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申時,本應是走馬街最為熱鬧的時候,可道路兩旁都是衣衫襤褸的路人,他們神情萎靡,面黃肌瘦,眼神中充滿了迷茫,了無生機。
而客棧酒肆里身著華衣的人們,卻對此熟視無睹,他們眼底傲慢,神情輕松,風花雪月,開懷暢飲。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整個街道,貧富之分一目了然,權貴之人肆意享受,紙醉金迷;貧賤窮苦之人,饑寒交迫,風餐露宿,為求填飽肚子,父母甚至能賣子求活。
這還是在皇城之中,就猶如兩個世界,那郊外又是如何?
想到這里,左鈺面色有些復雜,他忍不住轉頭,看向旁邊騎在馬上君九,卻見對方神色如常,甚至連嘴角勾起的弧度都沒有變化,似乎對這一切習以為常。
可左鈺明明記得,楚君九入宮前,身為閨閣女子,本就很少出門,更何談見過這種場景了!
還不等左鈺想明白,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喧嘩,只見一群人聚在一起,對著中間指指點點,吵嚷議論著。
左鈺的目光被吸引了過去,從眾人的討論聲中可以知道,原是從南方逃難來的一對父母要把女兒賣給怡樂坊,只為換取十兩銀子。
“不要,爹,娘,我不要去那種地方,求求你們了,我每日可以不吃飯,求你們不要把我賣掉……”
滿臉淚痕的女孩抱住滿臉風霜,瘦骨嶙峋的男人的腿,跪地哀求。
“你個賠錢貨懂什么,把你賣進怡樂坊是去享福的,你難不成要像郊外的那群人一樣活活餓死嗎?”
男人毫不留情地踢開女孩,然后走到一名涂脂擦粉,穿著花哨的中年女人面前,搓著手問道:“孫媽媽,我家燕兒懂事又機靈,還認得幾個字,你看這價錢方面能不能……”
女人見狀,不耐煩地說道:“你們別不識好歹,眼下正是汛期時節,皇城內滿是難民,攝政王雖然每天都在開倉賑災,可人多粥少,每日放粥有限,餓死的人一大堆,不知道有多少人為了一口飯賣孩子,我要不是看你們可憐,才不愿意出這么高的價,如果你們不要做這筆交易就算了,我可要別處看人呢,現在這年頭,女孩子可不值錢哦。”
說完,孫媽媽就要走。
“孫媽媽別生氣,我這就畫押,燕兒你帶走。”
男人連忙拉住孫媽媽,賠著笑臉迅速在賣身契上簽下名字,按下手印,然后接過對方手中的錢袋如視珍寶般抱在懷中。
就這樣,一樁人口買賣就此結束,事已成定局!
女孩見狀,跌坐在地上,雙目無神,面露絕望。
這時,女孩的娘親有些不忍地走到女孩面前,摸著女孩的頭勸慰道:“燕兒,你以后去了怡樂坊,要聽孫媽媽的話,等爹和娘熬過這一陣子就把你贖回來。”
贖回來?
怎么可能,進去了還怎么出得來……
女孩沒有說話,沒有求饒,沒有哭泣,更沒有反抗,只是平靜地跪在那里,面如死灰,目光多了一絲嘲諷意味。
女孩母親見狀,嘆了口氣,其實也不是他們心狠,要怪就怪這個世道,原本他們也是南城的大戶人家,只不過一場大水沖走了她們的家業,如今他們已經多日滴水未進了,如果不這樣,他們遲早得餓死!
“楚君九,你說我是不是一個不合格的皇帝?”
因為騎在馬上,所以左鈺可以清楚地看到周圍人眼中的冷漠,事不關己的悠閑,以及交頭接耳的指指點點。
這樣讓人心寒的一幕,不禁讓左鈺對自己產生了一起懷疑,他忍不住轉頭看向君九問道。
“為什么有這樣的想法?”
君九有些驚訝,隨后失笑,“既然你這么問,那什么樣的皇帝又是合格的呢?其實每個人對明君的定義都不一樣,在我看來,一位合格的皇帝最重要的便是能仁政愛民,左鈺,你能有此一問,不正是因為心中有民嗎?這便夠了!”
“再說,你不是還有我嗎?”
君九直視左鈺疑惑的雙眸,笑容溫和,語氣傲然又堅定,許下承諾。
“左鈺,我會替你掃平一切阻礙,還你一個太平盛世!”
左鈺,我會替你掃平一切阻礙,還你一個太平盛世!
這句狂傲而霸道的話,讓左鈺的心重重一顫。
他竟絲毫不懷疑楚君九是否有能力做到這件事,似乎任何事情,只要對方想,便輕而易舉!
楚君九,我真的能相信你嗎……
“出城吧!”
說著,君九揮起手中的鞭子。
左鈺見狀,連忙阻止道:“等等,楚君九,我們不救那個女孩嗎?”
“你想救?”君九動作一頓,挑眉問道。
左鈺抿了抿唇,點了點頭。
“那便救吧!”
君九笑了一下,隨后她朝著暗處的暗衛示意了一下。
“不過,左鈺你要明白,人易救,可這根深蒂固的世俗世道難救。相同的場景在這皇城中不知凡幾,如果被救之人沒有敢于反抗掙扎之心,那么救上來的不過是死人。所以我們能做的,便是改變這個世道!”
說完,君九一馬當先率先向郊外疾馳而去,左鈺看著前面逐漸消失的一人一馬,久久無法回神。
等到二人離開后,旁邊客棧二樓的窗戶突然被推開。
一名身著粉衣的嬌俏女子,站在窗前嘟囔道:“這就是蒼元國的皇上,怎么跟歷史書上寫的有些不一樣~”
“白小姐,王爺讓你盡快回去。”
這時,粉衣女子身后出現的黑衣男人輕聲說道。
粉衣女子聽見黑衣人的話眉頭一皺,眼底劃過一絲不滿,“知道啦知道啦,你跟阿塵說,我很快就回去。”
……
君九帶著左鈺在郊外看了一遍,雖然知道這次的時疫和汛期很嚴重,逃難的人很多,可是看著城外密密麻麻,哀鴻遍野的情況還是有些驚駭。
舉目而看,這可比報上來的人數要多得多,絕對不是小部分人,很明顯,有人虛報了人數……
“楚君九,眼見為實了,現在你又能做什么?”
左鈺站在山頭,居高臨下的看著山坳里面,成堆成堆面露絕望的難民,轉頭詢問君九。
“回宮吧。”
君九沒有說什么,坐在馬上一拉韁繩,調轉馬頭回去。
可就在這時,泛著冷光的銀色劃破空氣,直直得向君九的后背飛馳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