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言自語什么啊?還不快去吃飯。”母親在房門外催起了他。
飯桌上,一家三口安靜地吃著飯,母親一邊給雨曉夾著菜,父親一邊端著碗準備跑進房間里看電視。他夾了幾塊肉,對母親說:
“我下午要出去,你不是也要開家長會。”
“所以你要順便載我一程嗎?”
父親夾著菜思考了一會兒,點了下頭。
“那你也把雨曉帶出去吧,可能我晚上也沒法回來做飯。”
“嗯,好。”父親端著碗要走進房間。
“我下午不想出去。”雨曉拒絕道。
“不行,你一定要跟我出去。”父親對雨曉皺起眉頭,他想到兒子一個人在家會偷玩電腦,于是給雨曉示威。
母親看著雨曉,雨曉低頭繼續(xù)吃飯,他嘗試著適應現(xiàn)實世界的此類家庭。
車就停在樓下,是一輛不錯的別克,雨曉坐在前座也不會覺得不適,于是他開始計算自己的空想制造到底實現(xiàn)了幾分之幾。等母親下車后,車上只剩父子兩人。雨曉沉默地看著黑色車窗外,從窗的反光瞥見自己的父親。沉著地握著方向盤,聽著廣播的音樂敲打著手指頭,沒有慍色時的表情輕松。他有和雨曉一樣好的視力,而母親還戴著眼鏡。
“都快11月份了,讀了快半學期,你沒有計劃嗎?”估計是氣氛太沉悶,父親先開口了。
“嗯。”雨曉還是看著窗外。
“嗯是有還是沒有?你讀到現(xiàn)在這所高中,要考上好的大學還是要努力的。我也知道,你原本不是想考這所。”父親語氣緩和,雨曉聽著心里卻疑惑除了這所空想校園他還能想考哪所。
“一中,也不能算是最好的。不過,環(huán)境也不是最重要的。”
“嗯。”
“也不跟你爸多講點,我也是希望你以后能找個像樣的好工作。”
“好工作。”
“對啊,像你媽,一個月也才一千多,你爸隨便一個月資金都是她的好幾倍。”雨曉聽出父親這句話帶有了炫耀的口氣。
一個下午,雨曉花了些時間和父親兜風,再無聊地跟著父親去朋友家做客,然后吃飯——回家。門一打開,便看見他的母親惆悵的背影坐在躺椅上……
“你們回來啦?都吃了吧。”母親回頭問父子倆。
“嗯。”父親把別人送的茶葉禮品擱在了茶幾上,雨曉也跟著提了幾袋,進了門才放下。
“家長會開得怎么樣?”
“唉——還能怎么樣,看看你兒子怎么學的!”
“你自己要教育廳他,小雨上高中以后我就再沒管他了!”
母親聽父親這么回應,嘆了一口氣,從包里抽出一張不大的紙條往桌上拍,拍的并不響,但令雨曉觸目驚心——那是第一次月考的全部排名。雨曉站在躺椅旁,母親坐在上面看著雨曉。
“你月考的事怎么沒跟我講?過去多久了?你很喜歡隱瞞是不是!”母親發(fā)起脾氣的聲音比平常尖利多了,令雨曉聽著心里發(fā)麻,他們才剛出現(xiàn)不久,第一次月考結束時雨曉都還是自己一個人,怎么跟他們說。
“怎么回事?”父親的語調(diào)升高。
“你拿去看看吧,你兒子這次月考的總分還有排名。”母親生氣的甩了甩紙條,父親已經(jīng)開始面露慍色的接過紙條,雨曉見勢不妙悄悄進了自己房間。
“你給我出來!”雨曉已經(jīng)聽不清是父親的怒吼后還夾雜著什么,他走回了客廳,面對的是父母倆的質(zhì)問,這個場景令雨曉著實的不舒服,他也從沒有演過這種戲。
“總分那么低,排名這么后面,你初中的時候可是從沒有排到五百多名的啊!”母親開始訓話了。
雨曉無言回答,父親在旁邊冷冷地說了一句:“不然讓他退宿,他這段時間竟學成這個樣子。”
“你實話跟我說,你住宿的這段期間是不是都沒好好讀?”母親繼續(xù)質(zhì)問道。
雨曉的腦中又浮現(xiàn)起和舍友們在一起狂歡的幾日,夜聊的幾夜,不斷耗費的網(wǎng)絡流量,面對著母親,嘴里嘟囔:“平常太晚睡了,第二天聽課又犯困。”其實雨曉也想用空想讓自己意識清醒。
“干嘛那么晚睡?你是不是還夜聊啊?”
