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時分,青璃迷迷糊糊地從睡夢中醒來,下午的時候,受離別的情緒所困擾,她精疲力盡,靠在車壁上睡了一覺,現在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頭腦漸漸地恢復清明。
真可惜,離開的太快,不然過段時間,京都會更熱鬧,四皇子耶律楚陽醒來,這是一個要崛起的苗頭,她還想看看熱鬧,看看耶律楚仁那個變態是如何抓狂呢。
青璃從牀上坐起身,看著窗外,陰沉的,沒有一絲光亮,空氣中隱隱流動著溼氣,或許明天會下雨。雨中趕路,馬車走的很慢,不知道在天黑之前,能不能到達下一個城鎮。
外間隱隱約約有昏黃的油燈,麥芽還在油燈下看著話本,臉色通紅,眼裡帶著驚詫之色,聽到青璃的腳步聲,這才合上話本,面色尷尬地道,“小姐,奴婢是不是吵醒您了?”
“哪有,你又沒發出聲音,是我下午睡多了,晚上失眠而已。”
青璃搖搖頭,坐在椅子上,麥芽趕緊站起身,給自家小姐倒了一杯溫熱的茶水,“小姐,奴婢看了這話本,上面說的都是真的嗎?誰人敢如此大膽,不管怎麼說,那可是……”
害怕隔牆有耳,麥芽很謹慎,把後面的幾個關鍵字,省略沒說,但是看她的表情,瞠目結舌,就知道受到不小的衝擊,上面每一章都有幾個故事,隨便拿出來一個已經讓人足夠震驚。
“應該有幾分真實性,哈哈。”
外面的天色暗淡,從樓上俯視,家家戶戶已經處於一片黑暗之中,夜深人靜,街道上沒有行人,只偶爾能聽到誰家的狗叫喚一聲。
青璃收回視線,喝了一杯熱茶暖胃,看麥芽還是精神抖擻地模樣,不由失笑,“怎麼,還不睡?你是想白日在馬車補眠?”
“小姐,奴婢睡不著。”
麥芽心有餘悸地拍拍胸脯,多虧自家小姐運氣好,先一步和淳于少將軍定親,不然的話到三皇子手裡,還能得到什麼好,三皇子肆意妄爲,在莊子上豢養一羣小倌,擄來清白人家的女子,讓他們幾十人在一起,做交歡的表演,這種愛好,還真是……她覺得難以用語言來表達。
“麥冬呢?”
剛纔就覺得缺點什麼,麥冬沒什麼存在感,平日在她身邊都和背景一樣,現在看不到人,又覺得有些彆扭。
“麥冬在上面。”
麥芽用手指著樓上,晚上休息的時候,麥芽也曾經這麼問麥冬,要去哪裡,麥冬說去樓上,後來她纔想起衆人住的就是三樓,上面就是房頂。
“好吧。”
頂棚上的瓦片傳來輕微的響動,是麥冬在上面示意,麥冬不僅是她的丫鬟,還是鬼羅剎的成員,青璃心裡對她很放心,也就沒說什麼。
“啊啊啊……八月裡來桂花開呦,香飄飄呦,小娘子你別走喲……”
“小姐,這是什麼聲音?好像是樓下傳來的。”
麥芽仔細一聽,是有一個男子正在唱著小曲,要是白天這沒什麼,現在是夜深人靜,估計整個客棧都能聽到動靜。
“恩,是樓下。”
這種擾民的行爲屢見不鮮,青璃也不覺得奇怪,大家出門在外住宿客棧,就和現代賓館一樣,有點響動也正常,這時候隔音設施不好,你不能保證所有人睡覺都老實,總有人磨牙打呼嚕。
“小娘子皮膚嬌嫩喲,讓郎來摸一把啊,左邊掐一把,右邊掐一把,真滑真滑喲嘿……”
樓下,響動還在繼續,青璃扶額,勾了勾嘴角,樓下那位老兄是否做的太過了,大半夜的唱這種淫詞豔曲,聲音還這麼大,讓麥芽這種臉皮薄的姑娘家,羞紅了臉,低著頭,腦袋都快埋到胸前去了。
“小姐,這人是不是有病啊!”
