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城,雅安幼稚園的某個角落。
“喂,你這個沒人要的小孩,也敢跟我們搶玩具?”某個稚嫩的聲音囂張地說著,他的面前,是個一身狼狽的小男孩,與人扭打得衣服上全是灰塵,甚至還有幾次擦破了,他卻沒哭,只是緊咬著下唇倔強地看著圍著他的人。
他不是沒人要的小孩!他的爸爸媽媽沒有不要他!只是……只是……提前去了天堂,才不是不要他了!
“看什么看呀!沒有要的小孩,就乖乖地躲在角落里好了,你憑什么跟我們搶玩具?憑什么找別人玩?再讓我看到,我就把你衣服都脫了!”小男孩的語氣里,有著異于同齡人的霸道,說起話來也是一套一套地,他覺得這樣子挺威風,卻考慮不到,這樣的話語有多傷人。
被打得坐在地上的小男孩眼眶微紅,卻始終沒有哭,只是倔強地抬頭看著圍在他身邊的幾個小男孩,不斷在心里重復著……我不是沒有人要的小孩。
他原本也有個幸福的家,可是……某一天,爸爸媽媽去上班之后,就再也沒有回來了,親戚最后捧回了兩個黑漆漆的盒子,上面鑲嵌的爸爸媽媽的照片,他看不懂是怎么回事,只是聽說著沖著爸爸媽媽的照片磕頭,然后……
那現個黑盒子被埋了起來,他也被舅父帶回了家,離開熟悉的幼兒園。直到那一刻,他才終于明白了,周圍人說的‘爸爸媽媽再也回不來’是什么意思,他沒哭也沒鬧,安安靜靜地在舅父家待了一個月之后,他被送進了雅安幼稚園,天天被眼前幾個小霸王欺負。
他并不是找不過他們,而是……不想打架,因為,在媽媽不見的那天,他曾經答應過媽媽,再也不會跟小朋友打架,再也不會讓媽媽擔心……
就算,媽媽不在了,他也不能違背自己的諾言。
他,俞承峰,要當個信守諾言的好孩子,絕對不會再讓爸爸媽媽為他擔心!
那個領頭的孩子,被俞承峰倔強的眼神盯得有些心慌,抬腿又要上前去打他,這時,一個小女孩的聲音響起,說話的內容讓他們嚇了一跳。
“喂,你們幾個,又仗著人多欺負比你們小的孩子,不覺得丟臉嗎?”江亦柔稚嫩的臉龐上,是冷冷的嘲諷之色,看得那幾個男孩都喏喏地低下了頭,一句話都不敢回。
“江亦柔,你不就仗著你哥哥……”
“對呀,我就仗著有哥哥幫忙,你有本事找我哥哥的麻煩去!”今天五歲的江亦柔,跟俞承峰是同班,平時沒有說過一句話,可她也實在看不過去他老被這幾個大孩子欺負。
江亦柔的哥哥就在隔壁小學上一年級,是附近有名的孩子王,以前有人不長眼睛欺負了江亦柔,莫不是被他揍在地上爬不起來,現在,都沒有敢招惹江亦柔,就怕沖撞了她哥那個小霸王。
幾個小男孩沒敢再多說什么,灰溜溜地逃走了,留下江亦柔與俞承峰遠遠對峙。
“俞承峰,我看你也不是個不會打架的主,怎么就老不還手呢?那幾個人,你不還手他們就會一直欺負你的。”她有些不明白,俞承峰明明每次都會怒得眼睛都要噴火,可是,卻從來不會還手,就算被打傷了也不會哭。
明明不是個軟弱的人,他為什么總是被動地挨打呢?
對俞承峰,她心里充滿了好奇,想要靠近,他卻從來不讓任何人靠近,不論是在教室還是在餐廳,他總是一個人安靜地坐在角落,做好自己的事情之后再安靜地離開,被人欺負了也從來不向老師報告。
十足的一個怪人!
她心里有些生氣,無法理解他這樣的行為,偏偏俞承峰還像個悶葫蘆一般,只會盯著她看,眸子里分明有著不甘心的火花,就是不肯跟她說一句話。
“你不想跟我說話就算了,我還不想理你呢!”一番好心被人忽視,江亦柔立時氣得嘟起了小嘴,可愛的小臉蛋鼓成了小包子,氣得轉身就要跑開,身后卻傳來一道類似于嘆息的聲音。
“我答應了媽媽,不會再打架,不會再讓他們擔心……”聞言,江亦柔馬上轉回身來,好奇地看著她,一步步走到他跟前。
“可是你被人欺負了呀!那你回家去跟你媽媽解釋一下不就好了?”江亦柔還是覺得奇怪,誰的媽媽不疼愛自己的小孩,每天都被弄得一身狼狽的回去,難道都不會擔心嗎?