“讀太晚了,我是舍長,怎么會允許夜聊呢。”
父親已經(jīng)走開,雨曉覺得自己已經(jīng)陷入僵局,這樣那樣的事纏在一起,令雨曉本人無法動彈,客廳的燈開始嗡嗡作響。
“你要不要聽你爸的,考慮退宿?”
雨曉猛搖頭,回答:“再讓我適應一段時間,適應一段時間。”
“適應?都差不多兩個月了,你還沒適應高中?當初我和你爸就在苦苦商量是否讓你住宿,看你那自制性,我就大概猜得八九不離十了!”雨曉心里很是納悶,他母親所講的當初,雨曉恐怕還在花白白小城里。
“既然都已經(jīng)猜中了,干嘛還為成績這事這么激動。”雨曉不快地咬起下唇。
“我激動,你名次退得這么大我不生氣嗎。”
“從哪里退起。”雨曉反問。
父親突然站在雨曉背后,已經(jīng)生氣且冰冷地喝道:“怎么回事。”
雨曉被父親的震懾力驚到,回頭看他,父親用老鷹一樣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他,秋季的涼爽全無,憤怒使一身的熱意冒出來。雨曉就算編演的再多,也從沒有真正經(jīng)歷過這種家庭的戰(zhàn)爭與矛盾,倔強和不服就寫在雨曉的臉上,盡管內(nèi)心還在戰(zhàn)栗,但還是懷著“我都是你的祖先了我怕誰”的心態(tài)對峙父親。父親看到這姿態(tài),已經(jīng)漲紅了臉,就算他清楚的認為眼前的兒子是青春不羈的表現(xiàn),但他也抱著“老子非要你服我”的心態(tài)對峙兒子。
“趕緊跟你媽道歉!你錯了還敢吼你媽!你不要沒大沒小!”
“你再這樣子,我以后也不管你了!”母親插的話讓雨曉欲開的口閉上。
他走回了自己的房間,無視他們的命令,此時的雨曉自然不了解家長的尊嚴,知道了也不在乎。父親快步走到了他的房間門口,母親也跟著站了起來;雨曉還坐在桌前,他偏頭看向門口,父親雙手握緊,母親皺著眉頭站在父親身后,雨曉看到這架勢又把頭偏了回去。
“我說的話你沒聽見嗎?”父親又吼了一聲。
“對不起——”雨曉沒好氣地應復。
“你就這樣的態(tài)度嗎?”父親已經(jīng)踏進了房間。
事態(tài)在父親踏進雨曉房間的那一刻開始變得嚴峻,窗外的風吹拂起樹葉,樹枝搖動的聲音在室內(nèi)都聽得清楚,父子倆靜止不過10秒,卻令母親看的格外漫長。母親了解丈夫的性情,拉住了他的手臂,一場不可開交的戰(zhàn)爭才得以幸免。父親看著雨曉轉(zhuǎn)身便走,他們的房間就只有隔墻的距離,父親很用力地關上了他們的房門,雨曉都感覺得到家里微妙的抖動。
“你爸沒跟你真的吵起來算是萬幸了,你自己好好反省!”母親只留下一句話,匆匆地走進了房間,雨曉單手撐住額頭,陷入苦想。書桌背后的那堵墻,通過固體之間的的傳播,雨曉隱隱約約聽見隔壁房間那傳來父親暴躁地呵斥的聲音,那樣的鏗鏘和言語讓雨曉的思緒紊亂。桌上的MP5沙沙的發(fā)出聲響,雨曉看見屏上竟自動顯現(xiàn)出混雜的場面,被摔滿一地的書本,破敗的公仔。碎裂的房中夾雜著兇狠的嘶叫聲,一個壯碩的身影站在一位少年前,雨曉分辨得出那背影是他的“空想父親”,而那位模糊的少年是誰。雨曉開始頭痛的趴在桌上,隔壁房間里的聲音還沒有歇止。
“我不管!我不管!看你能不能管好這小子!”
