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蘇晚的偏院裡出來,殷北歌一直沉著臉,而姚芳若則跟在他的身後亦步亦趨,走到一半的時候,她猶豫著,擡手想要去拽殷北歌的軍服,但是手指剛剛接觸到他的袖口,就被前面的男人狠狠的甩開了。
姚芳若咬了咬嘴脣,看著殷北歌筆挺修長的身影,她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一臉委屈的,快步跟在男人的身後。
兩個人帶著月秀,一路沉默著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一進正房,就看到穿著暗金對襟錦袍的姚白纖端坐在客廳裡,一臉淡然自若的品著茶。
“娘!”
見到了自己的姑姑兼婆婆,姚芳若立刻快步的奔了過去,撒嬌似的抓住了姚白纖的胳膊:“娘,你來了!你快勸勸北歌,他一直在生我的氣,我也沒做什麼啊!我真的是爲了他好,我……”
“好了。”
姚白纖放下茶杯,沒去看姚芳若的臉色,反而擡眸瞥了門口的月秀一眼:“月秀,扶你們少夫人進裡屋歇著去。”
“是,大夫人。”
月秀是姚家出來的,自然對姚白纖唯命是從。
見自己婆婆都出聲了,姚芳若也立刻送開手,衝著姚白纖福了福身子,然後就任憑月秀把自己扶進了裡屋。
“珍藍!”
見她們主僕二人離開,姚白纖又擡手把珍藍喚到自己的身邊,附耳吩咐了她幾句,珍藍聞言臉色恭謹的點了點頭,隨即她就直起身子把房間裡的僕從都帶走了,臨出門的時候,珍藍還小心翼翼的關好了房門。
此時,整個大廳裡只剩下姚白纖和殷北歌母子倆。
“娘,你有什麼事情要說?”
殷北歌自然看出了自己孃親這是有話要說,他乾脆擡起眼眸直視著姚白纖的臉:“是爲了……蘇晚的事情?”
“啪。”
姚白纖狠狠的把茶杯放在了一旁的紅木桌上:“那是你大嫂,你怎麼能直呼其名!人這纔剛回來,自己院兒都沒進直接就往偏院跑,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你真的跟她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關係!北歌,你是你爹唯一的嫡子了,你是遼城的少帥,是整個殷家唯一的繼承人,你可不能把自己的前程毀在一個不知廉恥的女人的手中!”
“娘,你不能這麼說蘇……大嫂!她沒有……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大哥的事情!大哥當日出事,明明就是因爲我……”
“夠了!”
“嘩啦”一聲,姚白纖把桌上的茶杯掃落在地,她整個人都站起身來,快步的來到殷北歌的面前,擡起臉緊緊逼視著他的眼睛:“你想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大哥是怎麼死的嗎?”
“你想讓整個遼城的人都戳著你的脊樑骨說你曾經妄圖侵犯自己的嫂子麼?”
姚白纖眼裡冷意連連:“北歌,北越不在了,娘只有你了!因爲一個女人,娘已經沒有了你大哥,娘絕不能在因爲她而失去你,孃的苦心,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看著姚白纖眼底的淚光,還有她那端莊的臉龐上微弱的細紋,殷北歌垂了垂眸子,臉上的線條也逐漸的柔和了下來:“娘,我知道你做什麼都是爲了我,爲了這個家。”
他擡起手,輕輕的攬住姚白纖的肩膀:“娘,我已經知道錯了,我也並沒有其他任何的心思,我答應過大哥要幫著他照顧大嫂的,現在大嫂病得這麼重,我不是心裡著急麼?我都想好了,明天就派人送大嫂去洋人大夫的診所裡,讓洋人幫她重新檢查一下!”
“不行!”
聽到殷北歌的話,姚白纖目光一閃立刻拒絕了他的提議:“你大嫂是什麼身份?怎麼能到洋人面前拋頭露面?你別以爲我不知道洋人搞的都是什麼玩意兒!又要摸又要脫衣服的,到時候我們殷家的臉面何在?你大嫂的事情以後你少管!娘已經託人請了京城的國手過來,他們祖上可是前朝的御醫,是專門給皇上看病的!那些洋人大夫怎麼能和大御醫相提並論!”
聽到姚白纖的話,殷北歌目光一閃:“娘,你真的請了御醫傳人給大嫂治病?那太好了,她的病有救了!”
有救了?
一旁的姚白纖垂著眸子暗自冷笑——
那個女人絕不能再留了,這次,就一次了結,送她歸西!
是夜,殷家大院。
殷北歌從書房出來的時候,天空中又飄起了細碎的雪花,這真是個多雪的冬天,看著那些潔白的雪花,殷北歌愣了一下,他忽然想起自己在國外第一次遇到蘇晚也是在一個大雪天。
那天她穿了一件紅色的大衣,整個人包裹在一片燦爛的鮮紅裡,在冬日的大雪紛飛中,她的笑容讓那純白的世界,瞬間煥發了新的光彩……
不知不覺的,殷北歌又走到了偏院的附近,擡眸看著那個小小的有些寂寥的院門,殷北歌嘆了一口氣,正準備轉身離開,院子裡卻突然響起了熟悉的歌聲——
風飄渺,雲飄搖。
海上的浪花隨風揚。
阿爹打漁未還家,阿孃岸邊心思念……
這是蘇晚最喜歡哼唱的民謠。
殷北歌離開的腳步頓了頓,眼神也逐漸的恍惚起來——
“爲什麼這首歌的曲調這麼淒涼呢?”
“不知道,我娘每次唱的時候都像在回憶,又像在懷念。”
那天,月光如水,在異國他鄉的中秋,蘇晚靜靜的坐在殷北歌的身旁看著天上的月亮,語氣特別的低婉:“每次我想念我孃的時候,都要唱起這首歌,每次哼唱起這個調調我都感覺她就在我身邊,從來沒有離開過。”
“傻丫頭。”
一旁的殷北歌忍不住擡手搬過蘇晚的腦袋,讓她把頭舒服的枕在自己的肩膀上:“如果以後我不在你身邊,你也會爲我唱這首歌麼?你會想起我麼?”
聽到殷北歌的話,蘇晚的臉色一紅,卻還是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我會的,但是我還是希望,我們可以永遠的在一起,不分開。”
說好的永遠,就像是眼前的雪花,飄落,融化,然後消失不見。
殷北歌突然好想衝進那個院子,當面的問問她,她到底還愛不愛他,可是……
他沒有了那個勇氣。
自從大哥死了之後,他就再沒有追問她的勇氣了。
他在害怕,害怕那個答案,無論答案是什麼,他都不敢接受——
殷北越。
橫桓在他們之間的是一個早已死去的人。
飄雪的夜裡,殷北歌的身影逐漸的走遠,而蘇晚的偏院裡,那婉轉孤寂的歌聲還在斷斷續續的向四周飄散瀰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