷在心裡說了句。
最著急的,無疑是顏朵朵了。她本來只是好意,將陳陽帶在身邊,避免他在這裡被人欺負(fù)。哪想到,這剛一到大廳,就出事兒了。
“這可怎麼辦,怎麼辦啊!”顏朵朵急的焦頭爛額,如今的她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那個少不更事的女孩了。她清楚的知道唐儒有多大的能量,這張紅貼有多大的分量。
“不行,不能這樣。對了,田姐,還有田姐!”顏朵朵眼睛一亮,忽然想起了田宓。
“陳陽,我們?nèi)フ姨锝悖锝阋欢ㄓ修k法!”顏朵朵拉住陳陽的手臂,一臉祈求。
田姐終於還是告訴她了嗎。
看著顏朵朵焦急的俏臉,陳陽心中忽然嘆了口氣,眼神略有些黯然。
他握住顏朵朵的手臂,輕輕搖頭:“不用了,多多,這是我的事。”
“陳陽,我知道你很能打。可是,他們很厲害,你會沒命的!”顏朵朵說著說著,眼睛裡噙出眼淚。
她纔剛剛和陳陽重逢,他們還沒有來得及說上兩句話,陳陽怎麼可以離開,怎麼可以就這樣離開!
顏朵朵的雙肩顫抖,眼圈“唰”的一下紅了。
陳陽有些心軟,懸浮在半空中的手掌猶豫了一下,落在顏朵朵肩膀上。
“朵朵,放心,我沒事的。”陳陽輕聲安慰,只是這話說出來,連他自己都不太信。唐家那是什麼家族?若是以往,他連被別人放在眼裡的資格都沒有!
顏朵朵不是傻子,又怎麼可能會相信陳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