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世紀,醫院。
走廊上,幾位小記者正被領導罵得狗血淋頭。
“人還沒死,你們怎么就敢誤報!知不知道現在都上了電視,臉都丟大了!”
“頭,可她也沒醒來啊,早晚也會死,就是早報一會啊。”
“節操呢!你們當記者的節操呢!這是假新聞你知不知道!”
“噯,現在這世道,哪個報社不用假新聞啊,反正只要有人看,就是好新聞。”
“……你們,你們啊……這世道完了啊。”
幾個小記者灰頭灰臉地道歉離開,背過身又是罵罵咧咧,“死老頭,都六十多歲還占著位子不下來,就他那樣,還怎么在新聞界混,什么都要實事求是,報新聞,講究的就是一個快字!”
那小記者比比劃劃,說得口沫橫飛,路過病房往里瞅了眼,可僅這一眼,他嚇得滾在地上,四肢蹭蹭地往墻上靠,“鬼啊!”另外兩人回頭望去,只見躺在床上被醫生下了病危書的女人,正隔著玻璃窗看著他們。
那雙漂亮的丹鳳眼,是睜開的……
兩聲大叫,兩人嚇得跑掉。
林希拔去身上的管子,打開門,往外走,上上下下地掃了那記者一眼,又靠近他,從他眼底看著現在的模樣,喃喃道:“回來了嗎……”
那小記者嚇得哭出聲,連褲子都尿了。
“別過來!”
走廊上,醫生護士大批趕來,看著站著的林希,皆是瞪大了眼。
“她怎么下床了!”
“走下來的。”
“我的媽呀,她還能說話了!”
“快快,去通知院長啊!”
“這是大新聞,快報快報,起死回生啊,這就是奇跡啊。”
“你瘋了,難道不知道建國后動物不能成精嗎,你還宣傳迷信!”
林希看著一群人吵吵鬧鬧,把她按回病床,她一臉茫然,她回來了,那翟天承呢?葉馨呢?阿凜呢?他們呢?她張望四周,全是陌生的人。
醒來后的她被推去做了各種檢查,什么事都沒有,身體健康,連擦傷都沒看到,想到剛送進來那個重傷瀕死在手術室搶救了四十多個小時的病人,眾醫生跟護士看著她的眼神要多古怪有多古怪。
林希沒有在意,她想的是,她要怎么回去……
她不能呆在這里。
消防局的上級來看過她,也是一臉吃驚不輕,安撫了她一頓話又走了,林希曾接觸過這個級別的一些事,像她這種情況往大了的地方說,不會善了。
國家暗中有一個研究異能的秘密組織,她曾經聽她父親提過。
林希想了想后,保守起見,她一不做二不休,逃出了醫院,游離在街道上的她回了一趟家,取走了所有的現金,換了一身衣裳,把自己給藏起來,只是對于身體的情況,她自己也不了解。
好像比以前好了很多。
她搖搖頭,偷偷潛回遇到火災的小樓,大火后,小樓就被圍起來,并沒有人員出入,她翻找過任何可能穿越的跡象,并沒有,一切如常,她看著窗外。
“難道再跳一次?”她自言自語,想了想,往下跳。
可風聲眨眼而逝,輕松的著地,死不了。
五樓!
竟然死不了?
林希看著自己的手腳,不信邪,她再跳了一次。全然沒想過第二天新聞標題,《發生火災的小樓傳出了古怪的聲音》,有居民上報道說,看見一個人影數次跳樓,又爬了起來。
但因涉及鬼怪,被認定為謠言,消息被禁了。
林希躺在陽臺上,一臉平靜……
想死死不了……
風吹過,周圍越發安靜,遠方有車聲傳來,天空看不到星星,更沒有熟悉的人……
“希希,餓了嗎?”
“翟天承,我餓。”
她回頭說,可身邊沒有人。
他不在……
林希眼底光芒漸漸淡去,她翻身爬起,這里是七樓,跳下去應該沒問題了吧……
頭先著地好,還是腳著地……
“我的姑娘,你就別折騰了……”
林希頓住,猛地回頭,“誰?”這聲音有些熟悉……
“吾啊……”
“帝炎?”
