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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寸離腸千萬結】

一輪圓月從高聳的城樓上掠過,冷冷地散發著古玉般的冰寒之氣,周圍廣漠的夜幕中唯有疏疏落落的幾點天星兀自閃爍,映襯著它孤絕寡獨。

已是入夜,月夜卻無法下榻安睡,索性登上了將軍府的高樓。外廊上步步徘徊,他的心下卻怎么也難平靜:白馬已經去了一個月了,為什么還沒有歸來的消息?難道真的就此葬身龍腹了?不!我的白馬從來不會輸,她是天底下最強的戰士!

抬頭望向玄墨色長空中的清冷碧月,他忽然就想起了白馬出征前夕曾回答的那句話:你都不覺得累,我又怎會言累。

這樣的月光之下,似乎連月夜都開始有些恍惚。他鳳眸微揚,口中淡淡呢喃道:“白馬,我等你回來…”

“將軍!”自幼的隨身侍從月風匆匆跑上樓來,朝著他雙手抱拳,單膝跪地,“據密探來報,白馬將軍已經回來了,現在已經到了邊城的城門口!”

“她果然成功了嗎?”月夜大喜過望,上前幾步抬手把月風扶起來。

“聽來人報,白馬將軍已經殺了青龍。”月風起身,眉頭卻仍是緊鎖著繼續道,“但她似乎也受了傷,是被一個陌生的男子背回來的。”

陌生的男子?月夜心下無端撩起一陣不安:白馬不善交談,從不愿與身邊的人多說一句話,更不會輕易接受別人的幫助,如今怎么會被一個陌生的男子背回來?

“去邊城!”

月夜心頭大惑,腳下大步流星,徑直便要往樓下去。

“將軍!”月風隨后幾步,卻是神情有些異樣, “屬下在回來報信的路上看見了夜郎王的車架,似乎是朝著這邊來的。”

“夜郎王來了?”月夜腳風未住,步伐滯慢了下來,微蹙起眉頭,沉暗的黑眸輕挑,略一沉吟隨即吩咐道,“快出門迎駕!”

夜郎王來得匆忙,隨行的親衛并不多,但四大南垂將領卻萬分難得地隨伴在身側。月夜見狀有些心疑,這四大將領是夜郎王最信任的心腹,各自鎮守夜郎城四方,已經多年不曾聚首城內,今日卻是為何會一齊隨夜郎王而來?

車架徑直駛進了將軍府,在前院緩緩停下。

夜郎王一身暗金龍華服,掀袍而下,漫步走到叩跪在地的月夜面前。

“月夜,白馬將軍回來了。”他的聲音渾厚肅穆,狹長的鳳目一瞥地上叩首垂眸的人,冷冷問道,“你可知道?”

“末將剛剛聽說。”一邊回答著夜郎王的問話,月夜一邊在心中盤算猜疑:他為何消息如此靈通?

“月夜,這次是你的失職!”夜郎王厲聲加劇,目光如淬了毒的刀尖,“若不是祭司看出與白馬一起回來的那個男子是只妖怪,只怕我們所有的人都要被蒙騙過去了!”

“什么?背著白馬回來的那個男人是只妖怪?”月夜大吃一驚,卻隱隱地抑制著自己滿腹的擔憂。

“哼!祭司看到他擁有三百年以上的生命線,這不是妖怪是什么?”他眼眸微闔,若有所思,“也不知白馬有沒有殺死青龍,說不定反被昆侖山的妖怪蠱惑了!”

“白馬絕對不會!這么多年來,白馬四方征戰、誅殺妖獸,何曾出過差錯?妖怪蠱惑一事絕無可能!”月夜脫口而出,心下念頭早已百轉:這夜郎王一向對妖魔鬼道之事甚為忌憚,如今要是讓他認定白馬為妖怪蠱惑,恐怕自此就再沒有轉圜的余地;況且白馬跟著自己這么多年,雖無實權卻也幾乎到了居功至偉的地步,他只怕是早就對她起了誅殺之心!

“總之,夜郎城絕對不會包容一個活了三百年的妖怪!”夜郎王轉身踱走幾步,聲音決絕而狠戾,“本王已經調動南垂眾屬,月夜,這次我要你領兵!”

