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枝頭,云星繚繞,夜鶯低吟,枝影晃動在窗前,蘇白兩家成婚已有了五年之久,這對佳偶無論人前人后都是形影不離,羨煞了許多的人,期間也出現外人看知不道的種種誤會,但倆人終是雙手緊握,相視一笑,輕語道,“恩愛兩不疑。”
夜色朦朧,睡榻上的連個人此刻卻全無了睡意,白嫻姬側身靠在蘇子卿的懷里,低聲輕問,“子卿,你在想什么?”
單手摟住懷中的女子,眸光透過窗戶直視窗外,“嫻姬……三日之后……”
玉指輕點男子的薄唇,更加貼靠在蘇子卿的胸膛,“我知道,皇命不可違,沒關系,還有三天相處的時間。”
“師父想必還不知道吧。”
“明天應該就會急沖沖的趕過來的。”忽然想到了什么,和衣起身,走到一個檀木柜前,翻找著什么。
“夜里涼薄,你穿這么少,起來做什么?”蘇子卿心疼的拿起外衣披覆在女子的身上。
翻找了一陣,終于翻出了一個木匣子,欣喜的笑了笑,遞到了蘇子卿的面前“差點忘了這個,給。”
“這是什么?”蘇子卿疑惑的結果木匣子。
“打開看看”
拿著木匣子走在書桌旁,點燃了燭火,輕輕的將木匣子打開,發現里面靜靜的躺著一卷畫軸,不解的看了一眼白嫻姬,慢慢將畫卷攤開在書案上,隨著畫卷的一點點展開,蘇子卿一震,僵硬著身子呆呆的望向畫卷的內容。
白嫻姬將手覆上蘇子卿的大掌,低垂眼簾,盯著畫卷緩緩說道,“這是兒時,子房為你我所作的畫,我本打算待到白首之年再拿出來與你和子房看的,可……天不見憐,這些年看到你對子房的思念,如今你就要征戰沙場了,我讓子房陪同你一起,也好做個伴。”
歲月流轉,原本華麗的畫面,如今也漸漸泛黃變得暈散開來,可話中的人兒,依舊歷歷在目,蘇子卿仿佛注意到了什么,執筆輕輕點蘸墨硯,“這是一卷未完之畫。”
說完,一行行小子就出現在了畫卷角落,“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蘇子卿。”白嫻姬隨著躍現的墨字一字一字的讀了起來,“你好像很喜歡這首詩啊,從小到大,總是能聽你念道。”
“是,”放下墨筆,吹干墨跡,轉身抱住白嫻姬,下顎抵住女子的頭顱,望著月色揮灑下的余光,“嫻姬,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靠在蘇子卿懷中的白嫻姬一聽此言,狠狠的打了一下蘇子卿,“我不許你死!你若死了,我便離開蘇家。”
“離開蘇家?去哪兒?”嘴角掛著笑意,低頭看著懷中的女子。
“我可不想當寡婦,離開蘇家當然改嫁了,不然還為你守喪啊。”白嫻姬賭氣的說道。
“也好,這樣我也放心了。”蘇子卿沒有因此而生氣,卻是露出了更大的笑容。
一把推開蘇子卿,白嫻姬撅著嘴,“你真的就忍心留我一人在世上?真沒見過你這么不負責任的丈夫。”
“是你非要咒我死,怎么能說是我想死呢?”輕刮女子的小巧的鼻子,又一把將女子摟在懷里,不管此去如何,嫻姬,我只希望你能開心幸福,這樣,不僅是我,子房也能放心吧……
次日清晨,蘇府前院便聽到白玄急沖沖闖入蘇府的聲音,其中還打倒了好幾個攔路了的家丁,一路來到蘇府的正廳,卻看到比自己起的更早的蘇子卿和白嫻姬,正優哉游哉的喝著茶,說著話。
“師父。”見到來人一路疾馳,起身走到白玄的身邊,“這么早是來和拙荊一起品茶嘛?”
拂袖一揮,擺開了蘇子卿的手,看了看一旁笑看自己的白嫻姬,又轉頭看著蘇子卿,“品茶?!你還有心情品茶?那么大的事情也不和我說一聲,還要我聽下人來報,你說你!……”
“師父,你先坐,”拉過白玄坐下,奉上了一盞茶,“此次胡虜欺我天朝,身為臣子,怎可坐視不管?”