羞澀是短暫的,片刻之後,麥芽氣呼呼地站起身,走到窗前,樓下那位聲音太大,看來吵醒不少人,二樓三樓已經有住客被吵醒,點上了油燈。
“這大半夜誰他媽的打擾老孃的美夢!想姑娘去樓子裡找樂子,這裡是客棧!”
也不知道是誰,掐著嗓子喊了一句,這叫聲已經蓋過樓下的小調,有越來越多的住客被吵鬧聲驚醒,整個福喜客棧陷入一片騷亂之中。
在美夢之中被吵醒,是誰都會有火氣,而且樓下那位的小調聽著有點四不像,調子太高,記得在現代的時候,每次去ktv聽到有人唱《死了都要愛》和《天路》,有些人還要循環演唱,扯著嗓子吼,這簡直是報復社會的經典曲目。
“小娘子啊,年方十八呦,皮膚白裡透紅呦,甩掉家裡的母老虎,去隔壁找娘子嘍……”
“小姐,這人不會是中邪了吧?您還是用棉花塞住耳朵吧,別污了您的耳。”
麥芽眼睛裡帶著怒火,樓下這人越唱越不像樣,這要是讓未成親的姑娘家聽到,哪還有名聲,真想衝到樓下找人理論,不過一樓好像都是通鋪,裡面睡的多半是行腳商人,她要是下去了,纔是真丟人。
“對不住對不住!”
福喜客棧值夜的夥計站在門外不停施禮,“那個唱小曲的客人是個車把式,有夢遊的習慣,晚上有時候就自己出去溜達一圈,敲別的住客房門,誰知道今夜又犯了病,小的給各位客官賠不是,原諒則個。”
“唉,算了。這件事和小二你也沒關係。”
三樓住天字號房間的住客素質都不錯,大家也都沒說什麼,各自熄燈,夢遊也算是一種病癥,雖然不致命,青璃拍了一下手,呼喚房檐上的麥冬,“讓他暫時的閉嘴,太吵。”
“好。”
麥冬從窗戶外面飛出,麥芽跑到窗口,一臉羨慕,學功夫多好,就這麼一飛就看不見蹤跡。
青璃覺得,自己說話還是很有藝術性,暫時閉嘴,麥冬應該會用藥物迷暈了人,或者打暈,她不敢直接說“讓他閉嘴”,怕麥冬結果那人的性命。
因爲有人擾民,早上的時候,大伯孃和堂姐莫青菊都沒有睡好,反倒是大伯,神采奕奕,早膳用了三個白麪大饅頭,直呼好吃,“這客棧的饅頭蒸的鬆軟,就是沒菜我都能吃兩個。”
“爹,你昨夜就沒聽到什麼動靜?”
堂姐莫青菊揉揉眼睛,打了一個呵欠,早上洗漱的時候特地選了涼水,這還有些困頓,一會兒上了馬車補眠,她四周環視一圈,小聲問道。
“你爹睡的那才香呢,那呼嚕打的,震天響。”
大伯孃瞪了堂姐一眼,缺心眼的丫頭,那種淫詞豔曲,聽到了也要裝沒聽到,還能問出來,真真是性子太直。
家裡人沒有提這茬,大伯心思單純,昨夜睡的又香,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他吃過饅頭又喝了一碗粥,這才後知後覺問道,“老大,老大媳婦,看著沒啥精神頭呢。”
“爹,是穗穗,半夜哭鬧來的。”
大堂嫂付彩雲尷尬地笑了笑,腳下踩了大堂哥莫子冬一眼,怕他說實話,這種事就當沒聽到,還得給對方遮掩,真真憋屈。
衆人用過早膳之後,天空中開始飄灑小雨,雨點很小,下了一刻鐘,地上還沒被潤溼,衆人退房的時候,小路子又趕來送行,他不知道衆人的腳程,所以下一個城池就沒幫著預定客棧。
“子喜,上四姐的馬車上來吧。”
青璃自己的馬車最大,多坐幾個人也不會顯得擁擠,早上看莫重遠小娃昏昏欲睡,她就想著讓小弟過來陪著她閒聊。
“好,四姐。”
莫子喜閃著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乖巧地點頭,上了青璃的馬車,於嬤嬤被青璃派去照顧堂姐莫青菊,馬車上還是四個人,她,麥芽,麥冬和小弟子喜。