一直單膝跪地的月夜抬眸瞄了眼夜郎王的背影,又側頭瞥了一眼立在不遠處的四大將領,有些疑惑地問道:“王上是要我,領兵去殺一個妖怪?”

“不!”夜郎王背對月夜,將唇角眉梢間一抹不易察覺的詭笑深深掩埋,“寧可錯殺千百,不可疏漏其一。本王要你…連著白馬一起殺!”

聽了這話,身后的月夜頓時陷入沉默,心底疑惑倏地全清。他秀眉舒展,斂了一臉的焦急,眉宇之間添了幾分沉郁之色,聲音如出鞘的利劍般堅決:“末將,恕難從命!”

夜郎王聞言悠悠轉過頭來打量著眼前面色隱痛的月夜,淡淡一句:“你對她動了情?”

“是的,我想和她在一起。”他平靜回答,語氣堅定。

夜郎王拂袖轉過身來,厲哼一聲郎朗說道:“月夜,你家族世代金戈鐵馬、功垂千秋,自本王稱王以來也一直為本王鞍前馬后、鞠躬盡瘁,受夜郎城中萬千百姓敬仰尊崇。你,可是要親手毀了這一切?”

“我是我,月氏一族是月氏一族,末將希望王上不要將此事牽扯上月氏家族!”月夜雙手抱拳對高高在上的夜郎王一拜,道,“末將愿率領南垂眾屬和四大將領前去誅殺妖怪,可我會把白馬帶回來向您證明白馬的清白!”

“好,本王就給你這個機會!”夜郎王言畢,轉身掀袍上了王族車架,緩緩駛出了將軍府。

月夜看了看傲然立在兩旁的四大將領,不動聲色地將眼底濃重的殺意掩下,對著眾人揚聲道:“眾將聽令,即刻點兵出征!”

當我和枯葉終于走出雪山地域到達夜郎邊城時,天已經快黑了。

回城的路上,胸口的鈍痛已經完全消失,只是眼睛里依舊霧蒙蒙的迷離,看不清晰周遭事物,所以一路上枯葉仍是堅持背著我。

“再過一片丘地,就是夜郎城的都城了……”我趴在枯葉的背上,一時有些悵悵然,“近鄉情更怯”說得可真是貼切。

靜默了一會兒后,枯葉的聲音才在清冷的夜色中低低響起:“夜深更重,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憑欄望月,睹月思人。”

剛剛入夜,我抬頭看了看西邊方升起來的一輪模糊的光暈,不太明白枯葉的話是什么意思。但轉念想起的一事,卻讓我不安地蹙起了眉頭。

“枯葉…”我有些遲疑,卻又不得不繼續說下去,“你在城外十里放下我吧,別進夜郎城。”

我對夜郎王雖算不上了解,可也曾在月夜那里聽聞過一些:對于妖魔神化的人、事,夜郎王從來忌憚深切,若是被他知道了枯葉的存在,恐怕……

“好。”枯葉沒有多問,只是輕輕一嘆,從懷中掏出一顆豆大的小果子,“這是水之丹,吃了它你的眼睛就會好了。”

我靜靜地接過他手中的水之丹,放進嘴里嚼碎了咽下,緘口不提“這樣的藥,為何之前不給我”這樣本該理所當然的問題。

枯葉背著我又走了好一陣子,我眼前的景象果真慢慢地開始清明起來,正在此時,前方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卻引起了我的警惕。

“枯葉。”我看不清前方情形,下意識地喚他一聲。

“好像是軍隊,是不是來接你的?”枯葉停在原地,等著前方而來的人。

“白馬,從那個妖怪的身上下來!”

我聞聲一驚,那是……月夜的聲音?!

“月夜!”我看不清踏馬前來的人影,只是朝著聲源的方向大喊一聲,“月夜!”

月夜面如寒冰,冷冷地重復了一遍:“我說,從那個的身上下來!”

他的聲音,好冷。為什么即使我已經離開了昆侖山,還是感到刺骨的寒冷?月夜從沒有這樣和我說過話,他的聲音里是一貫對待敵人般的毫無情緒。

枯葉將我慢慢放下地,我能聽到馬兒噠噠走近的聲音,身后跟著似乎是南垂軍隊。

“月夜……”我抬頭回望了一眼馬上那個有些模糊卻漸漸清晰起來的白衣人影,側頭又看向枯葉,問道:“枯葉,你是妖怪嗎?”