林希看著出現在旁邊的虛影,猛地沖上去拽住了它,帝炎快哭了,“這地方靈氣匱乏,你就少折騰點。就算你的神魂再強,可你的肉身弱著呢。”
“小馨呢?阿凜呢?”林希開口便是追問。
帝炎暗罵她的沒良心,翟天承變成那樣,她竟然都沒問他。
“還有翟天承呢……”她聲音微顫,她走了,翟天承怎么辦,還有銀寶跟銅寶,雖然她記得跟銀寶解除契約,可那孩子該怎么辦……
帝炎緩了口氣,“不知道。”
“送我回去。”
“吾還要問你呢。”帝炎看她在這里折騰了數天,也沒能看出究竟,不由扯了扯嘴角,“這地方是個絕佳的空間穿梭陣,只要你動動腦子,就能走了,虧你跳了這么多次。”
“真的?”林希打量四周。
“是啊。”帝炎沒好氣,也不知道是誰設計的,這附近的大樓蓋的方位無形中契合了五行方位,小樓正巧位于鬧市中心,也是法陣正中,只要林希利用一下,就能尋著坐標回去。
“你知道坐標?”她回頭問。
帝炎被噎住,“不知道……”這才是最頭疼的。
林希凝眉想了許久,點頭,“好,我知道了。”
“你做什么。”
“不管怎樣,先回去再說。”她一點都不想呆在這里,呆在沒有翟天承的世界里,這讓她窒息。
還有阿凜跟葉馨他們到底怎樣了,在太極圖內,阿凜曾經試圖要保住她,不過她并沒有接受。而是在最后一刻耗盡靈力護住了他們,若不出意外,他們應該會隨著神器蘇醒而一起蘇醒。
可世事多變,她不敢冒險。
她立刻準備,現世沒有太多靈氣,林希只能靠帝炎跟她自己,林希買了紅線還有黃符,朱砂,毛筆,用符咒聚靈,看好時間,便先催動太極圖。
太極圖被毀得不成樣子,就肉眼看,跟一塊廢鐵差不多,出手轉賣,都不會有人出價錢,林希眼底溢出擔憂,“還能用嗎?”
帝炎重重地嘆了口氣。
“希望能堅持會……”
林希摩挲著太極圖,用體溫暖著它。
翟天承,等等我。
一日過一日,新聞上沒有任何有關于林希的消息,她就像一個早就該消失的人,這世上不會再出現她的任何一點一滴消息,她回過一趟家,剛踏進小區門口,精神力就察覺到守在附近的眾多眼線。
她悄聲退出,守在了著火的小樓。
“帝炎,這世界就剩下我一個人了……”
帝炎沉默。
她仰望著星空,笑了笑,這樣可以走得更輕松。時間一到,她啟動法陣,光芒在霓虹燈光內是那樣顯眼,她望著沖天的光芒,帶著帝炎踏進其中,光芒消失,她穿梭進空間通道。
可時間跟空間是那樣混亂,她只能靠著自己對妖界的一點記憶,尋找著它的坐標,可茫茫天地,哪一個才是?
空間通道內,時間過得那樣緩慢,她撿起修煉的功課,五行本源早已深刻靈海,她一點點地撿起來,因太極圖內空間充足,她開始煉器,刻畫陣法,又練劍。
帝炎收著她的煉器閣,連帶李劍一給她的劍訣也在。
劍訣到手后,她都沒怎么好好修煉過。
這一次,她決定好好地當一名靈劍士。
她就這樣數著一個又一個日子,在修煉中度過。可當穿錯了十五個空間界后,她心底的希望越來越小,帝炎的靈力也越來越弱,唯一的好消息是,她的實力慢慢地恢復以往,可還是沒有找到妖界的坐標。
她始終找不到翟天承。
每一次只能撕裂空間裂縫,前去空間亂流,繼續尋找坐標。
有時候她在想。
是不是永遠就要錯過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是帶著自己的“直覺”走進第三十七個空間界,已經習慣的錯誤,讓她沒有再抱期待,可當熟悉的空間界氣息撲面而來時,她險些落淚。
帝炎從沉睡中醒來。
心頭被喜悅充斥,相攜著一起沖向妖界。
可當一人一靈走遍天地,卻找不到熟悉的人。
那種感覺你試過嗎?