“要管也是我管!我這就去找圣上說,此次我掛帥出戰!”拍桌就要起身,卻因太用力一時氣息叉了,猛烈的咳嗽了起來。
“爹,快喝點水。”一旁的白嫻姬趕忙扶著白玄坐下,遞過杯盞,“慢點喝。”
“我沒事兒!我好得很。”微微平復的白玄嘴硬的說道,“子卿要走,你也不勸勸?”。
“爹啊,男兒立志當以國為重,兒女私情怎么可以成為他道路上的絆腳石呢?更何況,爹教他武藝,難道就是要他什么都不管不問不理嘛?”
“子卿,你和我來。”見女兒執意,拉著蘇子卿便去了后堂。
直到走到后院,白玄才松手。
“師父,什么事情不能當著嫻姬說啊?”
“子卿,我問你,你非去不可?若你不想去,我可以……”
“師父,我想我的決定您不可能不知道。以前您經常教導我,要為國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如今天朝有難,您又……”蘇子卿實在不解的凝視著白玄
“哎,”白玄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你定是十分不解,我為什么如此反對,是因為嫻姬。”
“拙荊?”
“是,想必嫻姬沒有和你說吧,她其實不是我的女兒。”
什么!剛好路過的慕婧言突然聽到后院有人說話,便偷偷躲在一旁,沒想到卻聽到白玄說,白嫻姬竟然不是白玄的女兒……
看到蘇子卿驚訝的眼神,白玄無奈一嘆,回憶起了往昔,緩緩說道,“沒錯,白嫻姬并不是我的女兒,而是我義兄的孩子,當年,我兄嫂剛剛臨盆生下小小的嫻姬,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直到嫻姬三歲那年,先帝不知從何處得知我義兄歸隱的地方,發出了三道金令,不忍國家危難,義兄將一家妻小交給了我,孤身一人返回朝堂領兵出征……
——花籬小筑里,本應有的漫天飛花,香氣引蝶,卻在一瞬間變成了萬花凋零,兵甲無數環繞在側,此刻,木屋前,一對男女抱著自己剛剛滿3歲的孩童,身旁還有剛剛弱冠的白玄。
“孤將軍!現在天朝有難,還望將軍出山!”為首的穿著軍服的一個高大的男子站了出來。
白玄見孤君山向前邁步走去,連忙抓住他的手臂“大哥!你好不容易帶著嫂子隱居至此,難道真的要為了所謂的金令就要拋棄這些嘛?!”
孤君山沒有回頭,而是站立在原地,冷冷說道,“我不是為了金令才去的,我是為了天朝萬里江山,若連國都沒有,何來的家?又如何給我夫人以安康。白玄你記住,我妻女就交給你了,丈夫當立三尺之間,重信諾,守國家,保妻子。”
那一次,是我最后一次見到我的義兄孤君山,自此別后三年,無數戰況如潮水般涌入我的耳畔,而我兄嫂因日夜思念,癆病纏身不久便逝于人世,就在我埋葬兄嫂不久,邊聽到義兄受困于三峽口,叩別了兄嫂,背起了小小的嫻姬,直奔了關外的三峽口,可,我疾行了三天三夜,依舊還是晚了一步,胡虜圍困了他們,致使糧草斷絕,即使最后選擇了背水一戰也終究是同歸于盡,雖然折損了胡虜大半的兵力,卻……
待我趕到之時,只能看到奄奄一息的孤君山,杵著深埋半尺地下的長劍,看到遲來的我,孤君山本想抬手再摸一摸那可愛的女兒,終是無力的垂了下去……
“義兄!——”
那一戰之后,我便代替了義兄,經過了一年的苦戰,終于大勝了胡虜,班師回朝后,方知是有人想致我義兄于死地,可,先帝卻沒有更多的追查,只是對我大肆封賞,還封了我為玄武將軍,自此鎮守邊境,我獨身帶著幼稚的嫻姬,過了幾年的軍旅生涯,直到現在的陛下登位,我知道是該隱退的時候,功高震主的道理我還是懂的,可是想想,又有哪里可以去呢?
