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城玄曦脣角略略上挑,道:“既然這樣,你隨我出去吧!”
伍俊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雖然他一直在想著出去,但是,司城玄曦這麼輕描淡寫的,他倒不確定起來,他狐疑地道:“你就不怕我出去之後陽奉陰違嗎?”
司城玄曦挑挑眉,淡然道:“西啓大軍指日就到,陽奉陰違也好,慷慨赴難也好,總是上戰場,來不得的虛的。我既放你,自然信你,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他是可以殺了伍俊鵬,但是,駐防軍一直由伍俊鵬帶領,臨陣換將不是什麼好事,現說,伍俊鵬現在被逼到這份上,除了在戰場上立功以求司城豐元的網開一面之外,他也沒有別的路走。再說,司城玄曦從伍俊鵬的身上,還能看到幾分血性,要不是這樣,當初他也不會關了伍俊鵬這麼久而不殺。
但是放了伍俊鵬出來之後,司城玄曦並沒有讓他回他的駐地,伍俊鵬心中也明白,既然駐軍已經開拔,那是荊無言已經把大軍給拉過來了,就算是爲了避嫌,他也只能等著,他可不信司城玄曦真的會這麼信任他。
司城玄曦讓伍俊鵬下去休息,自己回到帥帳之中,不過片刻,洪希明就來到了。
對於洪希明,司城玄曦並沒有多說,他直接把洪希明召到地圖前來,在崇昌嶺的地方,用手指著,道:“現在,西啓的先行人馬已經到了這兒,但目前還在西啓境內。再過一天,就要進入東夏境內。崇昌嶺的駐防早在四年前就被陳東鋒撤回,現在可以設伏的地點有四個,你自己選,然後便宜行事。但有一點,只能一次攻擊,不能二次設伏,不論能吃下多少,必須馬上回來!”
洪希明對司城玄曦一百個不服,但是,他是當著整個右翼前軍答應和司城玄曦比一比的,這時候一肚子的不忿不滿不甘加不屈,對司城玄曦的話不免有些牴觸,也顧不得上下之別,當然,他心裡本也不認可這個上下之別,提出疑義:“對方兩萬人馬遠道而來,人困馬乏,我們雖然人少,卻是精兵,爲什麼只能一次攻擊?借地利之便把他們全部吃下豈不是好?”
司城玄曦看了他一眼,道:“對方是人困馬乏,我軍要遁形隱跡,等設好伏之後,並沒有多少等待的時間,你的是精兵,你當這兩萬人馬就一定不是精兵麼?在人數上我們少過他們,在銳氣上他們不輸我們,而他們的後續兵馬只與他們相隔十里。若是戰事膠著下來,他們後軍也會到來,你想把幾千將士全葬送嗎?”
洪希明其實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不服氣,司城玄曦冷冷道:“身爲將領,對屬下將士的性命豈可輕率?全殲和大敗,結果是一樣的,都是挫敵之威,你當我真是要和你行意氣之爭?我不動你不殺你不罰你,只是不想做自斷臂膀的事情。你既是鎮東軍將領,也就是我的人,是對抗西啓軍隊的一份力量。崇昌嶺的地形想必你也熟,你來選。”
洪希明沒有說什麼,他看著地圖,眼中現出一份震驚來,燕王以前來過燕州嗎?他怎麼會對崇昌嶺地形這麼熟悉?這幾個點,都是最適合設伏的地方。壓下心中的疑惑,他指著地圖上一個地方,道:“我帶人在這裡!”
司城玄曦點了點頭,道:“兵貴神速,你趕緊出發。”
洪希明提出疑議:“這兒有兩條路,我設伏的地方,只能是其中一條,如果他們不是走這條路呢?”
司城玄曦淡淡地道:“既然你選這條路,我自然在另一條路設伏,他若不從你這條路而來,你便引軍回來就是!”
“這可是你說的!”洪希明的不服還是沒有半點減弱,甚至暗暗惡毒地想,若是西啓軍真從另一條路而來,那司城玄曦也只有五千人馬,以五千對兩萬,即使是佔了地利,只怕也不輕鬆。就算要撤軍,西啓軍必然緊緊綴在後面,死咬不放,那狼狽境況,可以想像了。
同理,若是自己這邊遇到,一樣不會輕鬆。
司城玄曦淡然道:“自然。你能引兵回來,保存實力,他日戰場多殺幾個敵寇,也是一樣!”
洪希明立刻轉身出帳,他祈禱,讓那些西啓賊子從司城玄曦設伏的那條道走吧,不是他怕死,而是,他要看看司城玄曦狼狽的樣子,最好是他能在那場戰裡全軍覆沒,陳將軍在天之靈必然欣慰。
至於自己那條路,如果西啓軍來到,他必然也會一樣狼狽或者全軍覆沒,但是,將軍難免陣上亡,戰死沙場,又有什麼了不起?
