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朵宛若似真似幻的幽藍蓮花漂浮在空氣中,讓清玄明真道的一衆人都不敢動彈,他們只能看著宜綣無聲的煎熬。
直到半刻鐘之後,幽藍蓮花才慢慢的消散在空氣中,而讓宜綣痛不欲生幽藍火焰也慢慢的退去。
他蒼白著一張臉站在原地,從始至終都沒有想過要反抗,因爲他知曉,以他現在的實力,絕無逃過的可能,更何況,逃避,也只能讓這一段因果更爲的繁複,以至於最後釀成死局。
在火焰徹底散去的那一刻,長離再一次伸出了手,在虛空中一點。
一道透明的,仿若從來不存在的火苗便從宜綣的心口處冒出,這是多年前長離給予宜綣的那一絲太微真焱所留下來的印記,畢竟,宜綣現在的這具肉身是由太微真焱重塑的。
在火焰離體的那一刻,宜綣才真正的鬆了一口氣,他那張美豔到尖銳的臉上也呈現出了一種輕鬆的姿態,讓一旁的蘧華也無聲的鬆了一口氣。
這樣固然是失去了與大能的因果,卻也讓師祖少了一層束縛,總的來說,也並不全是壞事。
長離一身青色的常服,整個人如同空山雨霧,竹林幽風,透著一種淡漠,一種疏遠,他擡起手,連著在空氣中點了三下,那一縷被引出來的太微真焱的印記頓時顫了一下,然後重新化出形來,化作一朵幽藍的蓮花印記,落到了蘧華的眉心。
熾熱的火焰印記落到了額頭上,讓蘧華眉心一熱,然後又馬上轉化爲極致的寒冷。一冷一熱,交替而過,讓蘧華的臉色蒼白了幾分。
這一幕發生的極快,以至於宜綣等人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再剛剛長離僅僅是收拾了他一番,而沒有廢他絲毫道行的時候,宜綣還在道尊者怎麼就這麼輕易的放過了他,可現在看到蘧華額頭的火焰印記,他才明白,長離並非是心慈手軟,而是他準備從別的地方討回來。
蘧華恭敬一失禮,語氣頗爲好好奇的問長離:“尊者,這是?”
長離眉目淡淡,完全無法讓人窺見他的所思所想,他道:“萬千世界,諸般風景,諸多人物,本座總是想見一見,你既只悟了‘明真’,未悟‘清玄’,那本座倒是想要看一看,你能走出什麼路來。在千百年後,是身死道消,是一如既往,還是直上青雲。”
雖然口中說著好奇,可長離的神情卻完全不似這麼回事,或者說,哪怕他有好奇,這份好奇也不曾佔據他幾分注意力。
他道:“若你在千年後入了輪迴,焱令也會消弭在天地間,若你千年後直上青雲,焱令也能被你自己解決,總歸,與你無甚大礙,當然,若你有本事將焱令化爲己用,那也是你自己的本事,本座也不會干涉。”
他說的輕巧,可蘧華唯有苦笑,這等同於被人在身上留了一個窺測的手段,而這手段還可以威脅到他的性命。
這焱令留在他眉心處,最靠近他眉心靈臺,他修行有什麼感悟,也能讓焱令的主人隱隱知曉,而有朝一日長離想要取他性命,焱令也能出其不意的讓他化作灰燼,而長離那句有朝一日將焱令化爲己用,在這位祖宗在世的一日,他敢如此行事麼?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最後宜綣與蘧華也只能生生的受了,一行人無聲無息的離開,唯有棲真子的師父還問了一句:“敢問尊者打算如何處置我那無知小徒?”