就這樣,我來到了蘇州城……”
聽完白玄的話,蘇子卿一下子覺得自己根本就不了解面前這個男人,為了一句承諾,竟然可以如斯……“既然如此,師父為何還要阻止我?”
“你是嫻姬的幸福所在,我要你安全的陪著她,當年我不能救我義兄,害的他們陰陽相隔,如今,我卻不能叫他的女兒再受如此的痛苦。”
“那師傅就更應該陪伴在拙荊的身邊,養育之恩如同再造。”
“不!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半生戎馬,已生無可戀,能看到她如此健康快樂的成長,就夠了,今后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就讓我為你們做些事情吧。”
“生無可戀?師父,你是有心里的人吧,若不是心中有人,怎么會這么多年都不曾娶妻,只是為了義兄的一句話,一個諾言?”蘇子卿抓住到白玄臉上的一絲遺憾,緊追逼問。
“不!我沒有,我心里只有對義兄的言諾,子卿,若你還認我這個師傅,就留下,三日之后,由為師帶你出征。”
“這……”蘇子卿正猶豫著要說些什么,就看到一個身影出現在眼前。
藏在后面的慕婧言震驚的捂住嘴,沒有想到事情是這樣的,一直以為玄哥……平復了一下心情,緩步走了出去。
“白將軍……”對著白玄俯身一禮。
“娘?!”“蘇夫人?”白玄和蘇子卿見到慕婧言的出現皆是一愣。
提步上前,白玄緊皺起眉頭,“你什么時候來的?”
“我是剛來的,路過就聽到你要替子上陣,”溫柔的看了一眼蘇子卿又轉頭看向白玄,“我的兒子,我最清楚不過了,一腔熱血,身為母親感到很欣慰。”
“你再說什么?!哪有身為人母會想讓自己兒子涉嫌的!”白玄不解的大喝道。
“白將軍,子卿自幼就同你日夜學武,你是信不過自己,還是信不過自己教出來的徒弟?”女子柔聲說道。
“這……哎,我是信不過戰場的殘酷。”白玄重重一嘆。
“子卿啊,你去陪嫻姬吧,我和白將軍好好聊聊。”
“是,母親!”蘇子卿看了一眼兩人,轉身離開。
“玄哥……”等到蘇子卿走后,慕婧言再也忍不住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玄哥,這些年,苦了你了……”
“你……你全聽到了?”
點點頭,慕婧言雙眸含淚,咿呀著嗓子,“玄哥,為什么這么多年過去了,你始終不告訴當年的緣由,你的不辭而別,你的未能守時,你的……”
“夠了!”打斷了女子的話語,白玄轉過身背對著女子,緩緩開口,“你現在已經是蘇夫人了,這些事,過去就過去了,沒什么可說的了,況且,我看到了你過得很好。”
“玄哥……”
在后院互訴的兩人一吐當年的種種過往誤會,只是忽略了也恰巧路過的——蘇鈺。
三天的時間就算分成一時一刻來過都顯得那么的不夠,天朝的旨意也隨著時間的推移,來到了蘇府的大門前……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來到了蘇府的門口,隔開了許許多多圍觀的百姓。眾人簇擁著走出一名手舉皇旨的兵甲男子,快步跑到蘇家的大門口,看著急急出來迎接的蘇子卿等人。
“當朝都督,蘇子卿可在?!”來人高聲喊道。
與白嫻姬一同遲遲感到的蘇子卿,跪在蘇鈺不遠的身側,“臣在!”
“今,外夷侵擾皇朝邊疆,致使百姓民不聊生,孤念民生之疾苦,嘆國家之安危,命,當朝都督為鎮南將軍,蘇子卿駐守邊境,驅退胡虜,以震我皇朝天威,解我百姓之苦!”
