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收盡了最後一道餘暉,夜幕遮住了古老的蓬萊城,屋內暗了下來,蕭嶽放下手中的雕刻刀,揉了揉有些發酸的眼睛,擡腳踩下桌腿旁的一塊踏板,桌上栩栩如生的木雕小鳥立時“咔”一聲,張開了小嘴,天地靈氣涌入木鳥,木鳥吐出一個明亮的小光球,屋內變得亮如白晝。
重新拿起雕刻刀,在一塊木板上刻畫,行刀忽而一頓,忽而一疾,像是伴隨著某種神奇的韻律,刻畫出來的東西,或是文字,或是圖案,或是符文,或是文字、圖案和符文的集合體,這就是名傳諸天萬界的“湖圖”。
相傳創造出傀儡流派的陸班祖師,原本只是一個小雕刻工,一日在湖邊練習雕刻,忽有所悟,就雕出了名傳萬界的第一幅圖——霧隱圖,人們爲了歌頌陸班的功績,將那座湖更名爲“陸班湖”,將所有圖統稱爲“湖圖”。
生在靈裔界的每一個少年郎,都是聽著陸班的故事長大的,一個個懷揣夢想,修習“湖圖”,刻制傀儡。蕭嶽只是其中普通的一員,他年齡不過十六,卻雕工精湛,手法純熟,技藝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雕什麼像什麼。
然而,完成一個傀儡,不是雕工精湛就能行的,必須形神兼備,“形”是傀儡的形體,“神”是湖圖,是傀儡的魂,是傀儡必不可少的東西。當然,也不能因此否定“形”的重要性,一件完美的傀儡,必須“形”、“神”上佳,任何一方不夠完美,都會留下瑕疵,減弱傀儡的戰鬥力。
蕭嶽雖然雕工精湛,但在雕刻“湖圖”方面,卻顯得平平無奇。
“湖圖”中蘊含韻律,傀儡師通常將這種韻律稱爲“道韻”,“道韻”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每一個“湖圖”都有自己獨特的“道韻”,只能自己仔細去琢磨,自己用心去領悟,當一個傀儡師對一種“湖圖”的“道韻”掌握了五成以上,那就預示著他可以雕刻出這種湖圖,製出一種傀儡了。
迄今爲止,蕭嶽連一個“湖圖”都沒領悟出來。
也就是說,他只能算是一個最低級的雕工,連傀儡學徒都不是。
木板上刻好的“湖圖”,沒有任何反應。
“失敗,失敗,總是失敗!”
蕭嶽忽然怒不可遏,手臂橫掃,將桌上的所有東西打落於地,連照明用的一級傀儡“光明鳥”也滅了,屋內陷入了死寂般的黑暗,窗外射入淡淡的月光,落到他的身上,他就那麼靜靜的坐著,一動不動,儼然像一具死屍。
“放棄吧,你就這點能耐!”
“你一貧如洗,只有成爲一個優秀的傀儡師,才能改變這個窘境,現在放棄,你甘心嗎?”
“不甘心又如何,半個月後的‘城比’你自問能過得了嗎,與其到時被迫放棄,灰溜溜的離開‘城堂’,還不如自己主動放棄,一睜眼,一閉眼,一輩子就過去了。”
“‘城堂’的陳老不是跟你說了,咱霧國江州豪族的青三公子看上了你的雕工,讓你給他當隨從,你可以藉機繼續修行,這樣至少還有希望成就你的夢想,總比稀裡糊塗的過一輩子要強。”
“什麼隨從,分明是奴隸
,你自己不也拒絕了嗎。”
……
腦海中生出兩個念頭,不停爭鬥,風吹開了屋門,深夜中的寒風,直往屋子裡灌。
蕭嶽卻感覺不到一點冷,身冷哪能比得上心冷。
也不知過了多久,蕭嶽默默站了起來,藉著月光,將打到地上的東西一一撿了起來,用布抱起心愛的雕刻刀,抓起門後的鐵鍬,忽然發瘋一般,跌跌撞撞的衝到院子裡,他不敢細想,不敢猶豫,生恐一猶豫就下不了決心,“唰唰”刨出一個土坑,將雕刻刀扔進坑內,又非常迅速的用土埋上,將鐵鍬一扔,跳到新土上面,用盡身上所有的力量,使勁的踩,使勁,使勁……
最後,他虛弱的跌倒在地上,像一隻受傷的狼,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不知什麼時候,臉上已是淚水橫流。
原來放棄自己的夢想,放棄自己的所愛,竟是這般痛苦。
“一次,我要再試一次……”
瘋狂的刨起被自己踩的堅實的新土,石頭劃破了手,他不管;血水染紅了手指,他不顧……使勁的刨,用力的刨,終於看見了雕刻刀,他抓住土中的雕刻刀,閃電般衝回屋內,打開傀儡燈,隨手拿過一塊巴掌大的木板。
當刻刀落到木板上的一刻,情緒立即歸於平靜,這是多年修習的結果。
鑽地圖!
這是蕭嶽將要刻的一品“湖圖”,構造簡單,由螺旋線和一個箭頭組成。
有節奏的,一步一步旋轉……
一分鐘後,鑽地圖成了,沒有任何動靜。
顯然又失敗了!