馬車在小雨之中行進,這種天氣剛剛好,沒有大雨的溼氣,打開車窗,空氣之中帶著溼潤的泥土氣息,不冷不熱,昨日一夜沒有閤眼,麥芽靠在馬車上呼呼大睡,麥冬默不作聲地給她蓋上絲被,然後用水果刀削著甜瓜的外皮,切成小塊放在瓷盤裡,擺上竹籤。
“四姐,自打你走了之後不久,我和爹孃他們就不在村裡了,後來又搬去鳳陽住了兩年,這次你回家,咱還是去莫家村的老宅吧。”
小子喜已經不是當年的白嫩小包子,已經七歲多,平日裡穿著青衫,揹著手走幾步,就和小書生一般,爹莫如湖臨走的時候叮囑她,把小弟送到學堂去念書,切忌不可荒廢了,等兩年考上了童生,就可以到鳳陽最大的岐山書院去修習,自家大哥莫子歸和李墨軒就是從岐山書院出來的。
“去老宅,你去學堂不太方便吧,咱村裡雖然建了學堂,但是你之前一直跟著爹孃在鳳陽。”
青璃擡起頭,看著自家小弟,這小子以前就沒有玩伴,整日裡纏著她,後來家裡有了幫工崔奶奶,帶著孫子東娃,兩個皮小子可算有了伴,整日瘋跑。
“四姐,以前娘說我年紀小,不讓我去河邊,後來我和三哥學會了泅水,我們說好的,你帶著我釣魚,我們還要去山裡玩,捉山雞野兔,採摘野果子,以前你做的紅果子糕很好吃。”
小子喜亮晶晶的眼珠看著青璃,讓她的心頓時軟化的和一灘水一樣,這是當年她忽悠自家小弟的時候答應的,目的就是爲了讓小弟自己去菜地抓蟲子餵雞,她好趁著這個時候去空間裡面。
“行,你想吃什麼就和四姐說,山雞野兔,野豬肉都行,你四姐厲害著呢。”
青璃摸摸小弟子喜的頭,從前這小娃腦袋上只有一個小辮子,看起來像年畫娃娃,現在也開始留了頭髮,還是和當年一樣依賴她,能被一個人依賴信任的感覺,真好。
馬車緩緩地停下,麥冬拉開馬車的車窗,向外張望,這才稟報說道,“小姐,我們要從橋上過河,不過前面有人攔住不讓過,說是要舉行橋祭,這是汝陽城這邊的規矩。”
“麥冬,你知道這風俗嗎,大概要多久?我們要在城門關上之前趕到下一個城池。”
青璃皺眉,大伯看樣子挺著急趕路,青璃自己也有事,就歇了遊山玩水的心思,現在每天都是按照計劃走,今日要耽擱了,恐怕就要耽擱一天時間。
“小姐,橋祭在京都這邊每年都要舉行幾次,這裡是汝陽最大的河,我們可以不走橋,那樣就要走水路,我們需要從這邊繞路,下游纔有大船隻,能運送馬車過河。”
麥冬不愧是鬼羅剎成員,之前在宮裡面,涉獵頗廣,瞬間就給青璃指出幾個方案,如果繞到下游也要一個時辰,這麼一折騰的話,還不如在此地等候。
外面,吵吵鬧鬧,來了很多百姓,每個百姓手裡都提著籃子,裡面放著祭品和紙錢,車伕把馬車靠邊停放,周圍有十餘輛馬車,看樣子很奢華,應該來了不少鄉紳,地主和商戶人家。
“唔……”
麥芽聽到吵鬧聲,搖晃了一下頭,身子靠在一旁的麥冬懷裡,麥冬的臉色怪異,青璃估計這丫頭是不習慣和人有肢體上的碰觸,麥芽自己也察覺到不對勁,揉揉眼睛,“小姐,奴婢睡著了。”
“是啊,現在都過了午時,咱們快到另一個縣城,你這一覺睡的踏實,可苦了麥冬。”
麥芽這丫鬟睡覺不老實,喜歡擠人,還總是挪動位置,最後把麥冬擠到了車窗旁邊,緊挨著車壁,多虧麥芽醒過來,不然的話還要不停地欺壓。
“都是奴婢不好。”
麥芽不好有意思地摸摸頭,感覺到四周亂糟糟地,這纔跟著趴在車窗口處張望,“怎麼不走了?”