長離隨意的回了一句:“本座有言,百年煉心之徒,他好好享受,過了這百年,他想要去何處,也與本座無關。”
享受?只怕受著受著棲真子就廢了,可清玄道的人也無可奈何,只能精神上支持一下棲真子了。
這一行人離開狐域又恢復了熱鬧,唯有享受的欲生欲死的棲真子連一聲慘嚎都發不出來,已經三十多年過去,狐域大大小小的狐貍都參與到了其中,就連幾位狐域的長老都已下場,最近,隨著長離的出關更有許多身經百戰的狐貍出了關……
長離無暇顧及棲真子的美好生活,他再次閉了關。這一次引動太微鏡,讓他有些傷神,只不過這一次閉的並非是死關,隨時都可以出關。
這一次閉關,又閉了五年。
五年,對於妖族而言,算不得長久。
這一日,一個渾身血肉模糊的小狐貍突然跑到了狐域面前,向狐貍們求救,狐貍們將她帶了進來,救治之後才詢問了小狐貍受傷的理由。
原是小狐貍年紀輕輕,看多了人間的話本,對話本中溫文深情的年輕公子十的嚮往,便懷揣著一顆追尋美好愛情的心,去人間獵豔。
結果她運氣還真不錯,一招就找到了一個風度翩翩還對她至死不渝的佳公子。
佳公子身嬌體弱,生機微弱,小狐貍心疼不已,不止放出妖血,散盡妖力,還差點連內丹都陪了出去,到最後連一身狐貍皮都沒保住,最後才知佳公子只是爲了續命,他早知她是妖類,說穿以後還打算榨乾她最後一絲價值,將她整個狐貍剁碎了做下酒菜,她九死一生才逃了回來。
小狐貍明阿蘿,無父無母,是一個不過兩百歲的小妖。
長離到的時候,這個故事纔剛剛講完,一羣年歲都不算大的小狐貍聽到她的故事都留下了同情又憤慨的淚水,一張張化形還不算成功的狐貍臉都變爲了原型,口中發出吱吱的聲音。
好不容易化作人形的阿蘿穿著一身白色的衣裳,無聲的落著淚,她嘴脣咬得死緊,下嘴脣上一片嫣紅。
長離問了一句:“那你今後想要如何?”
阿蘿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青衣青年,沒認出他是什麼人,卻也爲他的氣場而怔了一下,她猶豫了一會兒道:“我打算再問他一次,問清楚他爲何要這樣做,若這是他的本意,那我們便老死不相往來,今後我便隨意的找個公狐貍結爲伴侶,再也不踏入人間。”話越說越堅定,放入能從那斬釘截鐵的話中窺見她的決心。
可落在長離耳中,卻只讓他覺得煩悶,這句話與卻夭當年的話何其相似?
怎麼他狐族的小小狐貍就如同被人下了藥一樣,一個個癡心無雙?
都已經坐到了這一地步,還需要什麼解釋,哪怕解釋的在動聽,也改變不了既定的事實。
妖丹傷了就是傷了,狐貍皮被扒了就是被扒了,所有的傷痛在經受的那一霎那就已經存在了,這豈是一個乾巴巴的解釋可以抹消掉的。
愛情就真能讓人如此盲目,以至於讓人忘卻了他的本性?行走在這麼多的世界,長離也見過許許多多的,真真假假的‘愛情’,他不否認這世上有這樣的東西,卻覺不願讓自己成爲他的犧牲品。
爲了愛情,迷失了自己的心智,放棄了自己的道,何其可怖?長離絕不會讓自己淪落到這樣的境地。
所以,哪怕此時的他依然是一副淡漠的模樣,可眼中卻又冷漠了幾分,讓身受重傷的阿蘿下意識的憷了幾分。
她低頭,委屈巴巴的啜泣了幾聲,在她看來,不能與自己心愛的人相守,反而要與一個並不太那麼喜歡的狐貍相伴,實在是太委屈了,這與人世間心有所愛,卻又要娶妻的男子何其的相似?
長離見這一羣小狐貍略帶幾分迷茫的看著自己,也不想多言,直接離開了。
直到感覺到他的氣息徹底消散後,這羣小狐貍才下意識的鬆了一口氣,他們吱吱吱吱的開口:“他是誰,好厲害的樣子?”
“沒見過。”
“感覺好可怕。”
“有點。”
“比你好看多了。”
“……!怎麼可能!”
“你惱羞成怒了,看來你也是這麼覺得的。不用傷心,等你長大了……”
“長大怎麼了?”
“長大了你就會發現,你比之前更醜了,更比不上人家了也就死心了。”
“……”
已經離開的長離聽著這樣一段對話倒是沒覺得有趣,他又恢復了心如止水的模樣。
至於阿蘿的事,這與他何干?她自己找死,他又何必插手?至於說有人順著阿蘿這條線摸到狐域來,這世上還有敢輕易招惹狐域的人嗎?
