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失聲
醫院。
清風拂過美茜的倦容，悄然聽見她用著微弱的聲音呼喊著一個人的名字。
“光顏。”
“光顏。”
恍惚間，美茜迷糊地睜開了眼睛，眨了眨幾下，雪白的天花板映入眼眸之中，周圍的顏色越來越清晰。
“這是在哪？”
美茜的氣息逐漸變強。
“教練醒了！”
“快去叫醫生，教練醒了！”
病牀旁那些跟猴一樣的隊員歡呼雀躍著，衛二哥則已經跑去叫醫生了。
美茜掃視著周圍，隊員們的面孔一一入眼，那場噩夢真的已經過去了，可還有一人沒在她面前。
“光顏呢？”
美茜急促地問道。
這一問，令衆人啞口無言。
美茜立馬意識到情形有些不對勁，她迅速爬起牀，找著自己的鞋子，還一遍喊著：“我要去看他，我要去看他。”
衆人連忙喊著：“教練，教練。”然後慌忙阻止她下牀。
不一會兒，醫生跑了進來，美茜這才罷休。
檢查進行得很快，醫生一本正經地對著衆人說道：“已經完全康復了，可以辦理出院手續了。”
哦吼！
衆人歡呼著，可美茜不顧其他，下了牀，找了鞋，就抓著醫生的手，激動地問道：“跟我一起的那個男的呢？他怎麼樣了？”
醫生被搖得厲害，連忙將美茜的手拿開，說道：“請你情緒穩定點，我纔好說。”
衆人也是，都在勸教練不要太激動，冷靜下來。
醫生見美茜安靜了下來，就緩緩開口道：“他在那一天送進醫院的時候，就因爲受傷太重，不治身亡了。“
醫生說完，連忙補充著：“這位病人，你要冷靜，你要冷靜。”
那消息如雷轟頂，話音剛落，美茜便怔怔地後退了幾步，身子一軟，要不是隊長李源眼疾手快，差點癱坐在地板上。
死了？
那個翩翩少年，那個思念至極的人，怎麼可以死呢？
十年孑然一身般的生活都可以扛過來，爲什麼可以剛剛擁有的時候死去呢？
“不對，醫生，教練指的是我們的光顏教練。”
隊長李源插話道。
美茜聽到這話，又回了一點神來，瞪大著眼睛看著醫生。
醫生也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自己的頭，喘了口氣說道：”原來你們說得不是那個姓章的啊。“
衆人連忙點頭，美茜的眼中也放著光。
“那個叫光顏的病人沒有性命危險，但有些情況，目前還在檢查當中。”
醫生說道。
“什麼情況？”
衆人問道。
“他在哪！”
只有美茜抓住了醫生的袖子，問道。
她要見他，無論他變成什麼樣。
一聽到病房號，美茜便再也不顧其他，拔起腳步便朝樓上走去，一路上跌跌撞撞，引得一些人不滿地說著，但美茜眼中哪有那些人，她只想去見他。
她不遺餘力地爬了幾樓，又衝著到了病房門口，在即將要推開房門的剎那，美茜卻停下了步伐。
咚，咚。
她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很快，每躍動一次，緊張的血液就流淌一遍全身，緋紅色的臉龐上，笑容都已經凝固。
他會是個什麼樣子呢？
全身繃帶？
還會有血跡？
“教練。”
身旁忽然有人喊道。
美茜回頭才發現，這些小子們已經尾隨在身後了，就連那個一本正經的醫生也被拉了上來，他們都在等待著自己推門而入。
美茜再次將頭撇回來，仔細揣摩著眼前的房門，它是那麼的白淨乾淨，讓自己不由自主地閉上了雙眼。
“呼。”
美茜深呼吸之後，用手緩慢地推開了房門。
那張自己期盼已久的臉，那張在夢中總是能見到的笑臉，一點一滴，一條一線地注入進自己的雙眼之中。
沒有繃帶，沒有血跡，有的只是那張堅毅無比的。有的只是他安詳的笑容，將美茜所有壞的打算都給沖刷掉了。
他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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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茜一步步地朝光顏靠過去，剛纔凝固的笑容逐漸融開，這一剎那之中，在美茜眼中，這裡不是病房，這裡是春風十里的長亭，而她等到了歸來之人。
“你，還好嗎？”
美茜開口問道，聲音細膩好聽。
衆人沒有再跟過去，這是屬於他們兩人的專屬世界。
光顏沒有回話，就那般神情地看著美茜。
“怎麼不說話呢？”
美茜再次問道，此時她已經站在了光顏身邊，她俯身，伸手去撫摸著光眼的臉頰。
“你怎麼不說話呢？”
美茜溫柔地問道。
此時在身後的醫生再也忍不住了，他緩緩開口：“這位病人聲帶受損嚴重，已經不能再說出話了。“
失聲？！
衆人聽到醫生如此說，都將目光放在了教練身上，生怕她扛不住這一次打擊，昏了過去。
可美茜沒有任何表示，她就那樣柔情地看著光顏，與光顏那雙漆黑的雙瞳對視著，沒過多久，兩行清淚從美茜的眼眶之中流出，滴在潔白的牀單上。
衆人不會知道那淚水之中的含義，除了眼眶也紅透了的鐘晉雲。
那一刻，鍾晉雲看著躺在病牀上的光顏，他想起了顏夕，那個玉潔冰清的女生令他曾經魂縈夢繞。比起他們之間的過往，教練這淚水之中多少還有些萬幸的開心吧。
所謂比起生離死別，這番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吧。
“夜空中最亮的心，能否聽清，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獨和嘆息。”
鍾晉雲緩緩開口，唱出了光顏最喜歡聽的那首歌，他雖五音不全，但足夠引起所有的共鳴。
光顏說不出話，他只能將目光鎖死在鍾晉雲身上，片刻都沒有離去，他隨著鍾晉雲的節奏而呼吸，腦海中一次又一次閃過這十年的光景。
“我寧願所有痛苦都留在心裡，也不願忘記你的眼睛。”
終於，終於，
在鍾晉雲唱完尾音的剎那，光顏的淚水再也抑制不住，傾盡所有情緒而發。
在自己最孤寂，最潦倒的那十年之中，他有一把破吉他，他能在每個難以度過的黑夜之中艱難撐到天明，他唱著這首歌唱了好多年，唱過了無數看不到未來的日夜。
命運給他開了一個多麼大的玩笑。
在最鍾愛籃球的年紀，他斷腿了。而如今，他最喜歡唱得歌卻再也唱不出來了。
十年前，他心比天高，未來一片光明，可如今他什麼都沒有。他甚至沒有辦法回答身邊人對他的問候，他甚至沒有辦法對這個等了他十年的女孩，說一句’我愛你‘。
他的身體顫抖著，美茜便將他攬入懷中，撫摸著他的頭髮。
就在那一秒，這個忍受了十年不如意的，快要30歲的男人，在美茜的懷抱中，痛哭著，不顧著所有人的眼光，涕泗橫流。
可衆人都知道，這一頁已經翻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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