“爸爸媽媽……都去天堂了,我見不到他怎么,也不可能跟他們說話了……”俞承峰的聲音落寞得不行,‘去天堂’這話江亦柔聽得懂,因為,奶奶過世的時候,媽媽也是這樣
告訴她的,不管她怎么哭鬧,奶奶都再也回不來了。
聽到這里,她覺得眼前的男孩倔強得讓人驚訝,胸間還泛起了絲絲心疼。
“擦擦臉上的灰塵,以后……跟我一起玩吧!有我哥哥在,他們就不敢再欺負你了!”江亦柔伸手將俞承峰拉起來,理所當然地說著。
“可是,我是男孩,怎么可以讓你保護……”俞承峰有自己的堅持,可是,看著江亦柔,他卻又忍不住想要靠近。
他一直都沒有朋友,這樣的孤單,他不想再繼續了……
“笨!我才保護不了你,是我哥哥保護我們!走啦,我陪你去洗手!”江亦柔才不管他同不同意,拉著人就走,從那以后,她跟俞承峰就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那個小男孩也沒敢再來欺負俞承峰。
俞承峰以為,他會一直這樣和江亦柔在一起,每天都期待著能快點去幼兒園,因為……他喜歡江亦柔,有些霸道,可是,內心卻很溫柔,他一直孤獨的心,被她一點點溫暖著。
可是……一個寒假之后,舅父家要搬到B城,他也不得不跟著一起走,他舍不得離開雅安幼稚園,因為那里有江亦柔。
開學那一天,就是他離開的那一天,他趁舅父一家不注意,悄悄跑回幼稚園想跟江亦柔告別,可是……卻找不到她。
失望地離開之后,他便再也沒有回到過那里,直到十八歲那年,他離開舅父家,獨自前往A城念大學。
他并沒有告訴舅父他考上了大學,通知書也沒有讓他們看到,舅母嫌棄的眼神他不想繼續忍受,可是,他并不怪他們,畢竟,自己能夠平安長大,也多虧了舅父舅母的照顧。
雖然,他們拿走了父母留下的大筆賠償金,還總在自己面前哭窮。
現在,是他該離開的時候了!
背上自己簡單的行李,簡單地說了一聲‘再見’之后,他獨自來到A城,一邊讀大學,一邊打工養活自己。
他的心里,一直都藏著那個小小的身影,那個有點霸道其實卻很溫柔的小女孩。
她現在人在哪里?過得怎么樣?還……記得他嗎?
俞承峰坐在吧臺灌下一大口啤酒,對于心頭那淡淡的卻一直揮之不去的思念很是惆悵,甚至有些郁悶。
當年的小姑娘現在跟他一般的年紀,還不知道身在何方,他想念又能如何呢?徒增煩惱罷了!
“嘿,峰小子,原來……你也有這么憂愁的一面?從實招來,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咱兄弟可以幫你去追呀!”一道黑影直接趴在了俞承峰肩上,熟悉的聲音讓俞承峰無奈地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直接一拳往后送去,肩上的人靈巧閃過,在他左手邊的高腳椅上落坐。
“好兄弟就是用在這個時候的嘛!”男人特意笑得露出滿口白牙,那模樣……別提多壞了,看得俞承峰的白眼忍不住一翻再翻,恨不能一腳把這家伙給送到酒吧門外去。
他已經有點郁悶了,身邊這家伙,只會讓他更郁悶而已!
“阿峰,瞧你這德行,是當真看上哪家姑娘了?也介紹給我們認識認識,別小氣嘛!”右側倚過來一個人影,那語氣,那神態,實在是有夠妖孽,俞承峰白眼翻得更歡快了,心里有一種想要迅速逃離的沖動。
這兩個損友!
“去你丫的!給我坐正了,大爺我可不是你家的靠墊,還帶保溫功能的!”俞承峰被這兩個家伙左右一夾功,哪里還傷感得起來,沒好氣地左右同時出拳,給予最熱情的招呼。
“喲,傲嬌啦?”
“去你大爺的傲嬌!老子純爺們!”
