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紅豆回了青荷院, 向蘇袖袖一五一十的說完了周家媳婦與周媽媽的話,擰著眉道:“都是些家長裡短的話,奴婢沒有聽出來什麼玄機。”
蘇袖袖靠在繡蝶戀花的迎枕上, 聲音淡成了一抹煙道:“是沒什麼玄機。不過總覺得她說的表哥的事情有些突兀?!?
紅豆想了想道:“我也覺得是。怎麼就突然說起了孃家的表哥?”
兩人正說著話呢。輕藍端著藥走了進來, 看到小姐正跟著蘇袖袖說著話呢, 臉上就臉些暗沉。她知道自己是有些蠢笨。自打紅豆入了府, 小姐明顯的有什麼事情都更願意囑咐紅豆去做。她將藥端給小姐後, 有些悶悶的開口道:“小姐,還是倒到原來那盆花裡嘛?我看著那盆花吃了那麼多藥,開得花都比別的花要大許多?!?
蘇袖袖笑道:“你難不成還要跟一盆花過不去?長得大點了是好事, 等得它全開了,你便摘了它去賣, 恰換得些你喜歡的吃食?!?
輕藍跺了跺腳, 羞赧的說:“小姐, 你又取笑我!”
蘇袖袖溫柔的道:“我可不是取笑你。喜歡吃又沒有什麼大不了??诟怪畱j本來就人人都有?!鳖D了頓,她又道:“你看下食盒裡, 你叫下人做了馬鉸魚脯與臘鵝拼盤,都是你愛吃的。”
輕藍心裡本來的鬱悶一下子就少了不少。嘴裡念著原來小姐還是想著我的,就開開心心的將食盒拿了下去。
再說蘇婉婉這邊,她今晚發(fā)了好一通脾氣,將屋子裡的瓷器全都打碎了。旁邊的丫頭迎春被嚇的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蘇婉婉發(fā)泄了一通道:“人人都向著她, 就連我母親也是。說什麼我目光短淺, 貪圖她的那點東西。可是我有什麼?論容貌論性情, 我有哪裡比他差。偏人人向著他, 就連我一母同胞的親弟弟每次有什麼好東西也都是先想著她!”頓了頓, 她犀利的目光突然看著迎春道:“你說,我哪裡不如她了?”
迎春忙福了福身道:“小姐在迎春的心裡是最好的。”
蘇婉婉苦笑了聲道:“在你心中是最好的又有什麼用, 不過是個丫頭?!?
迎春給她倒了杯水道:“小姐,若是周媽媽將我們供出來了怎麼辦?”
蘇婉婉看著她,胸有成竹的笑道:“活人才會將我們供出來,死人是不會的。”
迎春猛的一驚,突然擡著看著蘇婉婉道:“小姐是說?”
蘇婉婉輕輕啓脣道:“周家媳婦已經(jīng)見過她婆婆了。若是沒有料錯,明日一早就能聽到周媽媽撞死的消息。”
都是下人,乍然聽到這個消息,迎春不禁毛骨悚然,有種兔死狐悲的感覺。她結巴著道:“這……這……”
蘇婉婉道:“要怪就怪蘇袖袖,是她逼死周媽媽的。要不是她突然想去查庫房。周媽媽也不會死。周媽媽可是她母親的人,她逼死周媽媽,這件事情傳出去,她肯定得不到好處?!?
迎春跟著蘇婉婉這麼久,她做的事情迎春到底是知道些的,當然明白周家媳婦是蘇婉婉派人叫過去的。要說是逼死,也是蘇婉婉逼死的。她到底年紀輕,被周媽媽的要死的消息弄得神魂恍惚的,心神不寧的道:“到底是條人命?!?
蘇婉婉聞言巧笑嫣然的看著她,慢條斯禮的道:“你知道惜命就好了?!甭牭锰K婉婉的話,迎春只覺得渾身發(fā)軟,全身的血液都往上涌,她突然跪在地上說:“小姐,你放過我吧。我什麼都聽你的。”
蘇婉婉扶起她,溫柔的道:“你這是做什麼呢。你是我的貼身丫頭,我自然會好好的對你。只要你乖乖的聽話,以後榮華富貴都在後面呢。況且我也不會薄待周家人的,等得她兒子生下來,我就把周媽那兒子提做掌櫃?!?
迎春只低著頭道:“小姐大慈大悲?!?
