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年翟凌云打敗末殤，這仇，得報啊。”龍奎感慨。
離殷淡淡地補了一刀，“聽說末殤消失后，你帶人沖去他的主殿。”
“……”
“搶了他的酒。”離殷說。
“你說話可真夠大喘氣。”倉頡見著龍奎吃虧，心情暢快。
龍奎似笑非笑，“嘗口好酒，拆人姻緣，豈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你這不過是借著南宮逸的名字報私仇。”離殷說。當(dāng)時提議神魔兩族聯(lián)姻時，難得龍奎的妹妹紅嵐看上了翟家的男人，就派人過去談親事，結(jié)果第一次弄錯了目標(biāo)，說親對象成了翟凌云。
結(jié)果就是……
十萬大軍缺的缺，殘的殘，人數(shù)卻是一個不少地給“送”回了魔界。
可沒少把龍奎一陣郁悶。
后來說清楚那是翟天承，神地那邊卻沉默了。
龍奎是恨不得把自己的麻煩妹妹給嫁出去，就將神地的態(tài)度許為默認，紅嵐也以翟天承的未婚妻自稱，誰知這幾年又鬧了一些風(fēng)波，紅嵐親自提出取消婚事。
理由是翟天承被人睡過了。
葉希：“……”她絕對不知道紅嵐的拒婚理由如此彪悍，不然這兩人得好好比劃比劃。
龍奎得知之后雖未說什么，但心底肯定憋著一口氣。
這事在魔界不是秘密，因而離殷他們也便沒有多勸。
四人在此地等著南宮逸。
忽然間堯光界的天地暗了下來，云海上空浮現(xiàn)萬千鬼影，離殷望了眼，神色平靜無波，“阿離，”喊了聲自己兒子，卻發(fā)現(xiàn)不在，早已經(jīng)追著小七過去。
離殷搖搖頭，“男大不中留。”
龍奎先讓魔族眾人撤退，云海深處浮動的鬼影，架起橋梁向界外延伸而去，竟是看中妖界茍延殘喘的一些生靈，如毛敏敏等人，對于沉睡多年的鬼魂來說，生命之力就是最好的補品。
這種事，赤炎是最懂的。
他對秦素說，“你帶著你女兒先走。”
秦素聞言微怔。
翟凌云看了赤炎一眼。
黃文龍等人吃驚，這人轉(zhuǎn)性了？
赤炎沒有在意他們的看法，鳳兒就在秦素身邊，如果秦素有危險，那她也不會安全，比起跟著自己，跟著秦素葉希這些人的鳳兒明顯要安全許多。
他越過鳳兒身旁時，低聲說，“等我回來。”那些魂影里，有他熟悉的人，他身為鞏子瑜的劊子手時，曾殺過的眾多仙者。那些人定會找自己尋仇。
鳳兒絕對不能跟著自己。
阿赤……
鳳兒想喊住他，可話到嘴邊又咽下。
翟凌云感覺著從天地間涌來的生命之力，撥開人群找到跟阿離在一起的小七，將兩人喊了回來。“你帶著素素還有小七回神地。”
阿離不敢相信地指了指自己，又看向秦素跟小七，挺直腰板認真地點了下頭。“放心交給我，爹。”
翟凌云：“……”
秦素：“……”
小七：“……”
不遠處的離殷差點沖過來怒抽這個混賬兒子！
你叫你老子的時候有這么痛快過嗎？！
“小七他爹。”阿離訕笑著補上前三字，一臉口誤的無辜表情誰信誰是傻子，翟凌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計較（暫時的），將秦素跟小七的安危交給了阿離。
這種對阿離表現(xiàn)出來的信任，讓離殷龍奎等人想到了更深。
“不簡單啊。”龍奎嘖嘖出聲。
神魔年年交戰(zhàn)，可說是勢不兩立，如同水火，每一千年的神魔戰(zhàn)場更是他們兩族之間人口數(shù)量大幅度下降的黑暗期，身為兩界的掌權(quán)人，也是斗得最狠。
即便是聯(lián)姻，他們也很清楚不過是暫時的。
可現(xiàn)在翟凌云竟然把自己的妻女交給了阿離，這代表著什么，不怪他們不多想。
實在是深，太深。
“他這是想要跟我們合作。”離殷說。
“怎么不說對你兒子的承認。”
離殷睨了他一眼，“說正事。”