“哈哈哈哈……”三人同時大笑起來,酒保送來一大扎生啤,為三人斟滿。
“干杯!”三人舉杯相撞,豪爽地一口灌到見底才松口,直呼痛快。
這兩個男人,是俞承峰最好的朋友,亦是可以性命相托的兄弟,自己無親無故,心理上,早已把這兩人當成了自己的親人。
這兩個人,一個是靳遙,一個是田羽,他和田羽在A城,靳遙在M國,因一次在國內的任務而認識田羽和俞承峰,點水之誼,幾年后卻是相交至深,只要有假期,他便會直接飛到A城與兩人見面。
“嘿,小子,真的動春心了?快說說,什么樣的姑娘能把咱們俞大帥哥迷倒呀?”靳遙神經兮兮地蹭到俞承峰肩上,刻意裝出嫵媚的語調,還惡心巴拉地在俞承峰耳邊吹著暖氣。
那模樣……
“滾你丫的!少惡房老子,雞皮疙瘩掉一地了
!”俞承峰猛地打了個冷顫,抬腳就踹,靳遙的身手卻是更加靈活,腰一扭就閃了過去,又嘻嘻哈哈地湊上前來,完全沒有消停的跡象,整得俞承峰連嘆三聲,恨不能一棒槌把這家伙給敲暈了了事。
“阿峰,說說吧,指不準我們真能幫你呢?”田羽也很是好奇,俞承峰這個人,平時雖然有些沒正形,可是,對待感情卻是絕對嚴肅,永遠也不可能成為游戲花叢的男人。
貌似,他們三人都沒有這種興趣,況且……他田羽身上還背負著一個重大的秘密,更沒有可能花心了。
“怕了你們了,其實……我也分不清對她是什么樣的感情,我已經有整整二十二年沒有見過她了,連她現在在哪兒都不知道呢!”他不是沒有想過尋找她的下落,可是,這樣刻意而為之,他自己或許能得到滿足,可是,對那個女孩而言,卻是一種不尊重。
所以,就算自己現在是個私人徵信社的老板,也從來不曾動用過相關的手腕來尋找她的下落。
如果有緣,他們一定能夠重逢的!
“二十二年?小子,你可以啊,五歲就談戀愛了,要不要這么早熟的?”靳遙一聲怪叫,咕嚕咕嚕地又灌下一杯生啤,用看怪物的眼神盯著俞承峰,那刻意裝出來的驚訝模樣,實在是……很欠扁。
“戀愛你大爺的!那時我們在同一個幼兒園同一個班級,她幫了我一個忙,我們就成了朋友,可后來……我搬家了,她也轉學了,現在,我連她的名字都記不起來了……”想想都覺得郁悶,他明明一直都對那個小女孩念念不忘,可是,居然連她的名字都沒記住。
挫死了!
兩人又是一陣唏噓,話題很快就轉移了,靳遙是個自由人,向來是來去自如,俞承峰也全無牽掛,想工作就工作,想放假就放假,只有田羽,肩上扛著一整個家族的重擔,甚至還……
“兄弟,你的偽裝還要要持續多久?總不能一輩子都這樣吧!你也在奔三的路上了,結婚這件事情早晚得提上日程,你該不會真要‘嫁’給某人男人吧?”俞承峰不懷好意的眼神在田羽身上溜了幾圈,還刻意猥瑣地輕撫著下巴。
“嗯,穿上婚紗,肯定比女人還美……”話還沒說完,他就已經被田羽一腳給踹到地上去了,兇手卻仍是優雅地坐在那里轉著他身前的啤酒杯。
“阿峰,剛剛說什么呢?沒聽得太清楚!”不知道這個是他的禁忌么?
“嘿嘿!沒!田大爺您一準是聽錯了,小的什么都沒說呢!”俞承峰一副點頭哈腰的樣子,麻利地站起身來重新落座。
三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近況,不時嬉鬧一番,時間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晚上十一點,三人起身結賬往外走去。
剛走到門口,田羽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他微微皺眉看了一眼屏幕,似乎輕嘆了一聲,還是認命地按下了接通鍵。
“江秘書。”
“總裁,您要的文件我都已經整理好了,可以的話,能不能麻煩您現在跟我回公司一趟呢?今天不簽署完成,明天的工作不好開展呢!”電話里的聲音清冷而驕傲,而且讓人身臨其境,仿佛……美人就在眼前。
呃……確實,已經到眼前了!
“總裁,請您跟我回公司趟,秘書處和總裁辦的職員都還沒下班呢!”眼前的冷美人,正是田羽一個月前才高薪聘請的秘書處經理江亦柔,她的工作能力毋庸置疑,女王氣場也不容忽視,那高高在上的女神氣質,讓在場三個男人都忍不住猛吞了一口口水。
“……”田羽默然,接著便是優雅一笑,“沒問題。”某個無良的總裁,終于記起自己今天下達的命令……事情做不完,都不必下班了。
結果,他卻偷跑出來喝酒,把總裁辦和秘書處一干職員晾在公司喝西北風。
“總裁,您就算要出來,麻煩也請注意一點形象!”說罷,還很不客氣地上下掃描了一圈,“別隨隨便便把您的女人味給收起來!”
看來,眼前的冷美人也是知道田羽秘密的人。
“OK!”田羽早已習慣了江亦柔的作風,除了剛開始微不足道的尷尬之外,他接下來的表現都已經是游刃有余了,女人味……完全沒有問題。
然后……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俞承峰抽了。
“小柔兒,我終于又見到你了!”經過再三確認,又細細與記憶中的小女孩進行一一比對,他十分確定,眼前女王氣場十足的冷美人,正是當年在幼兒園幫他解圍的小女孩。
江亦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