枯葉面若平湖地扭過頭來看著我,目光如炬:“如果我說‘我不是’,你會信嗎?”。

直到這時,我方才看清他的容顏:清晰的輪廓,分明的棱角;嘴角微微揚起,俊逸的面龐上掛著淺淺的笑意,而那雙閃爍著溫暖光亮的深邃眼眸卻是專注地凝視著我。

“我信你。”對枯葉的回答不需要遲疑,然而面對月夜我卻為難起來,“我受了傷,是他救了我的性命,他不是妖怪!”

“夜郎王說他是妖怪他便是妖怪!”月夜打馬走近,近到我足以看清他堅毅的臉龐。周圍的一切已經點點清晰起來,只是月夜的聲音卻越來越寒冷,“白馬,殺了他!和我一起回去!”

“不!他不是妖怪!月夜……”

“你是殺,還是不殺?”月夜不待我再多說,一字字擲地有聲,冷如冰尖。

我猶疑地望向月夜,卻在瞥見他身后緊跟著的四大南垂將領時,心中疑惑方解:原來要對付我的并不是眼前的他,而是那皇城中的夜郎王。

我自嘲地笑笑,從來不曾想過這翻天覆地的一切竟然是由我開始。摘下腰間的酒壺,我猛然灌下一大口,由口中至胸腔里都驟然點起一陣灼燒,惹得我劇烈咳嗽。

“咳咳……這壺酒,太烈了!”沒想到,女兒紅原來是這樣的燒人心口。我抬眸掃一眼馬背上的他,兩人目光交匯間早已明了了對方的心思,隨即厲喝一聲道,“南垂四大將領,今晚白馬就領教了!”將手中酒壺拋空,我手下一桿銀槍在月色之下反射出泠泠的寒光。

月夜嘴角微抿,劍眉斜掃,陰冷一聲:“今晚,你們都要死!”言罷,他揚手一揮,四大將領便縱身一躍,將我和枯葉圍在了中央。

南垂四大將領,個個都是夜郎王的心腹,雖沒有常伴在夜郎王身邊,可他們對他卻是死忠。月夜想要完成大事,恐怕這四人便是很大的絆腳石。

只是沒想到天助自助者,這一次夜郎王怕是不僅想借著斬殺枯葉的刀讓我和月夜互相殘殺從而削弱他的勢力;更有甚者,是想要讓四大將領在拿下我之后乘機截殺了月夜吧!

我透過四面緊迫的殺氣抬眼看向他,在心底暗暗一嘆:月夜,這一次便是我最后一次幫你了!

刀光劍影,殺氣四溢。

白刃相接,血紅飛濺。

南垂四大將領自然不是容易對付的角色,我與四人一齊轉戰百來回合,他四人雖都已受傷,可仍是不死不休地戀戰。

如此下去始終不是長久之計,若是照他們這么拖下去,最后吃虧的恐怕只會是我。空隙之間,眼角余光卻瞥見了一個飛快而來的熟悉白影。

噠噠的馬蹄聲熟悉而親切,那正是我的白馬!

我轉眼看向月夜,眼波流轉之間心下不禁感激:他始終是為我留了一條退路的,八年的相守,至此便也就是個了結了吧!

月風策馬而來,下了馬便徑直往月夜的方向而去,伏在月夜身邊低低耳語。

“咻呦!”一聲口哨,白馬便朝著我的方向狂奔而來。我熟練地攀上馬鞍,翻身而上,“上馬!”我伸出手去一把將靜站在旁卻一直憂心忡忡的枯葉拉上馬,狠下心猛抽了一鞭白馬,呼嘯而去。

“對不起。”枯葉原本清朗疏明的聲音,此時卻平添了幾分垂頭喪氣的歉疚。

“為什么說對不起?”