司城玄曦凝神在地圖上細看了看,略點了下頭,自語道:“還好,有幾分眼光。只要是一股力量,我便會用起來!”
他選擇四個伏擊點時已經分析過優劣,第一個點,在東夏邊境,也是西啓軍最不會懷疑有埋伏的地方。那兒固然好,但時間肯定來不及。第三個點,地理環境太過於複雜,西啓軍帶兵的將軍若是謹慎一點兒,不一定會走進伏擊圈。若是他們拉長陣形,伏擊的目的達不到不說,還會很危險。第四個點,已經到了隆息縣城的邊緣,離自己這邊近,是可以從容設伏,但是效果要差很多。
洪希明選的是第二個點,那兒雖然是兩條路,有一支人馬極有可能是白白埋伏了,而另一支人馬又會很吃力,但是無疑,那兒地形對己方有利,而且,正因爲有兩條路,也不易引起西啓軍的警惕。
所以,洪希明還是有眼光的。
他現在手中的力量太少了,雖然已經讓荊無言調爲了駐軍,又讓伍俊鵬在無奈之下答應歸攏,可是現在,他還是隻有二十六萬人,西啓先行兩萬已經到了崇昌嶺附近,先鋒大隊十八萬緊隨其後,一百萬大軍也已經到了皎月郡,這是全面性壓制的兵力,區區二十六萬人馬,怎麼對抗一百二十萬?對方就算用人肉戰術也能把他們給堆死。
上次雲霄說要送他五十萬人馬,他雖知道雲家要辦到這件事不難,但是,雲霄說全是東夏子弟,他便只好苦笑了,試問東夏兵部,每一兵每一卒,無不已經記錄在案,雖然得到消息,原九門提督王金斗已經帶著五十萬人馬向西進發,只是,王金斗不比陳東鋒,也不比伍俊鵬,這是司城豐元真正的嫡系,而且,如果司城玄曦猜得不錯,王金斗的人馬一定不會接近安唐郡,能在餘寧郡駐下觀望,就已經很不錯了。
司城豐元不可能再把這五十萬人送近司城玄曦這邊來,他會防著司城玄曦手握重兵之後的變故,雖則現在西啓兵臨城下,可司城豐元遠在京城,猜疑之心自然更加厲害。
雲霄,他真想雲霄了,現在形勢越來越嚴峻,鎮西軍表面是歸服,但上下離心,駐防軍雖然被荊無言誆了來,而且,伍俊鵬被逼之下也同意了帶駐防軍作戰,可誰能保證到時候不出紕漏?戰場上的一點點紕漏,那是萬劫不復。
他,還能再見到雲霄嗎?
想到雲霄,司城玄曦心中又痛又酸,他腦海中不自覺浮上雲霄的影子,容貌秀雅,淡然含笑,淡定從容,目光清澈深遠,和她在一起時,心中安然而平靜,他是真的希望,東夏無戰事,百姓無浩劫,人人安居樂業,他,可以陪著她,哪怕耕織於荒野,布衣芒鞋,也好過他身爲東夏燕王,受兄弟排擠,受政務所累,外表無比榮光,內心無比蒼涼。
“霄兒,你現在在哪裡?”司城玄曦輕輕喟嘆一聲,錚錚鐵骨,也有柔情,雲霄是他心中最柔軟的角落。
帶兵出征,以拒西啓,他不悔,可是,他卻深知,他欠雲霄的,他欠她一份深情陪伴,欠她一份平靜生活,欠她一個承諾,可是這些,他還有命去還嗎?
司城玄曦下意識地把脖子上那個貔貅玉佩拿下來,又從懷中貼身處拿出另一塊,兩塊並在一起,細細撫摸,這雄貔貅玉佩,曾經佩戴在雲霄身上,後來,她用它向他換了天香樓。那時候他還不知道她,她亦不知道他,世事就是這麼玄妙,那塊玉佩的雌佩,他還沒有給雲霄。
以前總覺得會有無數的時間,無數的機會,原來,當時間和機會被一件事牽扯的時候,有的也許只是永遠的遺憾。
他不希望有遺憾,也不想失信於雲霄,可是形勢啊,形勢卻不以人的意念爲改變。這種敵強我弱的局面,就算他窮盡一生智計,耗盡滿腔心血,能改變嗎?這時候,他深感自己的無力和渺小,也深感在皇權之下,很多事情,不是你不想,便能不做,不是你不願,便能拒絕。
與雲霄做一對平凡夫妻,****相守,是他心中的夢,可他不知道,這個夢有沒有實現的那一天。他還有命等到那一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