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五雷觀實在是太危險了!
這下侯君集才陡然明白過來為何此處能引得陛下題字,嚴控引火物。
看了看此處倉房堆積的煉丹材料,再看看那殿后依然還在盤旋的濃煙。
侯君集拔腿就走,并在心里決定再也不來此處了!
而看著這群滿臉興高采烈,正在往濃煙處狂奔的道士們,侯君集心里居然還多了點欽佩:
藥師將軍從哪里尋得的這幫死士?
快步疾走,邁出觀門后,侯君集這才將提著的心放了下來。
李靖和李世??都不在這里,這反倒是讓侯君集犯了難。
那,甘露殿密臣還有誰?
侯君集邊走邊回想。
定是沒有魏征的,因為元正之后魏征便與他一般,被陛下差出去辦事。
他侯君集搜集情報說白了就是為下一場滅國戰(zhàn)做準備。
魏征則是要去給覆滅的突厥善后:
元正大朝會時,據(jù)民部奏報,突厥滅亡后前來內(nèi)奔歸附者,漢胡合計已有百萬人口。
這么多的人安頓到哪里,如何讓他們自力更生,是否要劃新的州、縣等等,在元正時便已拿出章程,最終由魏征領(lǐng)命點兵去辦。
并且陛下還特別交代了,等魏征將這些內(nèi)附之民安頓完畢后,再往北一趟,去將長城附近尸骨收斂,并代帝祭祀。
想到長城,侯君集這才發(fā)現(xiàn)思緒又飄遠了。
而這時,路旁的對話也傳入耳中:
“這五雷觀又顯靈了!”
“不知道是不是雷公發(fā)怒了!”
“是呀,元正后據(jù)說就有個道士差點被劈死,還是御醫(yī)過來才救了一條命。”
“定是因為這道觀不愿開門讓我等祈福,才惹得雷公發(fā)怒!”
心下?lián)u搖頭,但這么一打岔,侯君集倒是想起來一個去處。
一刻鐘后,面對著眼睛亂瞟的醫(yī)工,侯君集顯得有點不耐煩:
“孫藥王呢?別告訴本國公,孫藥王也不在。”
拜后世對醫(yī)學的重視所賜,太醫(yī)署從孫思邈留任起,也開始了改制。
如今太醫(yī)署分醫(yī)、藥兩科,分別掌醫(yī)術(shù)和藥理。
通過考試便可入太醫(yī)署學習,每月、每季、每年都有考試。
學成之后便為醫(yī)工,再往上還有醫(yī)生、醫(yī)師、醫(yī)博士,太醫(yī)丞負責太醫(yī)署的管理,太醫(yī)令更可對太醫(yī)署一言而決。
如今的太醫(yī)令便是孫思邈。
“孫藥王在是在……但不便見客。”
在國子監(jiān)未尋得房玄齡,在五雷觀沒見著李世??和李靖。
一個甘露殿的同僚沒見著,好不容易抓到個孫藥王還推托不見客?
侯君集忍不了。
揮手示意家將開路將醫(yī)工推到一旁,侯君集大步流星邁入太醫(yī)署。
這里的布置陳設(shè)相當簡單,一個醫(yī)博士迎了上來,他是認得侯君集這個潞國公的,看到后面醫(yī)工手舞足蹈的示意,以及這位潞國公來勢洶洶的家將,醫(yī)博士一時間倍感頭大。
“潞國公稍待,此時孫藥王確實不便見客,容我先為你通稟如何?”
侯君集點點頭,只是堅持道:
“告訴孫藥王,今日無論如何也要見他。”
侯君集心中疑惑在不停堆積,已經(jīng)讓他有點恐慌了。
如今想來,那玄奘意臨別時的“好自為之”四個字,似乎都顯得意味深長。
醫(yī)博士愁眉苦臉的點點頭,前去通稟。
不過片刻后便返回:
“潞國公請隨我來,孫太醫(yī)說正需要你幫助。”
看著一臉松了口氣的醫(yī)博士,侯君集竟有點惴惴不安起來。
路途很短,將侯君集帶到一間靠后的房間門前,醫(yī)博士說什么都不愿再進一步:
“孫太醫(yī)在等著潞國公。”
侯君集心下渾不在意,直接就闖了進去。
入眼昏暗,侯君集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忙碌的孫藥王,心中升起的開心還沒持續(xù)一個呼吸,他便看到了孫思邈在忙碌的對象。
一個已經(jīng)徹底被打開的人。
孫思邈渾不在意,甚至還有空求助:
“左邊的架子上,有個刃長半指的短刀,遞一下。”
侯君集咽了口口水,隨即一股反胃的感覺升騰而起,又被他強行壓了下去。
他不是沒見過死人,但這種光景實在是第一次。
“孫藥王你這……”
孫思邈顯得很不耐煩:
“陛下已然準許。”
侯君集登時啞口無言。
孫思邈的似乎這兩天也與人吵過類似的,因此幾乎是張口就來:
“解尸尋病理之事,王莽能為,那宋能為,后世能為,我唐如何不能為?”
“若不能幫忙,那便勿要在此添亂!”