“橋祭,不讓過路。”
青璃嘆息一聲,以前對民間的一些習俗很感興趣,自從上次五月初五給太后哭靈回來,撿到小娃莫子添之後,她覺得有些民俗真是封建迷信,什麼五月初五出生的小娃克爹孃,沒任何科學依據。
“開始了,開始了!”
馬車外,百姓們從剛纔的騷亂之中,漸漸地平靜下來,首先,是一個有名望的鄉紳講話,說的都是文縐縐的場面話,感謝這所大橋給百姓們帶來方便,並且乞求橋神保佑通行平安。
講話結束,接著就是大規模祭祀活動,其中多爲全福的老人,這種老人就是有兒有女,有孫子和外孫,花甲之年,這樣的人都被看成有福氣之人,大家拿著香火,跪在橋頭磕頭,神情肅穆莊嚴。
青璃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祭祀,也忍不住拉開車窗,從裡面向外張望,還讓自家小弟子喜跟著一起看,這些民俗,不影響自家生活,當做一種樂趣也未嘗不可,但是有些風俗完全就是害人,必須反對這樣的迷信。
全福老人祭祀完成,有大手筆的鄉紳地主,捐獻銀子買了整頭羊做祭禮,還有豬肉,糕餅,瓜果,滿滿地擺放在橋頭,那些穿著富貴的鄉紳地主也顧不得身份,下跪燒香,嘴裡唸唸有詞,保佑橋樑不毀,造福鄉親。
“四姐,那些百姓怎麼在橋頭燒紙錢呢?”
小弟子喜睜圓了眼睛看了半天,化身好奇寶寶,開始提問。
“咳咳。”
青璃輕聲地咳嗽兩聲,看一眼麥冬,見這丫鬟不說話,麥芽也一臉好奇地看著她,好像她什麼都知道一樣,青璃眨眨眼,爲了自己的形象,隨口胡謅,“那是因爲一個傳說。”
“聽說每條河裡裡,都有溺死的人,那些人不能投胎,必須找人代替自己,燒紙,可能是給水鬼燒的。”
這個是青璃聽娘劉氏說的,在莫家村那條河裡面也淹死過人,村民在每年麥收之後,還會祭河神保平安。
“不懂別亂說,不懂裝懂可不好。”
有一個梳著羊角辮的小姑娘,看起來七八歲的模樣,穿著一身青色帶補丁的衣褲,大眼睛滴溜溜地轉,看著很是機靈,她打量一下青璃,說道,“有錢人家的姐姐,這是橋祭,不是祭河神。”
“好吧。”
青璃摸摸鼻子,尷尬地咧嘴,被一個小娃當衆拆穿,還真是丟人得很,這小丫頭說話也太直接了一些,她這回面子裡子都沒有了。
“小丫頭,別對我們小姐無禮。”
有人這麼和青璃說話,作爲第一丫鬟的麥芽可不能坐視不理,她對著小丫頭呲牙,結果那小丫頭疑惑地看著她,一點懼意也沒有。
“吃甜瓜。”
青璃用牙籤紮了一塊放在嘴裡咀嚼,甜滋滋地,汁水豐富,空間裡出產的就是比外面強的多,就算被小丫頭下了臉面,也不能找她算賬,這點才最鬱悶。
“哇,花車來了,花車來了!”
小丫頭不再理會這邊,蹦蹦跳跳地向前跑去,迎面過來一架高高的花車,是木製而成,下面有四個軲轆,後面有人推車,四周都是各式各樣的鮮花,奼紫嫣紅,在花車之上,站著一男一女,約莫都在十一二歲左右,眉目清秀,額頭上點著小紅點,看著兩個人面容還有點像。
“這不就是隔壁鎮上的王家那對龍鳳胎兄妹麼,長的真俊。”
“是啊,來年咱們一定能平安過橋!”
