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靜悄悄的,只有女孩兒隱忍的抽泣聲和男人懊悔、自責(zé)的輕咳聲。
這會兒,南宮逸真的後悔了,他本是憋著一股氣兒,因她今日和霍淵親近來找她算賬的,沒成想帳沒算成,到最後,竟成了他給人家賠不是。
雖然他從沒給誰賠過不是,也從沒在誰面前說過服軟的話,但這並不表示他不會做、不會說。
她委屈的眼淚,她隱忍的哭聲,已經(jīng)徹底摧毀了他的驕傲,擊垮了他的原則,那裡還顧得上那些有的沒的?
“薇兒”
他俯下身,低緩的輕喚著,像是怕嚇到她一般,他的聲音本就富有磁性異常動聽,這般低聲輕語更有一種顫人心絃的低沉纏綿。
采薇聽到他的聲音,轉(zhuǎn)動著溼漉漉的大眼,氣恨的瞪著他。
此時,她的大眼中的霧氣氤氳,小巧的鼻尖兒紅紅的,那張靈潤的臉蛋兒上佈滿了水痕,花瓣兒似的小嘴兒因爲(wèi)委屈,被咬出一排細(xì)碎整齊的牙印,人嬌弱的躺在那裡,斷斷續(xù)續(xù)的抽泣著,我見猶憐。
南宮逸見到她這幅楚楚可憐的樣子,心頓時軟成了一灘水兒,哪裡還有往日那副高高在上的謫仙模樣兒,低下頭,溫存軟款的哄著:“薇兒,莫哭了,今天這事就算我的不是,回頭隨你怎麼罰我都成,只是,不許你再去見那個霍淵,也不許再提什麼不肯嫁我的事兒”
聽到男人這樣一番話,采薇差點兒被氣抽了,同時又對他的偏執(zhí)感到深深的頭痛。
不同的時空,讓他們不同的觀念產(chǎn)生了嚴(yán)重的對立。
男人固執(zhí)的認(rèn)爲(wèi),她已經(jīng)算是他的女人,理應(yīng)屬於他,不應(yīng)該違揹他的意願去和別的男人有所瓜葛;而采薇觀念則是,婚姻應(yīng)當(dāng)建立在你情我願,互相尊重的基礎(chǔ)上,沒有這些,就算是發(fā)生了肉體上的關(guān)係,她也不會承認(rèn),何況兩個人的關(guān)係,根本就談不上是關(guān)係!
然而,他們在這個話題上一驚爭論過多次,男人頑固的像個老古董,絲毫不肯退讓,而她,也絕不會因爲(wèi)對方的強(qiáng)勢而失去自己的原則,委屈自己去順從他。
“南宮逸”
她開口了,聲音裡帶著剛哭過的重重的鼻音,軟軟糯糯的,沒有了往的犀利。
“嗯?”
男人溫聲應(yīng)承:薇兒有事兒”
采薇抿了抿嘴脣,打算跟他好好談?wù)?,想讓他改變自己的想法似乎很難,但事無絕對,爲(wèi)了自己以後能過上安靜平和的日子,她打算盡力去試上一試。
“你是真的想娶我嗎?”她看著他的眼睛,直言不諱的問。
南宮逸低著頭,看著身下嬌嫩的嘴脣一張一翕,如一朵沾著露珠綻開的花兒一般,忍不住擡手撫上那脣畔細(xì)密的牙印兒,似乎想要撫平它們一般。
采薇本能的想要抗拒,但因爲(wèi)身子動不了,不得不任由他的大手在自己的脣上游走著。
“想”
他低聲說著,一邊深深的看著她,越看越美,越看越愛,簡直令他愛不釋手。
采薇屏蔽了他炙熱的眼神,想了想,說:“那好,我們就這個問題談?wù)劙桑 ?
男人輕笑道:“記得今天在吉祥客棧時,我就是這麼說來著,可薇兒卻不理我?!?
采薇一噎,此一時,彼一時,那會兒她是自由人,可以隨意的表達(dá)自己的思想,哪像現(xiàn)在這樣被人點了穴道,簡直就像刀俎下的魚肉一般,任人宰割。
“不過——”
男人話鋒一轉(zhuǎn):“我也想和薇兒好好談?wù)劇?
采薇道:“那好,那麼我先說?!?
“好,你先說?!?
南宮逸癡迷的摸著她的小臉兒,低喃著,眼神寵溺。
采薇撇開眼,不去看他的眼神,聲音雖輕,卻擲地有聲的說:“既然你想娶我,就該知道我對未來夫君的要求,倘若你能達(dá)到我的要求,我便嫁給你也未嘗不可,但是,如若你不能達(dá)到我的要求,就請你自重,不要再來打擾?!?
南宮逸清笑,聲音懶懶:“好啊,本王願聞其詳!”
他以爲(wèi),采薇的要求會是什麼樣的聘禮,或是對她孃家有什麼好處的請求,卻沒想到,她說出了這樣一番話來
“我若要嫁人,須得夫君做到以下幾點,少一樣,我情願寧缺毋濫。”
“第一,我只做正妻,絕不做妾侍,就算嫁的是皇帝,我也絕不會委身去做妃子,要做,只做皇后!”
此言一出,南宮逸頓時大吃一驚,原本癡迷的眼神忽然怔愣起來,面色微僵。
他是大晉國嫡出的皇子,尊貴無匹,想嫁給他做正妃的,除了當(dāng)朝宰相的千金,護(hù)國大將軍的嫡女,還有鮮卑國的賀蘭娜公主,都是一等一的貴女,於他的大業(yè)有所助力。
而她,不過是北方偏遠(yuǎn)小鎮(zhèn)的一個農(nóng)女,爹爹只是一個不得志的秀才,就算他肯三媒六聘的娶她做正妃,父皇和母后又怎會答應(yīng)?他的那些幕僚、外祖和那些暗中支持他的臣子們,又該對他何等的失望!
