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山,夕陽的余暉灑在芝闌館的每一個角落。
工人們在忙著這一天的收尾工序。
白玉書喚過滿頭是汗的兒子和溫鹿鳴。
“你們兩個早點回去洗洗歇著,瞧你倆,全身灰塵,趕緊回去吧!”
白振軒和溫鹿鳴向白玉書拱手作揖,正要離去,白玉書又叫住了他們。
“振軒,明兒你就不要到芝闌館來了,三朝回門要準備的東西多了,不好怠慢了新娘子。鹿鳴,你這回就不要再回鄉下去了,你父親還在白家做先生,難道白家還少了你一口飯不成?等振軒雙回門后,你倆就重新一起跟著你父親攻讀課業,大比之年蟾宮折桂,才是正經。”
白振軒和溫鹿鳴面面相覷,不應聲也不拒絕,拱手作揖先再說。
辭了白玉書,二人并肩出了芝闌館,于寶芳園內分了手,各回梅香塢和靜宜齋去。
溫鹿鳴回到靜宜齋正要洗漱,剛換下外衣,一條雪白絹帕便從懷里掉了出來。
他一怔,驀地想起昨日迎親之時,白云暖將這帕子遞給他擦汗的情景來。
一時,心里有柔軟的情愫涌動。
洗澡、換衣、吃飯,眼前不停有白云暖的影像跳脫出來。白云暖難得在他跟前展露的笑顏,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復呈現。
溫鹿鳴一時有些意亂情迷,不由自主將那帕子放到鼻前,只覺一股幽香沁人心脾。
房門突然被推開,溫詩任走了進來,溫鹿鳴嚇了一大跳,趕緊將帕子藏到身后去。
溫詩任愣住,繼而疑惑道:“鹿鳴。干什么掩掩藏藏的?”
“沒,沒什么。”溫鹿鳴支支吾吾。
溫詩任卻是大步流星走到跟前來,一把將溫鹿鳴的手從身后拉了出來。
見兒子手上攥著一條絹帕。溫詩任皺了皺眉頭,繼而松了手。半晌道:“鹿鳴,有些念頭不是咱們這樣的人家該動的。人貴在有自知之明。白老爺對咱好,那是他宅心仁厚,咱們不能失了分寸。這帕子還是盡早還了吧!門不當戶不對,貧富差距擺在那里,鹿鳴該趁早收了心思。”
溫詩任的話像鞭子鞭鞭抽在溫鹿鳴心上,他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呼吸也變得不順暢。勉強打起精神,笑道:“爹,你誤會了,這帕子不過是白小姐借我擦汗的,我這就拿去還了。”
溫鹿鳴說著低頭就往門外走去。
走到門邊又被溫詩任喊住。
看著兒子很是落寞的背影,溫詩任終是不忍,他道:“其實有想法也無不可,但一定要等到自己有資格的時候,比如蟾宮折桂金榜題名之時……”
聽著父親語無倫次,溫鹿鳴回頭給了父親一個放松的笑容。
“父親。”他說,“是你的想法太多了……”
被兒子這么一說,溫詩任反倒不好意思起來。可不是自己想法多嗎?當初自己巴巴地帶著兒子求白老爺收留。而今又恐兒子生出攀龍附鳳的心思橫加阻攔。
看來,真的是智者千慮。
然,終有一失。
不如,由他去吧,且隨造化。
這樣想著,溫詩任才稍稍松懈了神經。
白云暖為著白天在嫂嫂那里與允姑話不投機的事情,心里不安,彩星、沉林兩姐妹帶著戀奴過來玩耍,便只好相陪。
讓心硯教戀奴玩九連環。綠蘿、紅玉陪著彩星做女紅,自己則和沉林對弈。玩了一下午,才傳進晚膳。
彩星、沉林和戀奴也在聽雨軒一起用過晚飯。這才回別院去。
正擦洗了身子要安寢,忽見綠蘿鬼鬼祟祟地冒進里間。
心硯道:“干嘛走個路都貓腰彎身子的,你有那么見不得人嗎?”
綠蘿嬉皮笑臉,這才直起身子,向白云暖稟道:“我剛才瞧見溫公子在東角門探頭探腦的,那才叫鬼鬼祟祟。”
“說什么話呢!溫公子讀書人怎么會鬼鬼祟祟?”心硯斥道。
綠蘿蹙眉歪頭道:“不是回鄉下務農了嗎?哪里還是讀書人?”
白云暖心里暗忖,梅香塢和聽雨軒園門相通,溫鹿鳴如果要去找哥哥,必不會走聽雨軒的東角門,而直接去梅香塢的西角門,所以溫鹿鳴勢必是來找自己的。
這樣想著,白云暖便道:“我去瞧瞧。”
說著出了里間,心硯竟沒有跟上去。
綠蘿問道:“心硯姐姐不跟著小姐嗎?”
“小姐沒叫咱們跟著呀!”心硯是個識相的。
白云暖走到東角門,果見溫鹿鳴站在那里,手里攥著什么東西,猶猶豫豫的樣子。
走近了,才發現是一條白色絹帕。
“這么晚,可是來還我絹帕的?”