不遠處,百姓們在興奮地議論,青璃心裡尋思,難怪是看著有些像,原來是龍鳳胎,在這個時候,龍鳳胎是最吉利的,預示著龍鳳呈祥,會給家裡帶來福運,將來說不定還能光耀門楣。
外面的雨點大了一些,有指甲大小,稀稀落落地敲打在車壁上,天色也變得越發陰沉,不過百姓們的興致很高,沒人打傘,每當花車走過,那些人都會歡呼雀躍。
“唉,這祭祀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啊,要是來不及,只能找一家小客棧歇腳,說不定還要睡馬車。”
汝陽一路上的客棧不算很多,個別小客棧的房屋太破舊,多半都是走南闖北的行腳商人,車伕小販,睡的都是十幾文錢一晚上的通鋪,家裡有女眷和小娃,一點也不方便。
青璃無聊地抓了一把瓜子,對未來的行程沒有一點期待,每天就是坐在馬車之上,這次回程,她帶了一套跳棋,這是最開始的時候給四嬸家的小子祿做的,結果這小娃玩的比她還好,讓她很受打擊。
空間裡,需要耕種和收穫,全部讓小白狐羽幽負責,自從在京都給南邊準備了糧草,空間裡的庫房都空了一間,南邊的士兵吃的也不是精米細面,自家還要採買一些糙米粗麪,混合在一起,節約糧食,看著也不那麼顯眼。
“小姐,老奴打聽了,一會兒花車會先上橋,等花車過橋就代表橋祭完成,我們就可以走了。”
於嬤嬤打著一把油紙傘,在外頭看了一會熱鬧,和百姓打聽之後,這纔來青璃這邊回稟討好,以前她做的不夠好,這一路去鳳陽可是山高水長,小姐想要磋磨她太容易,懂得眼色的就要好好表現纔是。
“恩,我曉得。”
青璃點頭表示知曉,收回了目光,她吃的瓜子是五香瓜子,用八角等一些調味料先煮出來,又烘乾,吃著香脆,還有淡淡的鹹味,吃多了也不會上火,是打發時間必備之物。
“小姐,喝杯苦蕎茶,這是臨走的時候,旺財送來的,說什麼清熱降火,而且還美容養顏。”
麥芽沏了一壺苦蕎茶,敲了頭一下,當時別人都在忙著收拾衣物,只有她閒著,接待了旺財,旺財還讓她幫忙說幾句好話。
“恩,味道還不錯。”
提到旺財那個小廝,青璃輕笑地搖頭,不在京都,見不到他少了很多樂趣,那小廝太過搞笑,總是能做出讓人啼笑皆非又哭笑不得的事情來。
“啊……救人啊!救命!”
突然,外面有人高聲尖叫,頓時混亂一片,青璃聽到有人哭喊出聲,趕忙撩了車簾,花車還在橋上,東倒西歪,而裡面的那對龍鳳胎兄妹已然不見人影。
“怎麼辦怎麼辦?快救人啊!”
“嗚嗚,我的孩兒啊,求求你們,快下去救人吧!”