蘇婉婉忽然開口道:“你說我姐姐一向?qū)@些事情不上心的,今天如何竟會去看庫房?”
迎春道:“也許就是突然想了起來,巧合罷了?!?
蘇婉婉笑道:“這個世上哪來那麼多巧合,相信巧合的人一般都不會過得太好?!鳖D了頓她又道:“我總覺得姐姐身邊那個新來的丫頭不對勁,鄉(xiāng)下來的姑娘哪有那樣細皮嫩肉的。你明天去查一下,那個丫頭到底是哪裡來的。”
再說這邊,果然如蘇婉婉所料,第二日清晨丫鬟去給周媽媽送飯的時候,一進門看到周媽懸於樑上,頓時丟了三魂六魄,渾身發(fā)抖,一聲尖叫。
院子裡的人都循聲過來查看。待得看到周媽的屍體,大家在擔心害怕之餘,又覺得府裡的大小姐手段未必狠辣了些。畢竟是自已母親留下的老人,這說下手就下手,表面上來得裝出大度的樣子。私下卻要逼周媽媽死。
人都是喜歡從表面上看問題的。這些下人又有幾個知道詳請呢。只是想著周媽是大小姐關進來的,這死了也差不多就是大小姐的手段
蘇袖袖正在東次間進餐,桌上擺著千層酪,酥蜜餅,鴨肫和臘鵝肉拼成的小蝶,桌上的碗和盅都是上好的汝瓷,散發(fā)著細膩的光澤。輕藍立於一側(cè),服侍她用餐。待這邊婆子匆匆忙忙的進來,報了周媽自盡的消息,她便是半口飯也再出不下去。臉色蒼白如紙,半晌才低低的道了句:“心太狠了!竟是半點情面都沒有?!?
輕藍隱約明白小姐的意思,更擔心小姐的身體,她幫著小姐順了順氣道:“小姐可一定要放寬心。事情慢慢查下去總會水落石出的。你千萬顧及著自己的身體。早些時候大夫就說你的病這麼一直拖下去是因著你憂思過重?,F(xiàn)在好不容易好了些,萬萬要珍惜自己。”
蘇袖袖用帕子擦了擦手道:“事情一件件一樁樁的發(fā)生,總覺得自己的背後在揹人操縱著似的,一點也不得安心。”那種感覺就好像是走在陰暗的森林裡,被溼滑的蛇盯住似的。
這時紅豆走了進來,忽然跪了下來,眼淚珠串似的滴落,聲音哽咽:“都是奴婢不好?,F(xiàn)下看來,肯定是周家媳婦跟周媽說了什麼,周媽今早纔會……纔會……,是奴婢愚笨,沒聽出來端倪。”
蘇袖袖蓮步輕移,將她扶了起來,語氣低緩:“與你又有什麼關係。你對她們又不瞭解,自然有些隱澀的話聽不出來。就是我,我也聽不出來的。”頓了頓,她又閉上了雙眼,嘆息道:“只怕那些下人如今都在討論我有多心狠。”
紅豆?jié)瓭牡溃骸澳鞘撬齻儾徊t解實情,捕風捉影罷了。小姐你不必因此難過?!?
蘇袖袖看著窗外大好的天光,悠悠的開口道:“我並不會因爲這種事情傷心。我很早的時候就明白,嘴巴長在別人的身上,你是管不了的。便是你做的千好萬好,也都能被挑得不是。更何況這件事情是我疏忽了。早知這樣,但是如何,也不能讓周家媳婦去看她?!?
紅豆低著頭不說話。這些日子伺候下來,她已經(jīng)很明白自家小姐的性子。說的好聽點,叫心地善良,說的難聽點,便是有些軟弱可欺了。這使得她在很多事情上處處被動。她最擔心的事情就是這件事情傳到老爺?shù)亩溲e,會讓老爺對小姐產(chǎn)生誤會。
蘇袖袖差輕藍從箱奩裡拿了七十兩銀子,讓她送與周家。到底是主僕一場,總是緣分。
輕藍卻有些憤憤不平,十分不甘心的道:“她做了那樣的事情,陷小姐於不義,小姐卻還要給她們銀子,我真是爲這些銀子不值。
蘇袖袖拍了拍道:“便不提那些禮義道德。若是你不送,下人們豈不是更要說我心狠。便是爲了名聲,這銀子也是得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