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域的最東邊是東海,而斬妖師的族地就在東海之畔的一座名爲赤月的大國之中,這是一個四級修仙國,不屬於東域的任何一個帝皇,只屬於斬妖師一族,因爲斬妖師有著非常強烈的領(lǐng)地意識,而且因爲斬妖師體內(nèi)流著妖怪的血脈,他們對外族人往往顯得冷漠而殘忍,並且尋常修士對於這樣一個半妖不妖,半人不人的種族有著極深的偏見,所以赤月在修士的地圖手札裡,經(jīng)常用鮮豔刺眼的字色將其標註出來,用以警告提醒修士莫要靠近這個已經(jīng)趨近於禁地的國土。
斬妖師一族,顧名思義,便是爲了斬殺妖怪爲使命的一個種族,不過天底下哪裡找那麼多真正意義上的妖?妖女凌雪現(xiàn)世之前,神州天下已經(jīng)有一萬多年沒有出現(xiàn)過妖怪的蹤跡,哪怕是與妖沾親帶故的妖獸,也極其罕見。
因此,斬妖師一族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裡是迷茫的,他們一時間找不到斬妖師存在的意義,經(jīng)歷了漫長時間的使命缺失,許多斬妖師對於自身存在意義的理解已經(jīng)與最初大相徑庭,衍化到現(xiàn)今,已經(jīng)可以分爲兩個流派,一個是仍舊堅持荒古使命的守舊派,還有一個是主張擴大領(lǐng)地去逐鹿神州香火的改革派。
難說誰是誰非,畢竟立場不同。
東流與他的父親東遼,便是守舊一派的繼承者與堅守者。
不過時過境遷,眼下還堅持著老祖宗傳統(tǒng)的守舊派已經(jīng)愈來愈少,東流一族儘管是最純正的嫡系斬妖師血脈,但在斬妖師一族的權(quán)威正在日漸式微,旁系族人逐漸有了鳩佔鵲巢的架勢,這也是爲什麼凌雪從羽翼未豐成長到現(xiàn)在的一代妖皇,只遭遇過東流這麼一個斬妖師的原因,因爲堅持以斬妖爲己任的東流一族正處於內(nèi)憂外患的危機當口,東流一戰(zhàn)未果,東流的父親想要親自出手卻已經(jīng)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因而這件事最後不了了之。
正是因爲旁系坐大,嫡系與旁系的明爭暗鬥愈加激流洶涌,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東流與外族女子有了子嗣同時還將外族女子帶回了族中,無疑是爲一直野心勃勃的旁系族人將嫡系拉下馬提供了一個絕佳的機會。
東遼疲憊卻又仍舊冷酷的目光投射向被看押起來的不肖子東流,平靜問道:“你回來做什麼?”
東流擡起頭望著這個披著灰色長袍,略顯佝僂的中年人,久居高位爲這個男人平添了一股不怒自威的氣質(zhì),然而向來守舊的作風又讓其有了幾分陳腐的味道,血脈中流淌的妖血讓他的目光變得更加冰冷,就像是冰錐狠狠紮在他的身上一般。
東流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說道:“他們不就是要一個交代,我可以給他們這個交代,但你要答應(yīng)我,放過夢紫陌母子。”
東遼眉頭微微一挑,說道:“你的意思是要拿你這條命去換夢紫陌母子二人的自由?”
“不錯。”
東遼輕蔑道:“你以爲你死了就能解決所有紛爭?不可能的,你想的太簡單了,你一旦死了,便意味著我輸了,那個時候我威嚴盡失,還有多少人會聽我這麼一個日薄西山之人的話?”
東流聞言神情一滯,一時間不知道再說什麼好。
東遼微瞇起眸子,緩緩道:“斬妖師早就不是當年的斬妖師,哪怕你不這麼做,那些個狼子野心的崽子遲早也會逼宮,只不過你給了他們一個很好的發(fā)難機會,事實上,哪怕是你與外族結(jié)合生下的子嗣,但要論起血脈濃度,也比他們那些個旁系要強上不少,但今天他們卻敢跳出來說三道四,只能說明斬妖師這三個字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毫無意義了。”
東流感到深深的無力與自責,禁不住攥緊了拳頭。
冰寒黑暗的地宮不知如何走進了兩個人。
準確說,是一個女子還有一個少女。
天牢重重守衛(wèi),卻沒有人能夠發(fā)現(xiàn)從身邊走過的兩個大活人,這兩個女子就像是行走在虛幻與真實之間一樣。
光線昏暗,卻仍舊遮掩不住那個女子令世人爲之傾倒的絕代容顏,她有著一身比雪還要白淨的衣裳,卻沒有給人飄渺欲仙的出塵之感,反而給人一種詭譎無比的妖豔之感,每一步走在腐臭溼冷的天牢地面上,整個世界都出現(xiàn)了輕微的幻動,似是她已經(jīng)強大的不屬於人間,天地難以承載她無形之中散發(fā)出來的帝威。
她身邊的少女彷彿沒有感覺到這份帝威,只是亦步亦趨緊跟著女子的身後,看到地牢內(nèi)猶如地獄一般的景象,從沒經(jīng)歷過這般陣仗的她不由得露出幾分畏怯的神情。
身形高挑婀娜的女子適時的握住她的手。
少女這才心安下來,彷彿抓住這個手,九天十地就沒有地方去不得。
兩人走過穿越漫長的幽森甬道,一直來到最深處。
溫暖的光線透過通風口,灑落在這個陰森冰寒的小小幽閉空間之中,夢紫陌就坐在牀沿上,九年之久不見天日的生活並沒有令這個曾經(jīng)天真爛漫的女子產(chǎn)生多少怨恨,她的目光柔和而平靜,只是在經(jīng)過躺在她膝上翻來覆去了好久終於沉沉睡去的少年的時候,纔會流露出疼惜與自責。
她小心翼翼的幫東塵將額前不安分的毛髮捋順,輕聲自語道:“你爹不會放棄咱們的,咱們要對你爹地有信心,如果你爹他能夠找到凌姐姐,咱們肯定可以從這裡出去,閤家團圓。”
牢房外叫罵聲哀嚎聲不絕於耳。
牢房內(nèi)柔情似水,平靜祥和。
正在這內(nèi)外的對比形成了一種玄而又玄的美感的時候,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就好像銀針落地,夢紫陌微微一怔。
“當初是我蠱惑你做的這個選擇,你現(xiàn)在心裡面一定是怪我的吧。”
東遼望了一眼被束縛起來的東流,一言不發(fā),只是拔出腰間的劍斬斷了東流身上的枷鎖,然後徑自佝僂著身子往門外走去。
從門口經(jīng)過的時候,他皺眉說道:“愣著做什麼?我?guī)闳タ此麄兡缸佣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