一個穿著青布衣裙的婦人跪在了雨裡,她的頭髮已經被雨水打溼,滿臉狼狽之色,溼潤的頭髮粘在臉頰上,眼裡的淚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不停地給周圍的百姓磕頭。
周圍的人沉默,沒有一人說話,也不見誰有動作,橋下水流湍急,就算是會泅水的人下去,也不見得能生還,裡面還有很多堅硬的石頭,萬一腦袋碰到石頭上,就是死路一條。
有人上前去扶著婦人,婦人見衆人沒有動作,快速地要衝到橋上,一個當孃的失去兒女,那種錘心刺骨的痛楚,恨不得馬上隨著一起去,周圍有人眼疾手快,緊緊地抓住她不放。
“小姐,這水流太急,兩個孩子掉下去,基本就是……”
於嬤嬤打著傘,深情落寞,對著青璃搖頭,周圍的百姓面色麻木,而鄉紳和地主臉上卻帶著微笑,還滿意地衝著推著花車那個人點點頭,看樣子有些怪異。
“麥冬,我怎麼看著有點奇怪呢。”
青璃不喜歡管閒事,但是既然遇上了也不能袖手旁觀,這麼多人都在這,她肯定不可能跳下去救人,就吩咐麥冬,“你去查探,看看怎麼回事。”
雨越下越大,四周站著很多百姓,卻沒誰說話,有人面帶同情之色,卻依舊轉過頭選擇低頭不語,任憑雨水淋溼在身上,這橋祭,就好像在祭祀剛纔掉下的兩個孩子一樣。
“我的孩兒啊,娘要隨你們一起去了,你們別拉著我,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婦人跪在地上,拼命地捶打胸口,發出撕心裂肺地哭喊,看她悲痛欲絕的模樣,青璃眼裡也浮動不忍之色,可憐天下父母心,這麼大的打擊,如何才能承受?
當初她被人牙子擄去,娘收到她報平安的信,還是擔憂很久,每天都吃不下睡不著,差點收拾包袱直接跑京都來,身體也不好,好一段才養好。
“嗚嗚,四姐,這個大娘太可憐了,剛纔那小哥哥和小姐姐掉河裡去了嗎?子喜會泅水的。”
子喜眼睛閃著淚花,趴在車窗看著外面的一幕,那婦人用盡全力掙脫開周圍的人,就要跳橋,在橋上又被兩個大力的婆娘給抓了回去,兩人正厲聲說著什麼。
“小姐。”
約莫過了半刻鐘左右,麥冬這才上了馬車,她伏在青璃的耳邊,小聲地道,“已經聯繫了人,派人找那兩個孩子,希望有救。”
“到底是怎麼回事?”
青璃有直覺,這是一場陰謀,似乎是蓄謀已久的陰謀,龍鳳胎掉入河中,不傷感就算了,還笑的那麼滿足開心,這事很有問題,好好的花車,怎麼可能在上橋之後就把人甩下去。
麥冬調查的結果證實了青璃的猜想。在汝陽這邊,一年一度有一次橋祭活動,但是已經祭祀完了,這次是鄉紳和地主出資,想要堅固橋身,可是無奈在打樁的時候怎麼也打不進去,還有工匠莫名其妙的掉到河裡,雖然沒死,後來也辭工不幹。
地主和鄉紳已經買好了材料,投入進去銀子,不可能就眼巴巴地等著,在大周,橋身在破土動工之前,必須要橋祭,才能保佑工期順利,最好用活人祭拜,童男童女之身,在橋身兩側活埋,讓兩個人的靈魂永遠守護這座橋。
活埋沒有太好的藉口,最後地主和鄉紳商議,不如就騙來一對龍鳳胎,到時候在橋上做手腳,讓二人掉到河裡去,水流這麼湍急,基本沒活命的機會,這樣的話也算是活人獻祭。
當然,爲此,鄉紳和地主可是做了精密地籌劃,這對雙胞胎的爹爹是個賭徒,賠光了家裡的銀子,所以答應交出雙胞胎,只要能替他還了賭債,並且給他一筆銀子。有了銀子做什麼不行,可以娶幾個水嫩嫩的黃花閨女,生個十個八個的,對於自家孩兒什麼命運,他一點都不擔心。
到場的百姓,大部分人也知道活人獻祭的說法,在龍鳳胎掉進河裡的時候就明白過來,誰也不想和地主鄉紳對著幹,再說加固橋身也是對他們有利的事,所以即使受到良心譴責,依然選擇沉默。
“怎麼可以這樣!”
麥芽紅了眼睛,心裡感到深深地悲哀,這對龍鳳胎的爹爹太不是東西,怎麼可以這樣做,一點不關心自己孩子的命運,都說虎毒不食子,這樣的人根本不配做人的爹!
馬車裡,氣氛沉重,青璃拍了拍小弟子喜,趁機教育道,“小弟,老祖宗留下太多的說法,有些是正確的,可有些未必。不能在河水裡打樁有很多原因,可能是地下有巨石,或者工匠手藝不行,哪裡出現偏差,不能因爲這個就讓活人來祭祀,說是橋祭,難道用活人這麼殘忍就不是造孽?”