望著這一片安寧了許久的天地,長離的神情突然多了一分淺淡的厭倦。
在這裡呆了這麼久,也是時候外出看一看了,這片天地,遠遠不止這一個狐域大小,也不止一個妖域大小,天下四域,還有四域之外的蠻荒之地,都值得他去了一看。
既然已經又了這麼個想法,他便乾脆下了決定,直接將維繫狐域狐族的幾位長老叫來,吩咐了他們一些事。
爲首的連盱長老一張娃娃臉看著還是沒什麼變化,只一頭白髮更長了,看著不像是狐域的狐貍,翻到像道門的老神仙。
面對長離的吩咐,他直接道:“族長請放心,狐族有我們打理必不會出什麼差錯。”
聽到這話,長離就想起上一次有人來攻打狐族是,連盱所說的話,他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讓連盱背後冷汗直冒,這時,長離才慢慢的補充了一句:“若是再出了什麼意外,我也不爲難你們,你們只需做一件事,將功折罪。”
望著這一羣狐貍忐忑的臉,長離不緊不慢的說道:“去告知棲真子,何爲狐族真正的本事。”
狐族真正的本事?那不就是魅惑嗎?連盱可瘦一個正經的,渴望成仙的狐貍,聽到長離的話,他大驚失色,連連保證絕對不出差錯。
笑話,他就算要找道侶,也覺得不會找棲真子,他長的還沒有自己好看,找他當道侶不是天天都要傷眼睛?
小小的告誡了一番這幾個狐貍之後,長離又突然想到了什麼,臨時補充了一句:“狐域的小狐貍們也漸漸的大了,不能再如同以往一般無甚見識,你們要好生培養纔是。”
什麼叫好生培養?說完這樣一個很讓狐貍困惑的要求之後,長離就消失了,讓一衆老狐貍愁白了皮毛。
而在離開之前,長離回望一片安寧的狐域,指間微動,一道清泠的鏡光折射而出,籠罩在整個狐域,卻又偏偏無聲無息,沒有讓任何生靈察覺,而在鏡光鑄成的屏障中,還有一些似真似幻的火焰隱沒在其中,將飄蕩在這片空氣中的晦氣瞬間焚成虛無。
他毫不猶豫的轉身離去,也不太在意狐域一連出了卻夭與阿蘿兩名腦子不甚清楚的小狐貍,自己找死,怨不得他人,他纔不願插手免得壞了心情。
他又不是寺廟裡的和尚,不願普度衆生。
至於狐域怎樣,那看他們的造化,等他離去之後,因果也就斷了,他們是生是死,也就全看他們自身了。
而在狐域之中,那一羣出生還沒多久,一直被父母居住在洞府中,連長離的面都沒見過的小狐貍就迎來了一場噩夢。
連盱不知從何學來的手段,居然開始操.練起了這羣小狐貍。
每天太陽未升起時起,羣星高掛時還未休息,一天到頭,不僅要練習術法,更要熟知狐族的歷史,與千百年來總結出來的經驗,更兼之還要考覈,讓一衆懶散慣了的小狐貍欲生欲死。
沒辦法,長離所說的要讓小狐貍們長點見識實在是太籠統了,所以連盱只好學習人族學堂的手段,他省得等長離回來找他們的麻煩。
一時間,狐族的小狐貍們,慘叫連連,也不想著要怎麼去勾引男人們的心了整天想著的就是該怎麼度過考覈,以至於讓世間的風流傳說都少了很多。
而他們對連盱也是萬分的惱怒,怎麼就突然想到了這一出,讓他們完全沒有準備。
早知道他會使用這樣的手段,他們就不會遵守族長的禁令,早早的逃出狐域,以至於現在遭罪。
而在外面天地逍遙快活的長離偶然間也能感覺到狐域一衆大小狐貍的怨念,他神經微微的延伸,就能知曉到底發生了何等事,知曉事情的經過之後,他輕輕的一笑,帶著幾分興味的笑意看上去有如江面上徐徐吹過的清風,透著一種安然,他輕輕地說了一句:“做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