“我們只能跟他們合作。”
聲音闖入，龍奎四人循聲望去。追著云澤帝君的南宮逸這時回來，手邊空空，帝皇鐘并沒有拿到，但他神色比之前更加凝重，“云海的東西單憑我們對付不了。”
聲音一落，四人陷入了沉默。
龍奎眸光掠過思索，后笑道，“我改變之前報仇的主意了，拆散小情侶暫時保留。”
離殷知道他的性子，也明白他已經(jīng)做出了退步。
倉頡跟韓蕭是真的來湊熱鬧，凡事不插手，由南宮逸他們做主。
南宮逸命人助神界眾人撤離，損失一個人在這里，就是給對方提供一份能量，這樣的傻事他們不會去做，而重中之重，是秦素跟小七。
這兩位繼承了生命女神本源的神族。
等他在看，離殷已經(jīng)不見，這個護犢子護得連節(jié)操都不剩的爹，在魔界也是出了名的。父子倆三天兩頭不是動手就是動腳，阿離打不過離殷，最后干脆離家出走。
離殷一個人則兜了整個魔界找兒子。
但凡聽到有人說他兒子壞話的，二話不說先吊打一頓再解釋，往往后果都是打錯了人，而經(jīng)由他這么一鬧，魔界內(nèi)無論新生嬰兒或是年邁老者，沒有一個人敢叫離字。
有的也嚇得趕緊改了。
即便是同音不同字，也一樣。
這事龍奎跟南宮逸聽到不知道多少，阿離現(xiàn)在護著秦素跟小七離開，離殷肯定不會放心，不跟上就有鬼了。南宮逸跟龍奎帶人跟上，只因這時的云海動靜越來越大。
侯在界門等待著葉希的翟天承跟銀寶兩人，就著臺階坐著。
銅寶掛在翟天承肩頭，兩片葉子聳拉著，一臉無精打采。
“娘親會回來嗎……”
“會的。”翟天承揉了它一把，“我們等她回來。”
葉希離開堯光界便頂著元素亂流尋找葉馨，妖界內(nèi)險地環(huán)生，寸步難行，若非有五靈相助，葉希根本走不出堯光界，天佳青他們撤離后，又以法寶將妖界的靈力吸走。
令環(huán)境更加惡劣。
現(xiàn)今的妖界根本沒有靈力讓人吸收，飛行跟取暖依靠的都是自己的消耗，即便是實力深厚的翟凌云跟翟天承，可也熬不住這樣長的消耗。
那葉馨跟安顏就更不用說了……
她高聲喊著這葉馨的名字，但并沒有回音，厲羽說，她之前呆在奈城上，之后就消失了，肯定不會走遠的。葉希邊走邊擴散精神力尋找，然而空間裂縫實在太多，有些地方延伸不過去，很容易就會漏掉。
她只好一個個縫隙地找過去。
最后是在一個空間通道里找到葉馨跟顧小涼。
只是……
這算什么。
“小馨……”
……
葉馨呆呆地坐在那里，眼睛看著前方，沒有焦點，顧小涼抓著她的手，殺著涌過來的厲魂，身上掛了數(shù)不清的傷口，可對于葉馨，一直沒有放。
他們被厲魂緩緩地逼近空間通道深處，再遠一些，就是流放空間了……
所以他們躲在了一個空間夾縫里。
偶爾幾頭厲魂跑來，要吸取葉馨的力量，都會被顧小涼趕走。
他的劍士長袍早已沾滿了血，極冷的天，喘著粗氣，呼出了一口熱氣，眨眼就成了冰渣，連身上的衣裳跟長發(fā)都沾上了一層薄薄的霜，他的靈力消耗簡直可怕。
細看下，才會發(fā)現(xiàn)他一直在給葉馨續(xù)靈取暖。
葉馨的雙眼始終無神，似乎陷入了自己的夢境里。
抓在掌心里的手無論他怎么暖都暖不溫，顧小涼抓到嘴邊，以暖氣呵護，“小馨，冷嗎？”窄小的夾縫，躲了兩人之后就沒有活動的空間里，見風(fēng)刃不時刮來，顧小涼做出了他最大膽的舉動。
把葉馨帶到自己懷里。
背抵著外，抗住了所有的寒風(fēng)。
面對面相碰，顧小涼抵著葉馨的額頭，她始終沒有一點表情，他伸出手，摩挲著這張失去了喜怒哀樂的小臉，“我要拿你怎么辦……”
苗龍被封進了第三界，她似乎看淡了自己的生死。
或者說……
希望自己死去。
從兩人會面，她就沒有說過一句話，這不是他想要的。
他寧愿看到的是葉馨對他殘忍的拒絕或是惡語相向，也不想見到她了無生氣的樣子，可他不知道該怎么做，學(xué)過的萬千劍訣，沒有一條能夠幫得上他。
沒有……