“四姐,子喜懂,嗚嗚。”
就是一件事,在小弟子喜幼小的心靈裡面紮根,若干年後,他做上了大官,那個時候,也造福百姓有很多建樹,在他管理的地方,已經取消了活人祭祀的風俗,依然風調雨順,爲百姓津津樂道。
“麥冬,你看著處理吧。”
青璃靠在馬車上,嘆了一口氣,這樣的事情,在大周已經不算是新鮮事,人們愚昧,迷信,對祖輩流傳下來的東西,深以爲然,也是因爲這樣,才缺乏創新,永遠都是老一套,社會制度閉塞,祖傳的手藝都是傳家寶,沒有人願意拿出來共享,就是種地這樣的小事,那些老莊稼把式有經驗也不願意教導別人,這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改變的。
婦人跪在橋頭哭天搶地,青璃不忍再看,她手上握著拳,其實她能做的很少,能幹什麼呢,給那婦人一筆銀子?有用嗎?銀子買不來她的孩子,也不會讓那顆絕望的心溫暖一點,只能希望龍鳳胎活著吧。
橋上允許通行,自家的馬車順利過橋,馬車在雨裡,行進的緩慢,一直到掌燈時分,還走在荒郊野外,看來今夜只能找一戶人家夜宿。
“璃丫頭,咱們看看,找一戶人家,我們宿在馬車裡面就可以,找個院落大的停進去,等明日一早咱們就起程如何?”
大伯孃大劉氏因爲下午的一幕,臉上也帶著愁苦之色,都是善良的莊戶人家,大伯孃還爲沒有幫到忙深感愧疚,心裡很不是滋味。
“恩,就這麼辦,雨天太涼了,想吃點熱乎的。”
青璃點頭應允,衆人來到一個村落,找了院子最大的一家,不過這家人黑著,也不知道里面有沒有住人。
“有人在家嗎?有人嗎?”
麥芽打著油紙傘下了馬車,拍著門板,片刻之後,裡面應答一聲,“有,是誰啊,等一下。”
約莫過了一刻鐘左右,裡面纔有人應答,一個婦人穿著蓑衣戴著斗笠,打開了院門,見到好幾輛馬車,嚇了一跳,“這是?”
“大姐,我們是路過的,因爲下雨天馬車行走緩慢而沒能出城,想要在您家借宿一夜,不用擔心,只要能騰出一間屋子給車伕住就可以,我們會宿在馬車裡的。”
麥芽口齒伶俐地解釋,自家只是路過的,她看婦人太過緊張,就怕把自家人當做壞人。晚上好歹進一個院子,也能安全一點。
“哦,那快進來吧,只是我們農家,真是啥也沒有呢。”
開門的是一個約莫二十來歲的婦人,等馬車進了院門之後,偏房也亮起了燈,一個小丫頭揉揉眼睛從裡面探出腦袋,喊著,“娘,誰來啦!”
小丫頭嗓音清脆,青璃一聽,這好像是在橋祭的時候遇見的小女孩,還直白的告訴她不懂不要亂說,可真巧,竟然在這裡碰上。
“咦,你不是那個有錢的漂亮姐姐嗎?”