站在熟悉的土地上,可到處看不到熟悉的人的那種慌亂嗎?
沒有霍都,沒有白邊城,沒有赤金城,也不是一片大海,“四萬年前……”帝炎啞聲說,“這是四萬年前。”這時的妖界,是妖族在做主。
妖王還是姓白,九尾一族。
“時間錯了。”
“難道我要等四萬年嗎……”她不敢相信地問自己,等四萬年,等翟天承回來……
四萬年啊。
她茫然四顧,沒有人能給她答案。
四萬年……
她從來沒有覺得像這一刻這么絕望,那是漫長的四萬年……
翟天承還沒有出生。
帝炎也已經絕望,四萬年后,林希已經消失了,連它都不一定存在。可如果離開這里,她還能找到這里的坐標嗎?
她不知道。
想到要永遠錯過翟天承。
林希決定等。
她封山為界,不斷地修煉,以此來麻木自己,一個閉關就是按百年算的,只是等出來,外間只是過了三千年,仙界已經消失,人族已經來了妖界,跟妖族搶奪地盤。
她想看看霍都出現了嗎,便四處走走,可并沒有找到熟悉的地名。倒是被人跟蹤。她疑惑地回頭,看著跟著她的這個小乞兒,他雙眸黑亮,湛湛有神。她問:“有什么事嗎?”
“能不能教我練劍。”他誠摯地請求。
她頓住,微微一笑,搖頭,“我并沒有時間教徒弟。”又覺得奇怪,他怎么跟上自己,小乞兒擦了擦臉,露出干凈的臉蛋跟雙手,并不是乞兒,只是因為一身臟亂被她誤認。
他說,“你剛才教訓了兩個人,很厲害。”
七歲的小孩揮舞著拳頭,比出她用劍的樣子,每一招每一式竟然學得有八分相像,連劍勢都能模擬出一二,只是因為實力不夠,耍完兩招,他已經有些氣喘吁吁,但仍看著她。
眼底寫了渴求。
“我不會收徒。”她直言拒絕,可見他黯淡的眼,又不忍心道,“不過我可以把全套劍招都舞給你看,你能學到多少,就看你自己。”
小孩用力地點頭。
她將青云門內的劍招都舞了出來,因時間不夠,她多留了兩天,可沒想到他學得像模像樣,甚至天賦比她更加出色,林希想,不能浪費這樣的人才,便多花了數天教導。
“你畫的這是什么?”小孩問。
“法陣。”她隨口道,那是太極圖跟六界神器融合時的兩個陣圖,這些年,她一直在研究,可這并不能帶著她回到三萬多年后。但隨著對陣圖的感悟,她想到了可以熬到三萬多年后的方法,那就是封印自己。
“哦。”小孩似懂非懂,蹲在一邊看她畫。
林希沒有趕他。
“你的劍術這么厲害,是從哪兒學的。”
“青云門。”她想也不想地應道。
“青云門?沒聽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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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就有了。”她喃喃道。
“嗯……”他悄悄記下。
她在妖界逗留,一留就兩個月,終于摸索出了封印法陣,她將陣圖刻畫在地上,露出三千年來唯一的笑容,湛亮的眼好像天空的星星,她對唯一的觀眾小孩說,“我成功了呢。”
終于成功了。
多不容易,她終于可以等到他了。
他看著她,瞧見了她眼角凝著的淚。
她好像等了很久很久……
久到都忘記了笑容跟眼淚。
“師父……”
因要封印自己跟帝炎,她行事很小心,不敢驚動任何人,連小孩都沒有說,自己尋了座靈山,法陣結成時,她虛弱至極,可終于將自己成功封印。
而她也不知道小乞兒因為擔心她,所以一直跟著她,目睹她封印的過程,待她沉睡,他跪地三個叩首,喊了一聲師父,十二年后,他在她消失的山頭建起了門派。
起名,“青云門。”
而他的名字,叫凌劍。
她消失的地方,成了青云門的禁地,被世代供養。
她,便是青云門第一代祖師。
林希。
而她一睡,就睡了三萬多年。直到被熟悉的毒誓喚醒,“我葉希愿以三魂七魄為靈,生生世世不入輪回為代價,放棄神族身份,只求守護神靈太極圖,復活我族!”