原本,他是想求了母后,看在她曾救他一命的份兒上,擡她做一個側(cè)妃,雖然日後他還會再娶正妃,但她是他這輩子第一個令他動心的女人,也會是他唯一一個認(rèn)可的女人,不管以後他娶多少個,都只會對她一個好。他本以爲(wèi),他能做到這些,她該知足了,沒想到,她想要的,更多!
男人的遲疑,沒有逃過采薇的眼睛,她冷笑一聲,眼中閃過一抹譏諷,接著說。
“第二:我善嫉,期待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婚姻,在我的婚姻中,絕不允許的三個人出現(xiàn),我的丈夫此生,只能娶我一個女人,跟我一人生孩子,不管我是現(xiàn)在的年輕貌美,還是有朝一日的人老珠黃,他都只能愛我一個,若是他膽敢做出對不起我的事兒來,我絕不會姑息!”
說完這話,南宮逸原本複雜的眼神,已經(jīng)變得震驚!
他不明白,小妮子爲(wèi)何會有這麼多令人匪夷所思的想法,他雖不在女色上留意,但自古以來,男子三妻四妾,都是在正常不過的事兒,如若不然,又怎會廣散枝葉,兒孫興旺呢?無論是皇親貴胄,還是市井百姓,納妾都是在尋常不過的事兒了,好比一隻茶壺,定要配上幾隻杯子一般,這些天經(jīng)地義的事兒,她怎會反對?
采薇看著他表情的變化,差點兒笑出來,冷冷的接著說了下去。
“第三,我一向遵守人敬我一尺,我還人一丈的原則,在我的婚姻中,如果那個不開眼的親戚,敢拿輩分什麼的來壓我,或者因爲(wèi)我的出身不夠高而妄想欺負(fù)我,我必會狠狠的打回去,不管她是婆婆,還是小姑,欺我者,必死!”
說完,她對著男人囅然一笑,柔聲說:“我的要求,你可都聽見了,若是你能做到這些,那麼,我便從此深鎖春閨,等你來娶?!?
采薇的話,讓南宮逸的神色瞬間千變?nèi)f化,精彩異常,詫異、震驚、煩躁,懷疑,氣惱,到最後,統(tǒng)統(tǒng)都?xì)w於平靜。
對於她那些匪夷所思的想法,他實在無法理解,最後,歸結(jié)爲(wèi)女孩兒爲(wèi)了逃避他,不嫁給他,使出的策略,她明知道身爲(wèi)大晉嫡皇子的他,不可能娶她這樣的女子爲(wèi)正妻,也不可能一輩子只娶一個女人,更不可能縱容她去忤逆母后,不睦小姑。她知道他做不到這些,所以故意提出來,讓他知難而退!
想到這兒,他又苦澀的開了口:“薇兒,你是爲(wèi)了不嫁我,才特意提出這些不切實際的要求的嗎?”
采薇笑了起來,清澈的目光定定的看著他,語氣平緩、認(rèn)真。
“不是,南宮逸,這三個條件,是我永遠(yuǎn)都堅守不變的原則,此生不可逾越的底線,不管到了什麼時候,哪怕有一天我以人老珠黃,哪怕是我已經(jīng)成了耄耋老婦,我都絕不會改變初衷。 Wшw● ттkan● C○
采薇的話,輕柔、緩慢,如淙淙的小溪緩緩流過,沒有一絲波瀾,卻讓南宮逸震驚到無以復(fù)加,他神色複雜的看著榻上那個嬌小的女孩兒,想象不到她小小的年紀(jì),竟會竟會有這麼驕傲的一顆心。
心口像被重石壓著,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蒼白的一笑,說出了幾句毫無說服力的話來,妄圖挽回:“想不到,你竟會是一個在意名分那種虛名的女子,須知,若無丈夫的寵愛,就算是做了正妻又如何?即便不是正妻,有了丈夫的寵愛,丈夫又怎會讓她過得比正妻差?”
采薇說:“你說對了,我就是那種在意虛名的女子,不僅在意那些虛名,而且善嫉成性,潔癖嚴(yán)重。我的丈夫,只能是我一個人的,無論是名義上還是身體上,若是跟別的女人有了一次沾染,我都斷不會再要他,正如你說,嫌髒!噁心!”
窗外,夜風(fēng)陣陣,呼嘯著,颳得窗屜子嘎達(dá)嘎達(dá)作響。
男人的心,隨著那窗屜子的響動,一寸寸的沉了下來,那張風(fēng)流俊美的臉上,難的帶著幾分的灰敗,他深深的望著采薇,知道自己已經(jīng)註定無法得到她,眼神中帶著濃濃失望和不捨。
忽然,他怨恨起自己的出身來,若他沒有生在帝王家,肩上沒有那些沉重的責(zé)任,是不是,他就可以高高興興的去她家提親,樂樂呵呵的把她娶回家,然後像她期待的那樣,和她一生一世一雙人,平淡快樂的度過此生……
那樣平靜安逸的生活,朝飲木蘭之墜露,夕餐秋菊之落英,該有多美好,卻,終究不能實現(xiàn)了
臨走前,他解開了她的穴道,苦笑著,慵懶的嗓音中竟帶了一絲的沙啞:“呵,你終於如願以償了,我不會再來糾纏你,但是薇兒,若有朝一日,被我發(fā)現(xiàn)你是在陰奉陽違的糊弄我,我不會對你客氣的?!?
男人說完,頭也不回的向門外去了,那筆挺頎長的背影,分外落寞!
終於擺脫他了,采薇坐起身來,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如釋重負(fù)般,心情瞬間明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