“你不要那么激動啊,孩子他爸。”
“你看他每周回來都這樣子,無視長輩,感覺我好像沒養(yǎng)過他一樣!現(xiàn)在又給我這種態(tài)度,成天只知道跑出去,吊兒郎當?shù)摹!?
“好了,好了,怎么說他也是你兒子,怎么總這么說他。”
“我兒子?還有你,不要總是在我思考的時候打斷我的思路,你不知道我工作很忙嗎。不要成天因為一些事瞎嚷,看你兒子現(xiàn)在怎么被你教的!”
一墻之隔那傳來父母雙方的爭論聲,父親的話語抑揚頓挫,一兩個辱罵性質(zhì)的詞總會突然吊高了音,雨曉也大概聽出了出來,那些話一點一點的挑釁他的內(nèi)心。雨曉索性躺在床上,閉上眼睛混沌的亂想。任那一邊的空想親人一個勁地說壞話,虛空地度過周六晚到周日,母親再出來講的一大堆話都從記憶里空想格式化。
等到父母都出門了,雨曉悶在房間里和君豪長聊了整整一個小時。從他的口吻里,雨曉也聽出了許多失望,君豪是被人騙到現(xiàn)實世界的,他不像遠航一樣有使命,也不像雨曉一樣為了冒險,他什么也不知道地被騙到一所高中,比A城一中差了許多的高中。盲目提升的作業(yè)量,無盡的周考,殘酷的看守者,那一次去海邊豪華便是被看守者囚禁在家了。看守者——豪華來到這的“寄宿家庭”的主人,聽豪華那么說,雨曉也不自覺地想起自己在家的困境……兩個兄弟隔在手機的兩頭,同時嘆了口氣,同痛相憐。
黃昏后的夜,雨曉灌下幾碗稀飯,咽下幾口菜,提起行李匆匆地趕出門。起碼夜晚的風比家里凝結的空氣好多了,在那里,一塌糊涂……
不慌不忙,十一月份已經(jīng)悄然踏入雨曉他們的生活,帶來季節(jié)的變化,新鮮的情感,還有——學校來的許多事務。校園里開始混雜各種校服,從高一到高三三種,再加上夏冬兩季六種,走進校園,還可以看到穿著短白襯衫的少年,或裹著上黑下白的長袖外套,讓鴻川最為心動的莫過于上身長袖下身還是短裙的女孩……
鈴聲響了,雨曉起身打了個哈欠,除了A君已經(jīng)在陽臺刷牙,整個311他是第二個起床,他坐在床上發(fā)呆,眼睛無意識第注視著對面的床,那是孫鴻川的床位。他抓了抓自己凌亂的頭發(fā),想起今天又是一天的課程,放學后還有社團大會,再過幾天就是學校的運動會,很明顯雨曉不會報名,運動會過后就是期中考,家里竟還有父母的壓力……雨曉想到這些,迅速倒回了床上,手機的鬧鈴又再次嘹亮的響起,雨曉又迅速地起身。颯鋒掙扎般地從被子中伸出左手,給雨曉豎起了個中指,用沙啞的聲音罵道:“雨曉你是找死是吧。趕快關了!”鴻川猛叫了一聲,似乎是一命嗚呼前的呻吟,連踹了幾下被子,半爬起身子來;光軍則猛跺了幾下腳,把頭探出來,身首床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