侯君集聽話的退了出去。
直到在太醫(yī)署等到晚上,侯君集才等到孫太醫(yī)忙完。
面對侯君集欲言又止的表情,孫思邈快言快語: “廷尉獄的死囚,病死的。”
侯君集這才松了口氣。
不過孫思邈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侯君集,突然問道:
“潞國公覺得我很大膽?”
這不需要猶豫,侯君集猛點頭。
孫思邈似笑非笑:
“潞國公可比我要大膽許多。”
侯君集不明所以。
孫思邈搖搖頭,一臉乏了的樣子:
“伱之疑問,宜問陛下,請回吧。”
看著滿臉不解怒氣沖沖離去的侯君集,孫思邈心里搖搖頭。
這便是他不喜歡京城的原因之一。
他不過是解剖一個病死的死囚就招致太醫(yī)署內(nèi)外側(cè)目,還得靠李世民強令支持推行。
這些得意忘形的勛貴,見利而不惜家,動動心思間便是成百上千無辜之人頭顱落地。
只是……如今皇帝得后世之啟,醫(yī)學被前所未有的重視。
念在這些好處上,孫思邈決定還是對這些視而不見的好。
侯君集的憤懣也就持續(xù)了一晚上,第二日一早,黃門傳詔,令潞國公侯君集前往城北觀禮。
坐在馬車上,侯君集已經(jīng)懶得去思考什么了。
或者說,事情一旦牽涉到陛下,往往他怎么想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陛下怎么想。
這是他在秦王府這么多年得出來的經(jīng)驗。
但問題到底出在哪里?
坐在馬車上侯君集細細回憶,元月出發(fā)時陛下的表情不似作偽。
那么唯有一個可能,自己在河西的這段時間,陛下對自己觀感出了問題。
那么是朝廷中還是甘露殿?
思忖了半路,最終朝廷中被侯君集排除掉。
朝廷非議必然離不開御史臺那群大喇叭,而他們?nèi)羰且_告,那定然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不可能一點風聲都聞不到。
因此就只有一個可能:甘露殿光幕。
那這就沒辦法推測了,侯君集惆悵的望著馬車窗外。
他侯君集可以通過復(fù)雜的情報分析,制定出玄武門計劃。
但他沒辦法去猜測一個一千多年后的年輕人會說什么,才能導(dǎo)致大唐潞國公陷入如此尷尬境地。
城北這邊,禁衛(wèi)軍已經(jīng)初步圈起來了一個空地,看起來就像一個軍營一樣。
李世民站在高處,旁邊是滿臉笑容的李靖和李世??,以及面色平靜的閻立德。
遠遠瞥了一眼一臉怏怏下了馬車的侯君集,李世民冷哼一聲,轉(zhuǎn)頭向李靖:
“藥師所研究之火藥,終于有眉目了?”
李靖大大方方點點頭:
“遍察古籍,以《范子計然》中所說的硝石為底,再以道門丹方不斷嘗試。”
“五雷觀松成道人于此道頗有天賦,昨日所制,聲威震震,濃煙沖天,尤類后世所說之物。”
李世民也想起來了在光幕中所見的景象,更是想起來了那個炸了丹爐的道士。
并受后世之啟,如今明白這類稀缺人才相當重要,沉吟了一下問道:
“那松成道人……”
李靖搖搖頭道:
“如今道人們只管配丹藥。”
“昨日松成道人在遠遠觀看,引燃火藥的禁軍單耳失聰。”
李世民吁了口氣,幸而還能接受,點頭道:
“失聰?shù)慕姡c松成道人,皆重賞。”
短短的交談很快結(jié)束,接下來便是看具體效果了。
五雷觀的禁軍入場,他們在距皇帝等人三百步的距離開始挖坑,然后將一個單人合抱的大甕放了下去。
隨即開始填土,并拉出來了一條粗粗的引線。
李世民在數(shù)個大盾的保護下好奇的伸頭張望。
他看到那禁軍以火把點燃了引線,隨即就像恨不得有四條腿一般飛速逃離。
那一閃一閃的火星朝著掩埋地點接近,最終燃了進去。
或許是因為埋在地下,聲音略有沉悶,但效果已經(jīng)足夠驚人。
紛紛揚揚的泥土猶如雨點一般灑遍了所有人頭頂。
爆炸現(xiàn)場留下了一個大坑,旁邊拴著的一匹用來測試威力的駑馬已經(jīng)看不出具體的樣子。
閻立德面色發(fā)苦。
只覺得前段時間改良的那些重步兵與重騎兵,面對此物似乎也很難有還手之力。
李世民與李靖和李世??都是若有所思。
李世民想起來了在武侯祠篇章所見的后世戰(zhàn)爭的地獄般的剪影,一時間感慨良多:
“此物,后世能憑其為軍械殺敵。亦能用其登天,覽天地奧妙。”
“如何用之,存乎一心。”
他已經(jīng)不是秦王李世民了。
若是十年前得此物,他會想方設(shè)法給竇建德之流炸個大的,然后大笑夸功。
但現(xiàn)在,他首先的想的是,此物除了殺人外,還能給這個盛世添幾分光彩?
明天開蘇定方偏,大唐古代線這次暫時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