“臣定不負陛下所望!”蘇子卿垂首,接過皇旨,眾人也隨之起了身。
來將對著身后一擺手,一個小兵便端著一件戰袍送到了蘇子卿的面前,“蘇都督,哦不,應該稱為蘇將軍了,這是天威將軍的軍甲,本來自從天威將軍逝去之后,這套軍甲就由陛下收著,今日陛下特命臣下送與將軍,望將軍早日凱旋,班師回朝。”
白嫻姬上前含笑結果戰甲,隨即又退到蘇子卿的身旁。
“臣多謝天恩,不過,這天威將軍是?”蘇子卿不時就聽到來人提起天威將軍,可自己卻從沒有聽白玄提過,想必這應該是個名人,不免好奇的問道。
“也難怪將軍沒有聽過,聽說這天威將軍乃是白玄,玄武將軍的義兄——孤君山,倆人征戰沙場無人可敵,可惜,聽說天威將軍本歸隱,后因國難復出,卻不幸被奸人……”來將剛要說起那曾鼎鼎大名的孤君山,卻被旁邊的人一推,倆人眼神相互看了一眼,尷尬的說,“哎喲,您看我,”可當尷尬的眼神掃到白嫻姬的時候,卻發現白嫻姬此時的臉色慘白的可怕,“蘇少夫人,您沒事兒吧?”
若不是被人開口提醒,蘇子卿還震驚在剛才那段話中,轉頭看到渾身僵硬,臉色慘白的白嫻姬,一把摟在懷里。
“看來蘇少夫人有些不舒服,離啟程還有些時辰,蘇將軍,您先陪陪少夫人吧,屬下過會兒再來。”識趣的就要離開。
還沒有等人走,蘇子卿便顧不得他人的目光,當眾打橫抱起白嫻姬,疾步走回臥室,輕輕放在床榻之上,心疼的看著慘白了臉的妻子,想把戰甲從她懷中拿出,卻感覺到她死死的抱住,眼角不禁滑落了晶瑩的淚珠,刺痛了蘇子卿,“嫻姬……”
“這是……爹的戰甲……”多少年的麻木,多少年的痛苦記憶,此刻都不如親身再次感受。
“嫻姬……為我穿上吧。”……
“公子,該啟程了。”
安靜的屋內,蘇子卿此時已經脫下了一身儒衣,換上了一身銀色的戰甲,白嫻姬顫抖著雙手為他系好那黑色的大氅。
“嫻姬,此時縱有千言萬語,也不知從何說起……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轉過身,扶住女子的雙肩,深情堅定的看著低垂眼簾的白嫻姬。
可,白嫻姬卻沒有發出一言,只是愣愣的看著地面。
“公子,要啟程了——”外面的催促聲再度響起,蘇子卿笑了笑,雙手緩緩放了下來,走到床頭拿過了那柄隨身的佩劍,上面還掛著白嫻姬親手系上的劍穗,回首再看了一眼女子,便決絕的邁出了房間。
“你是?”看到一個陌生的面孔,卻穿得不倫不類,說他是下人,卻不知從哪兒找到的一柄長劍,可,若說是從戰出征的,卻穿著蘇家下人的衣服。
門口的男子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我是子房公子的貼身小廝,我……沒有名字……子卿公子!請讓我跟著公子吧。自從子房公子走后……我想代替子房公子照顧子卿公子……我……”
蘇子卿大手重重拍向小廝,“好!難得子房有你這樣忠心的人,不過,這戰場……”
“公子放心,小人全家上下就小人一人,孤苦伶仃,是子房公子見我可憐,便收我入府,還教我讀書寫字……”
子房,你就算在天上,也還是這么多事,“子房,你以后便叫子房罷。”
“多謝公子賜名!”
說完,倆人便一前一后抬步向門口走去。
“走吧。”接過遞來的馬韁,跨身上馬,最后再看一眼這古老榮耀的紅木門,已經那空蕩的倩影,嫻姬……“駕!——”
一行人如同來時的浩蕩,可此時為首卻多了一個銀裝鎧甲的英俊男子,高高的蘇州城墻之上,白玄迎風而站,癡癡的注視著這曾幾何時穿在另一個人身上的戰甲……
“駕!——蘇子卿!”就在長隊走出蘇州城,奔向那未知的邊境,身后一個女子大聲喊著那名為首之人的名字,“蘇子卿!我告訴你,你若敢死著回來,我必改嫁!——你給我記住!”
“將軍,是夫人……”子良跨\坐在蘇子卿身后一匹戰馬上“要不要……”。
蘇子卿手一擺,沒有停止行進的隊伍,只是在勒住韁繩,走出隊伍,聲音隨著風聲陣陣傳入蘇子卿的耳中,嘴角微微勾起,對著身后微微張口,等我……
“駕!——”再勒馬韁,駕著飛奔馬匹,馳向了那等待著自己的地方……