蕭嶽渾身顫了顫,咬了咬牙,沒有放下雕刻刀,在木板右邊的空白處,刻畫起自己熟悉第二種“湖圖”——焚焰圖。焚焰圖由三十六條三釐米長的曲線圍成的一個圓形,比起“鑽地圖”要複雜數倍。
一下一下,時急時緩……
一條條曲線出現在木板上,屋內靜悄悄的,只餘下“沙沙”的刻畫聲,美妙而動聽,這裡面有蕭嶽汗水,有蕭嶽的希望。
最後一筆落下了!
寂靜!
彷彿是來自的亙古的寂靜,不起一點波瀾!
蕭嶽明亮的雙眼,漸漸黯淡!
咔嚓!
這聲兒彷彿來自蕭嶽的心間,一顆對夢想充滿期望的心碎了,碎的那麼徹底,那麼果決。
“砰!”
手中的雕刻刀掉到了地上,蕭嶽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夢想再美好,也許有一天會被現實打敗!
然而,上天畢竟是照顧時刻努力的人的,就在眼皮閉上的前一瞬,“鑽地圖”和“焚焰圖”突然亮起了刺目的紅光。這光芒就像一劑神藥,令蕭嶽破碎的心瞬間復原,令他將要閉合的雙眼,瞬間睜大。蕭嶽以爲自己在做夢,以爲眼前出幻象了,掐了自己一下,很痛,不是在做夢;擡起手使勁揉了揉眼睛,再看,紅光依然在,不是幻象。
“哈哈哈哈哈哈哈……”
蕭嶽放聲大笑,笑出了眼淚,笑出了鼻涕,這笑裡有成功的喜悅,有付出的辛
酸。
“誰在大笑?還讓不讓街坊睡!”
“大半夜的,吵死人了,明天還要工作呢。”
蕭嶽的笑聲戛然而止,定了定神,凝目望向木板。
“鑽地圖”和“焚焰圖”突兀的消失了,各自從第一筆開始,以一種神奇、玄奧的韻律,重新來演化整個刻畫的過程。
這一幕把蕭嶽弄的不知所措!
按照正常情況,如果“湖圖”刻畫成功,會立即冒出光芒,慢慢沒入木板中。
現在這叫什麼?
莫不是那命運長河裡的願望之神,不願看到這個少年郎從此潦倒,降下了仁慈的曙光,爲他演繹這玄妙的“道韻”,滿足他的心願。
無論什麼變化,總比亙古不變的寂靜要強。
蕭嶽盯著木板上的“湖圖”,眼睛一眨不眨,那紅光映入他的雙眼,刺入他的靈魂。這一刻,蕭嶽感到自己的精神來到了一個神奇的空間,周圍白茫茫一片,空無一物,唯獨頭頂上空有一片迷濛的星光,它凝成一條璀璨的光線,緩慢的演化“鑽地圖”,一遍,兩遍,三遍……一萬遍……時間在飛快流失,一年,兩年……
這麼多次的演化,就是傻子也能悟到幾成道韻了,可是蕭嶽一點靈感都沒有得到,悟性差得前無古人了,蕭嶽不禁一陣絕望。在這時,一縷縷迷濛的星光突然衝入他的腦海,然後他的腦袋就疼了起來,像炸裂一般,沒由來的打了一個噴嚏,感覺有什麼東西,隨著這個噴嚏從鼻孔衝出去了,腦海霎時變得一片清明,過去好多想不明白的事,此刻全通透了。
再看那演化的鑽地圖,過去千萬遍無法領悟的湖圖,現在只用一遍,蕭嶽就悟透了十成道韻,這是什麼感覺,狂喜那是絕對沒有的,反差太大,讓蕭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莫非自己悟性本來不差,一切與剛纔那個從腦海中衝去的東西有關。
空中演化的湖圖變成了“焚焰圖”……
蕭嶽仍然只用一遍,就悟通了“焚焰圖”,這等悟性絕對是億萬中無一,徹底悟通兩種湖圖後,精神脫離了那個神秘的空間,外界卻只過了幾秒功夫,可見那神秘空間有多神奇。木板上的湖圖依然冒著璀璨的紅光,沒有沒入木板,而這木板上,卻多了一個淡青色的珠子,上面沾著一點鼻屎,珠子裡面有一個黑色的人影,三頭六臂,血盆大口,滿嘴獠牙,長相猙獰,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這麼多年,領悟不了湖圖,難道是這東西在我體內的緣故?”
“這究竟是什麼東西,又是誰放進我體內的。”
蕭嶽想不明白,就收起了珠子,暗暗決定,以後慢慢查,不管這個在他體內放珠子的人是誰,都要讓這個混蛋付出沉重的代價。他剛收好青珠子,木板又有了新的變化,兩個湖圖以木板正中爲核心,慢慢向那裡移動。原本有刻痕的位置,因這種移動變得光滑如初。
這是怎麼回事?
好神奇的木板!
兩個移動的“湖圖”完全吸引了蕭嶽的心神,窗外的月光愈發柔和了,風也不似起初那麼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