溫鹿鳴正出神,猛聽見白云暖的聲音,嚇了一大跳。
白云暖將手里的燈籠抬到溫鹿鳴跟前,瞥見他一臉驚慌失措,與他平日里穩妥溫文的樣子大相徑庭,不禁覺得好笑,便也不顧形象笑了起來。
溫鹿鳴紅了臉,整個人頓覺燥熱,他局促道:“白小姐笑什么?”
“自然有可笑的東西。”白云暖眼睛忽閃了一下。
溫鹿鳴一凜,聲息也矯情起來:“白小姐是在笑我嗎?”
“除非你覺得自己可笑。”白云暖收了笑容,有些玩味地看著溫鹿鳴。
溫鹿鳴竟側著身子,并不敢正眼瞧她。
白云暖便把手往他跟前一伸,道:“你這樣杵著做什么?到底是還也不還?”
“還什么?”溫鹿鳴一時懵了頭。
白云暖一怔,繼而好笑地聳聳肩,“那算了。”
說著將燈籠往溫鹿鳴手里一塞,“白家會缺一盞燈籠的錢嗎?比起不打燈籠走夜路摔跤花醫藥費,還是點盞燈籠吧!”
白云暖扭身進了東角門。
看著白云暖的背影,再低頭看看自己手里的絹帕和燈籠。溫鹿鳴有些不知所措。
自己不是來還絹帕的嗎?怎么絹帕未還,又白得了她一盞燈籠?
白云暖知道溫鹿鳴一直站在東角門邊目送著她,可是她沒有回過頭去。
她本來想挽留他就在白家呆下來吧。可是她竟沒有說出口。
一定是出于自尊驕傲之類矯情的東西。
但也許她心里仍過不了前世那段緋聞的坎兒。
那段緋聞葬送了她幸福的婚姻,葬送了翰哥兒的命。也葬送了她自己的命。
章思穎固然罪該萬死,溫鹿鳴也逃脫不了干系。
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你一樣該死。
從回廊一直走到廂房門口,白云暖站住了,她忍不住回頭瞥一眼東角門,溫鹿鳴還站在那里,燈籠的光如一點紅色的菊豆。
白云暖快速調回視線,心里有莫可名狀的情愫在涌動。
溫鹿鳴是善良的。是沒有錯的,可是自己這一世難道還要陷入與他的緋聞魔咒中而不逃脫出來嗎?
只有遠離他,和他沒有交集,她才是安全的。
一切親近和接觸,都可能變成曖/昧。
白云暖咬了唇,甩甩頭,阻止自己胡思亂想,于是抬腳進門。
走進外間,白云暖就愣住了。
白振軒正站在廳中,只穿了家常衣服。卻也長身鶴立,眉清目秀,好看得很。
“哥哥。你怎么來了?丫鬟沒給你看茶呀?”
白云暖說著就去給白振軒倒茶。
白振軒擺擺手,“心硯一見我來就躲開了。”
白云暖一怔,這丫頭倒是個明白的。
“她躲得好。今時并非往日,哥哥已是有婦之夫,難道還要與你剪不斷理還亂嗎?有道是相見不如不見。”
白云暖將茶遞給白振軒,又數落道:“你也奇怪,聽雨軒又不只有心硯一個丫鬟,心硯躲走了,你不會讓其他丫鬟給你倒茶?”
白振軒接了茶。又將茶盞往一旁桌上一放,煩悶道:“茶還是不喝了。本來就失眠,喝了茶就更睡不著了。”
“不是說春宵一刻值千金嗎?哥哥有美嬌娘在懷。怎么還能睡不著呢?”話一說完,白云暖自己就先不好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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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世的自己現今芳齡豆蔻,不過十三,怎么能與自家兄長說出如此放浪的話出來。
白振軒也被白云暖的話震住,繼而頗有些不可思議道:“阿暖懂得可真多,這么難說的話都被你說了出來。”
聽哥哥奚落自己,白云暖也有些懊喪,不由紅了臉。
又見哥哥心煩意亂,便拉了白振軒一旁窗下坐了,問道:“你這么晚來找我,所為何事?”
“為了心硯的事。”白振軒嘆了口氣。
白云暖皺起眉頭,立時嗔怪白振軒道:“哥哥,時至今日,你怎么還對心硯存了非分之想,咱們之前不都把話說明白了嗎?要保心硯平安無事,哥哥必須從今往后斷了對心硯的念頭,哥哥現今親也成了,新娘子也娶了,洞房花燭已過,只等三朝回門,怎么還來打心硯的主意?”
白云暖氣得腮幫子一鼓一鼓。
白振軒郁悶:“阿暖,你誤會了。不是我要打心硯的主意,是那王麗楓打心硯主意來著。”
白振軒竟連名帶姓稱呼妻子,其間不耐與厭棄可見一斑。
白云暖愣住:嫂嫂?怎么可能?白日的時候不是都和她說清楚了嗎?怎么哥哥面前,嫂嫂又使美人計討要心硯么?不能夠啊,看不出來嫂嫂是那樣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呀。(未完待續)
ps: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是你還沒有走,我就開始思念你。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