顧小涼按著她的頭向自己的肩膀，卑微的請求，“你哭一哭，好不好。”
無論是一百年前的孤立無援，還是葉希消失，她都沒有這樣過。
從來沒有這樣絕望。
可葉馨仿佛沒有聽到自己的話。
過于安靜的沉默，讓身后的寒風(fēng)擊打聲更清晰，顧小涼絮絮叨叨地說起往事，打破這難過的安靜。
“我是被師兄撿來的孤兒，當(dāng)時才兩個月大，李師兄說我凍了一身青紫，卻還留著一口氣，將來必定是大將之才，所以就帶我行了拜師禮，成了青云門最小的師弟。
我從六歲之前一直信以為真，苦其筋骨勞其心智，才可成將，我深信不疑，因而門內(nèi)里里外外大事小事我一手包辦，包括砍柴做飯洗衣服，還有掙錢，可后來我才知道，原來李師兄跟葛師兄不愿打掃，所以決定下山撿一個小師弟來代勞。而很不幸，剛好師兄下山，就在山腳撿到了我。”
“不是因為我的天賦，而是因為他們說我看起來很好欺負。”
“是不是真的，小馨。你看我像嗎？其實一點都不像！因為我十歲之后就跟師兄提出了決斗，今后誰輸誰干活，一開始前五年，我一直輸，可后來，葛師兄接不住我的一兩招了……”
顧小涼自言自語，話聲將窄小的空間給填滿，也將外面的寒風(fēng)蓋過，沒人看到，他整個后背已經(jīng)血肉模糊，為了能省下靈力給葉馨取暖，他撤去了自己的防御。
鮮血還未流出，就被凍得青紫。
到最后成了一塊死肉。
可他的聲音就沒有停下。
“小馨，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哭呢……”
他伸手輕輕地摸過她的臉頰，面容上是一片死白，寒冷讓他的手有些顫抖，“只要哭出來，就好了呢……”他抵著她的額，輕輕地閉上了眼。
“有一個問題，我一直很想知道……”
“你為什么要拒絕我……”
頓了下，他喃聲說：“可現(xiàn)在，又好像不用問……”
他從來沒有跟葉馨正式地捅破心事，在這之前，他就已經(jīng)得到了葉馨委婉的辭退，當(dāng)時還是管家葉平來找的他，葉馨連出面都沒有。他一氣之下就離開了葉宅。
那時候，正是葉馨的侍女小玲失蹤。
他也就一直在暗中尋找，同時也在想到底為什么。當(dāng)年酆陽城一事，葉馨為了尋找葉希數(shù)月沒有合眼，身為她的貼身護衛(wèi)，顧小涼把她的一切看在眼底，不知道什么時候生起的異樣心思，連顧小涼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
可葉馨知道了。
她的做法卻是給了他一筆可夠養(yǎng)活整個青云門的費用，然后讓他回家。
越想越受傷的顧小涼也就憋著一口氣，不去找她。
連帶那筆錢都沒有拿，這些年就呆在青云門上努力修煉，提升實力好忘卻思念，可等再見，他才知道自己錯得離譜。葉馨對他的疏離，正是小玲出事開始。
而那時候的他，才剛剛突破十級，連巔峰都沒有達到。
不管是面對她的哪一個敵人，都不可能守得住。
為了不失去，葉馨只能推開自己。
只是他從沒有往這方面想過。
可葉馨僅僅只是看出了一點苗頭，就讓自己熄滅，何等聰慧又殘忍的女子。
只要他不下山，就真的永遠地錯過了她……
“你這樣到底是保護，還是在傷害自己。”他問。
他答：“傻女人。”
狂風(fēng)呼嘯，夾縫內(nèi)越來越安靜，連呼吸都變得輕緩，最后慢慢消失。
顧小涼將她圈在懷里，手跟腳已經(jīng)失去溫度。
被他懷抱著的女子眼眶內(nèi)淚珠凝起，成滴滾落。
越來越多……
如珠串起。
等葉希找來，顧小涼已經(jīng)沒了氣息，葉馨一直在落淚，手懷著顧小涼的腰，從小聲的啜泣到大哭，像是哭出了一百多年的委屈。
哭聲回蕩，悲傷絕望。
“小馨……”
她像個找不到路的孩子，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