“求求您,把家還給我……”
封印的她出不來,眼睜睜地看著阿希散盡三魂七魄,她不顧力量反噬,隔空施力扣下阿希的一魂一魄,可因力量不夠,轉而誤送進了葉子清的肉身,擔心這一魂一魄散了,林希將自己的一縷氣息注入葉子清的肉身,鎖住了那一魂一魄。
也蓋住了那股氣息。
但因此舉耗力過度,她再次陷入昏睡,而錯過了時間……
等醒來,離仙界重建已經是五十年后。
茫茫沒有盡頭的一片大海,浪花敲打在礁石上,妖界已經成了海獸的天下,被災難席卷過的妖界土地,因時間而慢慢地恢復了生機,青云門,這座上古門派遺址,已經荒敗。
顧小涼走在臺階上。
對祖先牌位叩了三個響頭。
“不孝徒孫顧小涼前來謝罪。”他又重重地叩了三個響頭,再緩緩起身,一路上了青云門,他額頭已經發紅,這些響頭,也是請求,請保護他找到她……
他已經找了五十年,可并沒有找到鬼璽跟葉馨,連葉希都沒有,翟天承更是消失無蹤。
銀寶跟銅寶天天在仙界以淚洗面,拍打著輪回門。
壁壘后方的仙界,只剩下它們兩頭獸。
再這樣下去,它們會靈力枯竭而死。
可沒有人能夠阻止。
翟凌云也無可奈何,以他的修為若是進了仙界,便無法再出來。去了也沒法帶他們出來,因為銀寶跟銅寶并不愿離開。眾人明知道結果如何,卻無可奈何,只能看著它們越來越弱……
這是它們的選擇……
顧小涼擦著眾牌位,望向最上首的牌位。
那個牌位沒有名字,也沒有任何記號。
可永遠位于青云門的最高位。
青云門的第一代祖師。
也是青云門最神秘的人……
“如果您能聽到徒孫的祈禱,能不能……”顧小涼想了想,自己低笑了聲,“是小涼太貪心了。”
他們怎么可能再回來……
顧小涼打掃完這里,便去禁地,卻見禁地結界竟然被毀,顧小涼臉色一變,青云門歷代祖訓,絕對不能進入禁地,不可碰觸結界,據說那是第一代祖師的棲息地。
可現在結界竟然被破了。
想到歷代祖訓跟禁令,顧小涼猶豫再三,摸索著進去其中,禁地里什么都沒有,也沒有什么寶貝,只是一條不斷地通向地底的地道,顧小涼疑惑地往下走,越深越心驚。
這好像是一副陣圖。
一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陣圖……
等到了底,他點起了手中火把,可這一個照亮,他手中一頓,火把落地,滾向前方,落在玉石床前。
顧小涼僵在原地。
女子緩緩回首,一頭過膝長發,鋪了滿滿的玉石床,像是那灑下的墨,她眉目如畫,櫻唇輕點,微微上揚,像是她那常噙著的壞笑,漂亮的丹鳳眼涌上了點點星芒,望著他,唇瓣輕啟,道出了熟悉的名字。
“小涼?”
“葉希……”
躺在青云門禁地深處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