小丫頭蹦蹦跳跳地,正想跳出門,發現外面下了雨,身子又縮了回去,在門口處張望。
“二丫,不得無禮,見到客人怎麼能沒大沒小的。”
婦人搓搓手,一臉緊張之色,看穿戴走是有錢人,怎麼跑到她們這邊來了,窮鄉僻壤的,孩子爹也不在家,只有年邁的公婆,二人耳朵不太好,睡覺沉,這纔沒聽到動靜。
“沒事的,這小丫頭挺活潑的。”
青璃擺擺手,表示自己不介意,麥芽又和婦人商量,可否借用廚房,婦人的男人不在家,出門做工還沒回來,車伕在家裡借住不太方便,不過婦人家的鄰居被驚醒,說家裡有空屋子,可以收留車伕一晚,只要不嫌棄簡陋就好。
做飯的事,交給了於嬤嬤和麥芽,婦人家裡條件窘迫,米缸裡面也沒有多少糙米,只有一些玉米麪,青璃突然奇想想吃玉米麪餅子,大伯一家也沒有意見,衆人都說好久沒吃過,到時候把自家上路帶著的白米給婦人家。
“二丫,來,上馬車陪我說會話。”
青璃見二丫機靈,也很討喜,就不計較這小丫頭說的那些話,讓她上了馬車。二丫聽話地從房間出來,上了馬車之後,頓時覺得眼睛不夠用了,看什麼都稀奇,車壁上還有油燈,坐墊軟軟的,應該是棉花,而不是她家牀鋪上的稻草。
“姐姐,你家的馬車真寬,比我們村地主老財的馬車還大好幾倍呢。”
二丫環顧四周,連連驚歎,看到小幾上還擺設糕點瓜果,咽咽口水,肚子裡咕咕地叫了兩聲,不過她還是不捨地移開了眼睛,沒有上前抓拿。
“餓了嗎?吃點心,別客氣。”
七八歲的小女娃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青璃那會每天吃兩頓,晚上都會餓得睡不著,看這院子破舊,家裡家徒四壁,想來過的也不算好。
“還是不了,謝謝姐姐,我娘說我吃點心的時候會掉點心渣子,會弄髒馬車。”
二丫又看看那些精緻的小點心,就是鎮上都沒有,上面是花朵的樣式,好漂亮,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次看到了以後就能和村裡的夥伴說,她們一定不信。
“那就給你裝好,等你下了馬車吃吧。”
青璃大伯一家還是更喜歡吃老式的糕點,這些外觀精緻的,放在馬車上也沒人吃,每到一個地方,家人都會上街買菜一些得用之物,這些糕點是昨日走的時候,福喜客棧送的,對半夜有人唱小曲的事表示歉意。
“小姐,您心地真好,所以才這麼漂亮,二丫也要做個心地好的,以後也會漂亮。”
二丫看著青璃,眨著黑溜溜地眼睛,羨慕地說著,娘說人心好,纔會漂亮,有錢家的姐姐一定是這樣,和仙女一樣。
聽著二丫的童言童語,青璃心情好了一些,她以爲是小娃不懂事,試探過之後才知道,今天不是專門爲了看橋祭,她和她娘到縣裡給做工的爹爹送鞋襪,看到花車來了之後,她們娘倆就回去了,對後來發生什麼一無所知。
二丫的爹是個木匠,現在正在大戶人家做活,過幾天就能回家,通過了解,青璃得知,他們一家也是從外地搬遷過來的,沒有銀子買地,都靠二丫爹的工錢生活,這次家裡快沒米下鍋,好在她爹又找到了活計。
也就等了一小會,竈間就傳來香氣,油汪汪的玉米餅子,還有一大鍋的燉菜,裡面加了青璃帶著的幹蝦仁和肉乾,鮮香的很,青璃自己就吃了一大碗燉菜,其實農家菜最好,原汁原味。“小姐,這一頓飯,可是把人家家裡的最後那點玉米麪都用完了,烙玉米餅子,油罐也被倒空。”
麥芽上了馬車,還覺得有些過意不去,自家還沒有提給銀子給糧米的事,那婦人倒是實在,說自家男人回來,家裡就會有銀子,不會沒米下鍋的。
“恩,是個好的。”
青璃摸摸肚子,點點頭,今日太晚,等明天走的時候,問問這個婦人,若是有工錢多一些的工作,他男人願意不願意去,海邊那船塢,現在還是缺人手,有那人品好還勤快的,越多越好,很多時候,幫助別人也是方便自己。
“麥芽,馬車上的點心咱們不吃,都放在食盒裡面,還有咱們那些小零嘴,每樣都裝上一些,明日走的時候送二丫。”
青璃吩咐麥芽,剛纔二丫下馬車的時候,雖然餓,可什麼都沒要,她給了玉米餅子,二丫搖頭拒絕,青璃相信,能把閨女教育這麼好的爹孃,肯定不會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