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離擡起頭來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看著方琇,正是這種陌生的,彷彿在看死物的視線讓方琇下意識的發怵。
她顫抖著聲音的說道:“兄長,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深吸了一口氣,回想起何易用來說服她的話語,心中就不由得多了一分底氣她道:“兄長,你知道,我們這樣的人家,雖然根深蒂固,可若是帝王真下定了決心傾倒也不過是轉瞬間的事,祖父去世之時,你就已經狠狠的得罪了當今陛下,更是將方家至於風口浪尖之上現在,好不容易有一個機會化險爲夷向,爲什麼不願意嘗試呢?”
她不自覺的學著何易的模樣循循善誘道:“夫君此次出使塞外,便是奉命與北方蠻夷義和,若是真能成功,不止邊境能夠迴歸安寧,就連商路也能夠重開,而若是你這時派遣商隊與夫君一同前往北境,方氏必定能夠獲得巨大的利益。”
她優雅的聲音恍若百靈鳥在歌唱,帶著蠱惑人心的意味:“屆時,方氏危險的處境可以解除,方氏也能獲得更多的裡一起,而您也不必爲了平衡衆方勢力而精力枯竭,以至於折損壽數。此事,既有利,又無弊,您何樂而不爲呢?”
直到方琇說出這些話以後,長離纔算是來了點興致,他神色平靜的看著方琇,所思所想完全讓方琇分辨不出來。
他之所以覺得有趣,不是因爲方琇口中的話,而是因爲方琇那底氣十足的自信模樣。
一開始見到她是方琇還是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完全不像是十幾年前那個冠絕江南的方家大小姐,可現在,一提到何易,她就全然變了一副模樣。到底是婚姻太有魔力,以至於讓一個驕傲十足的千金大小姐磨平了所有的棱角,變成了一個唯夫命是從的庸俗婦人?
還是方琇本性如此,願意爲她好的人她絲毫不放在心上,反而將那一份庇護視作理所當然,而疏遠她,踐踏她,對她不屑一顧的東西反而被她放在心上,用心討好?
長離相信是後者,從她失了一個孩兒卻還是願意爲方琇生下嫡子就可以看出。
果然是容易得到的就不被人在意啊,在方琇看來就算長離再怎麼疏遠她,他依然是她的同胞兄長,真的出了什麼事,長離肯定會幫她,所以縱然長離放下了命令,也依然不被她當一回事,因爲她心中肯定,長離不會置她於不顧。何易也是如此,但凡他得到方琇的過程艱難一些,今日方琇的處境也不會那麼艱難。
長離將視線轉到了一旁的何瑾身上,七八歲的小少年此時看上去有些緊張,那抿嘴微笑的弧度與他的父親有幾分相似,果然不愧是親父子!
他似是有些累了,輕輕的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翼顫動的弧度就仿若翻飛的柳絮,可就是這麼安靜的模樣,卻讓方琇瞬間息生,她下意識的摒氣寧聲,不敢發出絲毫的聲響,直到良久後纔敢試探的問:“兄長?”
長離睜開了眼睛,清冷的恍若冰山湖泊的眸中閃過一抹疲倦,他道:“不必多說了,你自離去吧,我今日不想再招待你。”
說罷,他就直接的離去,雖是孤身一人,可那修長的背影看上去卻一點都不孤寂,反而帶著一種自在安然的味道就好像他的身邊,本就不該出現多餘的人。
事情發展的太快,以至於方琇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她愣愣的看著長離離去的背影,眼中滿是迷茫期,怎麼說著說著,就變成了這樣呢?
明明夫君說的不是這樣的。哪怕兄長對這個提議再不屑,再惱怒,再氣憤,也不該是這一副全然不放在心上的狀態,所以,她剛剛說的話,兄長到底聽進去沒有呢?
到頭來,這一對心事沉沉的母子還是離開了方府。
在被管家疏遠而又不失恭敬的請出方府的時候,方琇心中的羞惱與失望幾乎就要浮於表面,原本,她是打算留在方府的……
在另一端,回到了內室的長離斜斜的靠在榻上,神色間滿是疲倦,他回想起方琇所說的劃去,眼中閃過一絲諷刺。
方琇雖然被這十餘年的婚姻生活傷了腦子,可不代表他也傷了腦子,他連方琇都不願意接納,又怎麼會去接納何易的那些妾室與庶子們,他又不蠢!
至於何易口中所說的,藉著議和向帝王低頭一事,就更是不可能。
何易當皇帝是什麼?乾坤獨斷,你逆我一時之意,我滅你九族滿門,方氏一族當時還不是小小的得罪了這位皇帝,而是參與到了皇權交替的事情中去,這怎麼可能被皇帝輕輕的放過。
方氏一族之所以能風光這麼久,全仗著皇帝手中無權罷了,若是那小皇帝有朝一日掌權,第一時間清掃的就是以方氏爲首的江南士族!
而最後一條的開商路,就更是一條笑話!
不說方氏百年經營,產業良田遍佈江南,就說以書香傳家的家族會覬覦商路的那點財利,就像是一場天大的玩笑。
堂堂士族之首的方家居然要謀求那點小利,以至於失了風骨?傳揚出去都會被人嗤笑!
況且,江南距邊境有多遠?方氏的手就算伸的再長也伸不到那裡去,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規矩,方氏作爲規矩的制定者肯定不會主動的去破壞規矩。
更何況,議和一事,本就是無稽之談,小皇帝名義上的祖父可是被擼到了塞外至今音信無憑,要議和,就肯定要將上一任先皇迎回來,屆時,小皇帝的位置保不保的住還是兩回事,他又怎麼會做這麼不利於他的事。
所以,總結起開,這一次的事,就是一個巨大的魚餌,執釣竿的人是高坐在皇帝寶座上的小皇帝,而獵物,就是以方氏爲首的江南士族。
從一開始,長離就將這件事看的清清楚楚,他又怎麼如何易的願,踏進這拙劣的圈套?
不過何易也確實是有些本事,居然能夠藉著那個宗室女的利接近到當今皇帝,並讓他放下對何易身份的芥蒂,信任於他,以至於,在京城蹉跎了數十年的何易能夠重新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