“剛才是我騙了你,其實這一路上我已經想起來了——我的確不是人類。”

“你當我是傻子嗎?這個世界上沒有能活三百年的人類,更何況是在龍的肚子里!駕!”我輕笑一聲,忽然有種想要轉過頭去看看枯葉現在臉上神情的沖動,“你說自己不是人類卻沒說自己是妖怪,所以你不用道歉,你沒有欺騙我,我相信你不是妖怪。”

身后的枯葉似乎有一瞬訝然的愣神,隨即便呵呵地笑出了聲,一邊回憶一邊說道:“我的確不是人類,也不是妖怪。原本我是昆侖之巔的一只枯葉蝶,奉命守護雪天蓮蕊至今已有九百年了。可是三百年前青龍霸占了昆侖山一帶,為了奪取雪天蓮蕊的守護權,它便將我吞進了肚去……”

“你真是沒用……”枯葉是人是妖還是仙,對于我而言從來都不重要。我相信他,只是因為他是枯葉。

“呵呵,我是很沒用,所以……”

“吁吁~!”

天空中長鳴的叫聲引起了我的注意,急忙勒馬。白馬嘶鳴一聲,立時停了下來,在原地踏轉,有些焦躁。

枯葉見我突然停下又深鎖著眉,疑惑地問道:“怎么了?”

“有蒼鷹的鳴叫聲。”那些遠遠的鳴叫聲在急速奔跑的馬背上本應聽不真切的,但或許是因了之前失明,所以在我聽來很清晰。

“真的,天空中盤旋了四五只蒼鷹。”我順著枯葉的話抬頭看了眼天空中的蒼鷹,側頭示意他下馬,自己也跟著跳下了馬。

“枯葉,你知道為什么在他們來到之前,我就提醒不讓你跟著回夜郎城嗎?”

“是因為夜郎王容不下我吧?”枯葉似乎將一切都看得透徹,臉上神情自若輕輕一笑道,“夜郎王既然容不下妖獸,那么我這般的恐怕也是容不下的。”

“沒錯,殺你并非月夜之意,你本無辜,只是……”我深鎖的眉宇稍微舒展,想到目前處境卻仍是無法完全放心,“只是月夜有他的大計劃要實施,有些事情他也情非得已,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們傷害到你!”

“你不必跟我解釋這些。”枯葉的臉上看不出特別的神情,只是望著我的眼睛浮動著微瀾,“人類的權勢傾軋我不能了解,也不愿意去了解。我只要知道你是信任我的,便足夠了。”他將“你”字咬得極其重,讓我有一時的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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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枯葉,你可以不了解,我卻不可以。

月夜不是夜郎王,可若是他的計劃成功,那么他便將成為這夜郎城新一代的王上。對于你,恐怕任何一個國度的王者和祭司,都是難以容納的。

不過……既然已經沒有回路可走,那么便只能斷了來路,一往無前。

蒼鷹一聲尖銳的嘶鳴劃破長空,將沉思的我喚回了現實。

我昂起頭,抬手一指空中的蒼鷹,“那是月夜養的蒼鷹,專門用來追蹤敵人。”我冷笑一聲,“現在,卻用到了我的身上。”

我雖然知道月夜從不曾有過殺我之心,可是當他領著南垂四將來抓我和枯葉時,我便很清楚地看明白了:天下為大。

他的心太寬廣,裝的是整個家國天下,整個夜郎城的萬千百姓;而我所駐之地,僅僅不過三寸見方罷了。

月夜要的,從來都只是夜郎城。而我要的,我所珍視的,從來與他不同。再無力助他奪取他想要得到的,我與他之間的一切,已經回不去。

只是枯葉……心口沒由來地一陣針扎般的尖銳疼痛,敞亮的心間盛滿了陽光和溫暖,這一切真實的痛楚與美好,都是他給的。

“我看得出,他既有雄才大志又是一個重情義之人,想必對你也必定是能護得周全的。”枯葉見我埋頭不說話,許是以為我在為難,也不知是故作灑脫還是真的灑脫,接著說道,“既然他此行的目的是為了抓我,大不了我隨他回去便是了,我想就算是跟他回了夜郎城,夜郎王也奈何不了我。”

我冷然瞥他一眼,看來他還真是對世事全不知曉。夜郎城的祭司并非尋常人物,殺妖誅魔不在話下,就連我每次出征誅殺妖獸也得倚仗她將我的銀槍下咒,方能所向披靡、攻無不克。

枯葉見我不搭話,眼底多了幾分隱憂。我看著他這番擔心的樣子,轉念間便計上心頭。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在雪山中昏迷的時候,丟失了雪天蓮蕊……”

我的話還未說完,枯葉便搶道:“你還對無水胭脂念念不忘?”

“你還記得無水?”我強迫自己狠下了心,“幫我找回來!”

“我會幫你找回來,但不是現在。”枯葉似乎,有所察覺。

“不,今夜就動身!”我板了一張臉,眉頭深鎖地與枯葉對視,眼神既堅定又狠絕。

“好。”逼視片刻,枯葉便當先敗下陣來。他翻身上馬,在馬背上側過頭來,卻沒有將目光落在我的眼眸里,而是錯落到我的頸脖處,深深一眼后回身策馬揚鞭。

馬蹄踏出去的那一瞬,我的心忽然空落,像是掉進了一個無底洞,整顆心直直地往下掉,呼呼的風從中川息而過,悶重而鈍痛。

我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似乎只有這樣能緩解一些自己心口的疼。遠眺著枯葉越來越遠的背影,我忽然想起了初遇見他時那一團枯黃色的身影和模糊的輪廓,想起了他一路上的嘮嘮叨叨,想起了他不顧一切舍身護我的瞬間,想起了他曾說過要背我一輩子的承諾,想起了那株在雪山中丟失了的雪天蓮蕊……

枯葉,原諒我對你撒了謊。你且先離開這里,因為只要有我在,蒼鷹必定會帶著月夜找到我們……我又何必牽連你。

淚光恍惚之間,口中已經輕喃出聲:“其實,無水胭脂已經無所謂了,以后月夜身邊的永遠不再是我。若說有所謂……”——我愿是再見你時,能夠用上那無水胭脂。

“若你愿意,依然是你。”身后一段清冷的聲音傳來,帶著幾分我所不熟悉的霸戾之氣。

“我不愿。”我轉過身去面對著月夜,望著那張熟悉的臉漫漫說道,“月夜,南垂四將之戰,是我最后能為你做的。這八年來的任務,換我今后的自由,你可允我?”

“你從來都是自由的。”月夜面無表情,雙眸緊鎖著我的眼睛,有些悵然若失地道,“我沒想過,你的回答會是‘不愿’。”

是啊,月夜給過我自由。只是,以前的自己被束縛了心,即便天涯海角也是不得自由。而如今,既然他已經允諾,那么從今以后上窮碧落下黃泉,我白馬都不再是夜郎城里的弒獸將軍。

至于我的回答,如果,我沒有遇上枯葉……

“我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月夜,我希望你也能快樂。”回望一眼月夜,我認真而懇切地說出我如今唯一所能給他的祝福。

“我會得到夜郎城的,可我想問你的是……”他眸光黯淡下去,遲疑了一瞬接著道,“他給了你快樂,是嗎?”

我移開目光看向路邊的青竹,驀然就想起了昆侖山半腰上的那些冰晶翠竹。當時沒有看得真切,可它們在我腦海中的模樣卻愈加的漂亮。

我深深換了口氣,坦然回答道:“不僅僅是快樂,更重要的是滿足、是安心、是歸屬,很多很多,月夜……”

“不要再說了!”月夜聲音陰冷,轉過身背對著我,“你可想過,我們之間八年的所有,難道不夠多?”

我很難過,從未有過的難過。可心,已經不會再為面前這個人疼痛了。

八年的相守并非不夠,只是那相守從來都只是我的一廂情愿罷了。而月夜,他現在這樣對我放不開手,或者不過是為了找到一個可以與之比肩的、夜郎城未來的女主人。

“對不起。”我做不了那高高在上的夜郎城王妃,所以除此之外,無話可說。

言畢,我轉頭瞧了一眼月夜,他仍是背對著我的姿勢。有風輕拂過來,微微牽動他的衣袂。

白衣翩飛,往事不可追。

既然彼此要的是不一樣的未來,那么分離就是必然的結局。早一刻與晚一刻,都不會有什么不同。

我回過頭來抬腳往前走,猛然卻聽身后那個冷若冰霜的聲音幽幽一句:“別讓我再遇上你和他,否則……”隨后的,便是一陣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我不敢回頭去看那人,只是在心下默默一嘆:

“月夜,永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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